《烬华章》天司沧霖

113、真相

　　岳箫自是有人为他撑着伞，可无奈风雨太大，他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混合着从天而落的大雨不断地滴着水。
　　他走的很慢，看上去如同漫步，可只要稍加细看便会发现，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若不是一旁有人搀扶，他怕是马上便要倒下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仿佛今日不到，他就永远也到不了了。
　　苏玘与谨文跟在后面，施平早已回去报信。谨文看着施平离去的方向，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便是现在猜到，也没有任何用处了，故此他也没有必要说了。直到看到岳箫慢慢的走近了那个地方——正是那日他受伤被施平所救的那间客栈。
　　岳箫在客栈门前站定了，看了看那座平淡无奇的小楼，便绕过客栈向另一边去了。是啊，苏琬怎么可能会选这样平凡的地方。
　　他走向的地方，是那座修葺的十分精致的宅院。
　　在门口站定，身边早有人上前扣门。开门的是一个一身短打的小厮，站在门前一扫门前众人，疑惑的问道：“你们要找何人？”
　　士兵正要开口，身后的岳箫却先开口道：“通报你们阁主，出来见我。”
　　“什么阁主？这位公子是不是走错了？”小厮说罢，便要将门关上，却被门口的士兵一手挡住。
　　“度望阁的人都这么喜欢装吗？”岳箫冷冷一笑，直教那小厮背后一寒，却还是壮着胆子，堆上了几丝笑道：“什么度望阁啊，公子可能真是走错了。”
　　“让苏琬出来见我，我不想再说一遍了。”岳箫的目光扫过那小厮，顿时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慌忙闪躲开来，低头思索着该如何应付，可无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岳箫没有耐心等他想出话来，直接挥手招呼身后的士兵向宅院里面闯。小厮见状忙上前阻拦，可无奈势单力薄，就是半点作用也没起到，门已经被撞的大开，眼看着士兵便要闯进去，一声怒喝忽然自门内响起：“站住！”
　　听到这一声，岳箫抬手让士兵停下了，抬眼看着面前自门内走来的万大夫。
　　“岳公子这是何意？”万大夫眉间尽是难掩的怒意。
　　“万大夫，方才这个小厮说不知道度望阁，我不相信，所以想进来看看。既然万大夫出来了，那我也不用进去了，我是来见苏琬的，还请万大夫替我通传一声。”
　　“岳公子想见苏琬怎么到这来了，他现在可在嵯玡山。”
　　“是么，在嵯玡山啊？”岳箫看着万大夫的眼神有些奇怪，便是万大夫都不仅感觉到一丝凉意。
　　“他过几日便会回来，岳公子若是要见他，过几日自会见到。”万大夫说着，便吩咐属下将达门关上。
　　岳箫这一次没有再派人硬闯，只是在大门关上之前，大声向里面喊道：“苏琬，我知道你在，你若不出来见我，我就在这里等到你出来为止！”
　　声音并未随着大门的关闭而断，可却阻隔了内外两个世界。
　　岳箫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像是用上了全身力气一般，咳得连站都站不住了。两旁的士兵想过去扶他，还未碰到他，便被忽然从后面跑过来的谨文推开，随后仔细的将岳箫护住。
　　苏玘也走过来，为他撑着伞。此时大雨中又刮起了大风，伞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大家早已被雨水浸透，滴答着不断地从身上落着水滴。
　　“公子，我们回去吧，再这样淋下去您会受不住的。”谨文感觉扶着岳箫的手臂都有些颤抖，便知他情况不好。
　　岳箫好容易止住了咳，咬着牙推开了谨文，站在门前的身体都有些摇晃。
　　“公子您何必如此，少庄主不会害您的，您为什么不能相信他，相信他会去会给您一个解释！”
　　岳箫慢慢的转过头看着他：“我必须要问个清楚！他瞒我的事太多了。”说话时，他的牙间都在打颤，他的身体撑不住如此的。
　　谨文知道他劝不了，他不过是随从罢了，岳箫不会听他的。平时倒也罢了，这段时间压抑的各种猜疑，也在此时爆发，他看着岳箫发白的脸，甚至想直接将他打晕带回去。可他毕竟还是理智的，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苏玘没有心情去管谨文，她的一颗心全在这扇门里面。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甚至不知道，等到这扇门打开的时候，她要站在哪一边。是的，这扇门一定会打开的，她可以肯定。
　　大雨依旧在下着，单调且不停息的下着，岳箫就那样站在雨中，站了已经近一个时辰了。便是连身后那一队身强体壮的士兵也有些受不住这寒冷了，苏玘更是脸色发白，重伤还未痊愈的谨文更是连站着都有些摇晃了。可岳箫却仿佛一座雕塑似的，仿佛定住了一般，就那样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忽然，那扇好像不会再开启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慢慢的扩大，直至能够看清门内的人。
　　是苏琬，他果真出来见岳箫了。
　　苏琬仍是如平常一般，只着一袭飘然的白衣，身上也打湿了些，可面色比起门外这些人，却是极好的了。一见岳箫他便皱了眉，对左右道：“请岳公子进来。”声音很轻，却带着怒意。
　　“箫哥，我们先进去吧。”岳箫只是看着苏琬，并不动身。直至被苏玘扶着向前走，这才慢慢的动了动，可这一步才迈出去，腿上便是一软，人顿时向前栽过去，多亏了谨文一把扶住了他，这才没有摔倒。
　　岳箫被他们二人扶着，踉跄着向院中走去。
　　“向夙璂许了你什么好处？”才一走进院中，岳箫便问道，声音很是嘶哑。
　　“我与他并无交情，何来好处？”苏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岳箫。
　　“并无交情，那你为何替他做事？”
　　“我没有替他做事。”
　　“你替他杀了他那么多人，还说没有替他做事？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那些人死的时候你全都不在，而且你手上的伤也与凶手的相同，你若说你没有杀人，烫伤为何不敢露出来。”
　　苏琬抬手看了看自己仍缠着纱布的右手，道：“你就凭这个认为是我杀了那些人，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有什么理由去杀那些人？”
