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华章》天司沧霖

104、怀疑

　　此时屋中的四人各怀心事，可便是如此，谁也无暇顾及其他人了，因此竟是谁也发现其他的不对劲。
　　岳箫撑着愈发疼痛的头，桌上的验尸记录已经在他无意识间被揉成了一团。他闭着眼睛问施平：“苏琰现在可在嵯玡山？”
　　“正是。”施平恭敬答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属下也不清楚。”
　　“那请施舵主传信给苏琰，请他回来。”
　　“这……”施平面色未变，抱拳相握的手却却已出了汗：“阁主什么时候回来，不是属下能左右的。”
　　“传信给他，就说是我让他回来。务必，请他马上回来！”岳箫说到最后，已是咬着牙。他此时脑中一片混乱，许多凌乱的画面和声音胡乱的在他脑中环绕，他甚至都听不清施平的声音。
　　他看见苏琬手上缠着的纱布从手指蔓延到了整个手掌，不断地与验尸记录上那记载着尸体伤口越来越粗糙的纸张重合在一起。
　　他听见苏玘说凶手杀人的指力和腕力极大少有人做到的声音和谨文说的苏琬有这样的力道，因为他曾看到苏玘一手飞出两支镖，能够插刺客的前额。
　　还有苏琬一次次的离开刺史府的时间和死人的时间永远都能重合。
　　还有向夙璂，还有很多，很多片段在他脑中不断的飞过，撞得他头痛欲裂。
　　施平仍是有些为难，好像嵯玡山之事当真是脱不开身，他也无法肯定苏琬现在能够回来。
　　“岳公子，此事属下定与阁主通报，只是阁主能否回来，还要看阁主的意思。”仍是这句话，回给苏玘的便是如此。可苏琬并没有回来，如此便知这话多半是一句空话。
　　岳箫已经无法在思虑什么事了，他只是一甩袖子摇晃的站了起来，挥落了一地的验尸记录，他指着施平道：“什么看他的意思？让他回来！让他给我回来！”岳箫已是怒极，却连站都站不稳，对施平喝罢，脚下踉跄几步就要摔倒，还是苏玘上前扶住了他。
　　“属下，属下知道了。”施平面上仍是一片波澜不惊，可却也慌了神，心下慌乱，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匆匆应了，再与阁中商议。
　　岳箫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怒火中烧，双手都有些颤抖。苏玘见他情况不妙，便扶着他回房休息。
　　谨文仍是有些神思不定，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此，他也什么都看不到了，都想不出来了。见苏玘扶着岳箫离开，他怔怔的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散落了一地的验尸记录，他慢慢走过去一张一张的拾起来。将岳箫揉皱的展平，按照顺序重新排好。
　　看过每一张记录的内容，谨文在放下最后一张的时候手还是抖的。
　　这种杀人手法，他从前见过！
　　其实早在第一起命案发生之后，他便觉得这种一刀割喉的杀人手法似曾相识，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今日不知怎么了，那多年前的一段记忆忽然浮现出来。
　　大约在八年前，岳家已失势，岳箫还未离开洛阳之时，刺客便登上门来了。那是江湖中的职业杀手，只差一点便要被他得手了。在那之后，谨文曾经调查过一段时间江湖中的杀手。江湖对这些杀手有一个大致的排名，所有人多少都能查到一些关于他们的情况，可唯独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却怎么也查不到。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出自何门何派，唯独能够知道的，便是他惯用的武器中有一种极薄极锋利的东西。没有人见过那样武器，更是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而且，那人似乎已经金盆洗手。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关于此人的其他消息了。
　　什么都不知道，便也不会给人留下多深刻的印象，所以谨文才会只觉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关于这种伤口，他只见到过那么一次，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所以此案中的死者都是那传说中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所为？可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让消失多年江湖第一杀手再次出山？
　　他想不明白，太多的事情一下子装进了他的脑中，他什么也想不出来了。他不是岳箫，虽然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仍是学不会他的计谋半分。他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不明白，便要直接却问个明白。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他放下验尸记录便去找了施平。
　　施平正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了苏玘。苏玘也是心慌意乱，万分头绪都理不清，左右看了一眼，便请施平进屋说话。
　　她开口第一句，问的便是：“我哥真的在嵯玡山吗？”
　　施平见到她便知不妙，却也没料到她会问道如此直白，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的惊诧。随后便隐了下去，他定了定神道：“阁主确实在嵯玡山。”
　　“我不知道嵯玡山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我哥不会明知道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连一句话都不说。”苏玘不懂他们那些事情，现在也不太懂岳箫的想法了。她也做不了什么，但那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如何也不能不管。
　　“小姐这是何意，度望阁是由阁主一人建立起来的，阁中之事阁主素来是亲力亲为的，这次嵯玡山的事不小，阁主亲自回去处理，也没有什么的不对的吧？”施平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的冷汗。他此时站在这里，简直如芒刺在背，一刻也难以再待下去了。
　　“施舵主如此说，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苏玘垂下了眼眸，顿了顿道：“施舵主如果见到我哥，还是请他回来吧。”说罢，苏玘便转身离开了。
