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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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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七没料到会被这样问,她愣了下,反问:“有什么可生气的?”
回想一下,她小时候脾气冲,又被父母养的天真直率,有什么话直接就出口了,却反而又嘴笨,说不过别人,有理时也会落得个无理搅三分的境地,于是恶性循环,越发喜欢跟人争个面红耳赤。
这样的毛病,她就是到死也没法改,只不过,在她事业有所成就之后,她便不再为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去争论了。
只三个字:不值当。
而现在,更是不值当。
她今天的目标是:做好吃的,不给隔壁大伯大娘堂哥堂姐堂妹吃,气死他们。
气死他们,不是气死自己。
想到这个,祁七不由笑了下。随即看向哥哥,他是发觉自己不一样了吧?少年人总归比大人心细一些,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哥哥一起来赶集,在家里或是发觉不了,到了外头,就会发现是真不同了。而少年人又不会像大人那样多疑,接受能力也强,等他接受了,父母那方至少有个缓冲,“妹妹有什么变化,最近不一直都这样吗”,或许会好很多。
祁连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他挠挠头,下意识往一边错了错脚。
这是他妹妹没错吧?怎么让他突然想起来了昨晚小说里的那个女魔头?
祁七将蔬菜肉类都放到菜篮子里,给哥哥提着,两个人就一同取车回家。存车费是五毛钱,很多年都没变过。
回去的路上,祁七坐在后座上,清风从耳边拂过,看着远近的村庄和农田以及前面哥哥随风翻动的衣角,心底生出几分满足。
“别晃脚。”
“什么?”
“我说你别晃脚,骑不稳了。”
祈七笑起来,从善如流地让自己的脚安静下来,但也安静不到一分钟,又不由自主晃动起来。
她现在的模样,绝对很像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哥,你将来会不会当医生啊?”
“那可说不准,我不是很喜欢给人打针。”
“给人打针是护士的活,医生的工作都更高级些。”
“嗯。”
“哥,如果将来你当了医生,而我生了重病,你会不会给我治病?”
“不会。医生不给至亲治病。”
“为什么?”
祁连无奈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还回不回家了?”
祁七一笑,果然不再问。
上辈子的事情,早都如同吹过的蒲公英一般,轻飘飘散开了。
终于到家了,祁连跟妈妈抱怨以后再也不肯跟祈七骑车出去了,要么就再买辆自行车。
祈七没说话,她等着他把这话吞回肚子里去。
不需要别人帮忙,祁七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将肉和排骨全部洗好烫了一遍,再分别下锅。她不用先试试打火就知道家里的灶是不能自动打火的,先找了根火柴划着了放到炉灶口,再去拧开开关,火就着了。
这是那会儿常用的点火方式,她很习惯。
那盒火柴是最普通的棕色盒子,里面的火柴是绿色的头。这个时候不是没有卖打火机的,只是太贵。一包火柴12盒,也就只要两块钱,可以用很久。而打火机不耐用,也不好用来点着液化气灶。有时候很难想象,在快到两千年的时候,农村的人居然还会因为火柴和打火机而斤斤计较。
祁七把肉放进锅里煮,目光落到火柴盒上,惊讶地发现,盒上写的还是“洋火”,大城火柴厂生产。
那个字体,应该是曾经风靡一时的仿宋体。不管是学校围墙上的标语还是村里街道两侧的宣传语,基本上都是这个字体,祁七上初中时,甚至有一次专门学过写这个字体,不是一笔一划写字,而是照着字体的那个框,将文字圈出来,研究它的构造,讲一讲它的美,可以想象,在上这个课时,是怎么样的懵逼。
“没洋火了吧?一会儿我去买包去。”王慧敏一手掀开门帘,靠坐在炕头问,她手上拿着根毛线针,另一只手上垂着个嫩绿色的东西,不知道是给谁织的。
“还有呢,先不急着买。”
“最后一盒了。”王慧敏看着炉子,突然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点火了?不是老闹唤怕烫着吗?”
你生病以后就学会了。
祁七垂下眼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王慧敏也没指望她回答,一个人呆着无聊,讲几句没什么意义的玩笑话,有一搭没一搭罢了。
家里只有一个炒锅,祈七把肉炖上后,出去转了一圈,弄点玉米秸秆进来,开始烧大灶。这种灶也是讲究技巧的,柴不能过多,不能过少,太靠里会闷死,太靠外点不着。祈七烧了一会儿,除了最开始有点烟出来,一直燃得很好。
王慧敏放下东西出来看了看,见祈七有条不紊的,有点惊奇,多看了几眼:“你跟谁学的烧大锅啊?”
祁七:……
连着两个问题,令她有些怀疑自己小时候到底是有多无能+懒,后来妈妈总是跟人说自家闺女很勤快,看样子应该还是带着母亲看孩子的自带美化功能的。
“妈,我哥呢?”