　　“什么理由？我还想问你呢，向夙璂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那暗道里的宝藏你就那么想要吗？”
　　“什么好处，什么宝藏，你认为我会为了那些去杀人？”苏琬的声音很轻，可却也难掩气恼，话才说完便咳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过什么约定，我只知道向夙璂就是此案的凶手。他是为了报仇而回来的，找了你做他的帮手。”
　　“我会去帮他？我只会帮你！”苏琬咬牙切齿的说道，说着便又是不住的咳。
　　“帮我？你帮我为何要躲在这里，帮我为何要瞒我那么多事？”岳箫越说越觉得气愤，声音也不住的大了起来，甚至都已经是在喊了。
　　“我在这里自然有我的原因，但我绝对是在帮你！”
　　“帮我？”岳箫冷笑一声：“好啊，你既然帮我，就别拦着我治向夙璂的罪。”说罢，岳箫便转身拂袖离去了。
　　“小竹，小竹。”苏琬见他离开，便向他追去，边追边喊：“向夙璂不是凶手，你不能治他的罪，你要是杀了他就进了凶手的圈套了！”苏琬推开了身边撑伞的人，踉跄的向岳箫追去。
　　岳箫越是听他这么说，便越是快步走，感觉苏玘似是想让他慢点走，便一手推开了她。自顾自的向门外走去。
　　苏琬的声音在他耳中嗡嗡作响，他只觉得头也随着痛了起来，这声音与周围单调乏味的而雨声结合在一起，仿佛一只手在他的脑中撕扯着，让他什么也想不出来，只想快些的逃离这里。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人的呼喊之声，他似乎听到了“阁主”“哥”“少庄主”的称呼，他们叫的是……
　　他转过身去，一个倒在地上人正被周围围着的人扶起来，这个人竟是苏琬！
　　不对，一直以来都是他岳箫身体不好，每次倒下的都是他，苏琬怎么会倒下？他忽然没有来的一阵心慌，跌跌撞撞的便向苏琬走去。他还未走到苏琬身边，施平忽然挡在了他面前，面色阴沉，却还是尽可能客气的道：“岳公子请回吧。”完全是一副送客的摸样。
　　他咬着牙推开了施平，想再靠近一些，可未能走上前去，万大夫便又出现在了他面前：“岳公子的目的达到了，还想留下看热闹吗？”
　　“苏琰他是怎么了？”岳箫伸手拉住万大夫的衣袖。
　　“怎么了？他好得很，岳公子可以安心了。”万大夫甩开了岳箫的手，愤然说道。
　　岳箫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如何开口，只看着苏琬被人抬走，也不知他是怎么了。无法上前一步，看着万大夫的面色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心下混乱异常，一时血气上涌，只觉得喉中一阵甜腥，脚下似是也站不稳了，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着一边的门柱才得以站稳。
　　“公子，没事吧？”谨文无意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脸色苍白的吓人，这便匆忙过来扶他。
　　万大夫见岳箫不会再追过去了，便拂袖离开了。
　　岳箫看着万大夫离去的背影，心下一急，拼了命的站起了身，扶着谨文跟着万大夫走过去。他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清楚感觉到他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知道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大雨没有一点要停歇的意思，岳箫就那样站在苏琬的门前一动不动。度望阁之人没有人敢上前与他说些什么，便是施平，也是几欲上前相劝，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公子，您先回去歇息吧，少庄主有什么消息，我马上告诉您。”谨文在一旁撑着伞，看着岳箫的差到极致的面色和不住发抖的身体，忍不住劝了一句。
　　岳箫却没有回答，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直直的盯着那扇门。
　　施平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这便推门走进去，不多时，那门便又再次打开了。只是这次出来的不是施平，而是万大夫。
　　万大夫似是一见岳箫便火冒三丈，见他直直的站在那里，见万大夫出来，动了动嘴，似是想问什么，开还未开口，万大夫便抢先道：“岳公子是想问苏琬怎么样了，我告诉你，他很不好。他的身体比你还差，十六年前逃出洛阳之时，他差一点就死了。武功尽废，从此之后再也无法修炼内功。你还怀疑他什么？怀疑他杀人，因为他武功高强？还有死人的时候他都不在你那里，那是因为他实在撑不住了，为了不让你知道，这才躲在这里养病，只要他好一点，能站得起来了，他就会回去。”
　　“可是他，他一直都好好的。”岳箫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艰难的发出了这断断续续的嘶哑之声。
　　“好好的？你说得好好的是什么？”万大夫冷哼了一声：“我给你看看，你所看的好好的是什么！”说罢，万大夫推开门进了房间，不多时便走出来，往岳箫手上扔了一块什么东西。
　　谨文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何物，又感觉身旁的岳箫已经支撑不住了，便想去夺那块东西，却被岳箫一手推开。
　　入手的触感已经让岳箫隐约的猜到了这是何物，他颤抖着将那物展开，当那物完全的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极重的巨石狠狠砸上，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痛几乎都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了，就连一口气也呼吸不上来，难过得眼前都是一阵阵的模糊。
　　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他仍旧看着那扇门，他忽然想笑一下，可才一张口，便涌出一口鲜血，身体也随之无力的倒了下去。在模糊的世界中，他最后看的是那扇紧闭着的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