　　施平怔了怔，一时竟没有明白的苏玘的意思。可待恍然明白那一刻，他鬓角的冷汗当即流了下来。向四周看了一圈，便悄悄地离开了。
　　空荡荡的院中，墙边慢慢走出了一个人，正是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的谨文。他过来的时候，苏玘已经到了。他听了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一点都没有落下。
　　苏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相反的，她早已经猜到了很多。只是她什么都不说，就像他也什么都没说一样。他们都猜不出岳箫是怎么想的，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谨文顿了顿，便向施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岳箫让施平传信给苏琬请他回来，可施平没有写信的意思，而是趁着夜晚出去了。他一定知道苏琬在哪，即使他现在去找的不是苏琬，那也一定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如水的月光洒在身上，带着丝丝的寒意。才追出院墙外的谨文被一阵寒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一路跟着施平，空荡荡的街上没有其他的行人，这施平武功高强，谨文唯恐被发现，打了十二分小心远远的跟着他。一路转过了几条街，原本一直走的不慌不忙的施平，身形忽然一闪，竟是在谨文眼前不见了踪影。
　　被发现了！谨文追过去一看，街上哪里还有人影，只有他的影子映在地上，被冰冷的月光拉的很长。他狠狠的砸了一下墙面，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先回去再作打算了。
　　可不料才转过身，一道银光便从他的眼角闪过，直晃得他反手便将佩剑抽了出来，侧身躲过了从后面刺来的长剑，转身面向那条原本空荡的街。
　　眼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许多黑衣人，正手握利刃，向谨文冲过来。这些黑衣人武功不低，又是人数众多，谨文如何也抵挡不住。不消片刻，便开始节节败退，抵挡愈发吃力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下手？”谨文不明白，刺客闯进岳府刺杀岳箫倒也罢了，在街上杀他是作何目的？还是在他跟着施平到这里之时，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回到这里呢？对了，是施平把他引到这里来的。难道是施平想杀了他，不对，施平不会平白无故的杀他，难道是苏琬想杀了他？
　　谨文心下一沉，片刻的晃神便叫人在胳膊上刺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
　　“你们是谁派来的？”谨文捂着伤口后退了几步：“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那群黑衣人却不理会他，愈发猛烈的向他攻来。原本便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下又受了伤，抵挡不及，不多时身上便又添了几道伤口。当然，那些黑衣人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大多也都受了伤。
　　谨文打斗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身上的力气好像随着鲜血一同流逝着。他看着慢慢在自己周围围拢的黑衣人，以剑挡住了左右劈来剑。那力道极大，他的手猛地一震，手上的剑应声落地，那两柄剑也在同时齐齐的砍向了他的双肩。双肩的剧痛压迫着他，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的跪倒在地上。可他却咬了牙不跪，直直的站在那里，却是躲不过那迎面而来的长剑了。今日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了，只是遗憾不是为了保护岳箫而死。不过，这样也好，岳箫和苏琬，他谁也不想去选！
　　他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闭上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长剑并没有落下来，只听“当”的一声，他睁开眼睛之时，便见面前的黑衣人认识举剑的姿势，人却是定在了那里，一双眼睛满是惊诧之色。下一刻，他便直接直挺挺的向他倒下。周围的黑衣人仿佛在那一刻被定在那里，随后也接连得倒下了。只留背后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施平？”谨文看到黑衣人背后站的竟是施平，口中有些不清楚的问道：“怎么会是你？”话音未落，他便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感觉在他身后有人接住了他，想看一眼那究竟是谁，可还未及转过头，眼前忽的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伤的不轻，要快些诊治才行。”一旁的顾常走过来，望着全身是血的谨文，也不禁有些担忧。
　　“不能把他带回去，让阁主看到了，他定然会回去。”施平左右为难：“也不能将他这样送回岳府，若是寻一家客栈，怕是更引人耳目。”
　　“没那么严重。”从后面扶着谨文的万大夫替他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伤口，又诊了脉，知道他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这才致全身是血，看起来伤得极重：“带他回去处理伤口。”
　　“万大夫，阁主若是看到了……”施平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们以为能瞒得住他吗？”万大夫看了施平一眼，便叫他收了疑虑。转而对顾常道：“把这些处理了，查查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别叫我再见到他们。”万大夫说罢，拔了方才插在谨文颈后的银针，又在其他地反刺了两针，递给了施平一个小瓷瓶，道：“明日送他回去，之前别让他醒过来。”说罢，便与施平一同将他抬起，慢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