“他说累得慌,睡觉去了。”
祁七:……
所以有些记忆还是不会错的,这个时候,哥哥没有半分像个正值熊孩子阶段的少年,放假了就躲在屋子里,即便有人来呼朋唤友,也是兴致缺缺。
祁七把排骨炖上,往灶里添了几把桃树枝。她们村子的经济作物就是桃树,各个品种的桃,所以桃树枝也多。春天桃树要修剪,总会剪下来许多横生的枝桠,就会被收拾起来,捆成捆拿回去晾干了当柴烧,比玉米或是小麦的秸秆好烧,尤其是用在这种许多慢火炖的东西上。这些树枝很大可能是住在后排的一位堂婶给的,她爸爸常年在外面跑生意,妈妈是小学老师,连种地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可能费心费力地去管理桃树园?大伯家里倒是有地,只是大娘那个人一向小气,肯定是一针一线一木一草也不乐意给她们的。
做菜的时候,很容易七想八想。祁七本身又是个爱胡思乱想的性子,是以她这一会儿的功夫,将十二岁这年的事情梳理了个遍。带着后续与大伯家闹翻的偏见,她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对这家人有什么好感了。
联想到哥哥的性格,祁七低下头,琢磨着这样一个突破点。
将红烧肉在炉子上炖上,祁七看了看剩下的那根棒骨,决定还是放一放再说,把几样时蔬择完洗了,又切了蒜末备用。
等这些准备完,祁七才想起来问一句:“妈,吃什么主食……”说到一半,把主食这两个字过滤,重新换了一遍能让人听懂的说辞,“有馒头吗?”
碗柜里只有两个掰开剩下的半拉馒头。她瞅了一眼,决定还是放弃。
“烙饼吃吧,正好用大饼裹着肉吃。”王慧敏提议。
祁七直接否决:“太麻烦。”
她记得家里常备玉米面,找了出来,再放一半白面,和在一起,掀开大锅的盖子,一手一个,往锅边贴圆饼。
*
做饭是个功夫活,比起做,祁七其实更爱吃。做饭不过是用来让自己冷静的一种方式,因为她自小就遇事容易急躁,该学习管控情绪的年龄,也没能好好磨磨性子,以至于要在自己察觉到不对劲后,才开始做这件事情。
将所有该入锅的东西都入锅,祁七稍稍松了口气,把用到的碗筷洗干净,再拿抹布把台面次序擦干净。
她看看时间,等着某个疑团的再次出现。
昨天她的一锅疙瘩汤,使哥哥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不知道今天的排骨和红烧肉,能不能也成为引子。
边上小花叫了半天了,这会儿半眯着眼蹲在地上,似乎也在排队等。
“你这会儿闲着,帮我捋毛线。”王慧敏很会抓时机,把一旁早准备好的一打线拿过来,祁七乖乖地竖起两只手,把线架在手腕上,看着妈妈慢慢把它们缠成一个球。
这个球上,安放了不知多少温馨。
踢踢踏踏地脚步声终于从西面屋子传来,祁七抬头往那边看,片刻后,祁连出现了,他打着哈欠,眼睛半闭着,“我刚才做梦吃的,就是这个味儿。”
“你这是被馋醒了啊,没见过早上睡觉的。”祁七呛声。
祁连却根本没听见似的,将鼻子再次钻进那些热气中。
也不怕烫着。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祁七先把红烧肉收了汁,关了火再去看排骨,还欠点火候,就把时蔬清炒了,都装了盘。
这期间,祁连倒是很乖,一直站在旁边,祁七指挥他做什么,就乖顺地帮忙。
*
“好香啊,二姐,你做什么了?”祁灵雨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先进来了。
明知顾问。
祁七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女孩子的笑容跟大娘如出一辙,一样的虚假。
“红烧肉。”祁七把盘子端进屋子里去,发现桌子已经被放好,椅子也摆好,哥哥正在桌前正襟危坐。
忍住好笑,祁七将两个盘子放下,故意把蔬菜对着哥哥,但不过是远了那么几十公分的距离,气味儿可不会因为这点距离就进不到鼻腔。
“正好,我这端来的鱼,可以一起吃。我找个碗倒出来吧。”祁灵雨把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里边有大半碗炖鱼,祁七看得奇怪,这碗鱼端过来,他们自家可就没得吃了吧,再仔细看,上面的是一层小鱼,底下的,却是茄子干,炖烂了在里头,都是一样的黑乎乎的颜色,的确不好分得清。
她笑了下:“还是算了吧,我都没东西给你拿回去。”
“怎么呢?我拿点排骨回去啊。”
“不够。”祁七摇头。
祁灵雨笑着说:“二姐净说这种骗人的话,我老远就闻着香味儿了,那大锅里不就是吗?”她说着话,自顾去掀锅盖,把大锅盖立在旁边的灶台上,拿起铲子便要盛。
祁七按住她的手:“我说了,还不够我自家吃的。”
“二姐,别那么小气啊。我鱼都给你了,给我吃点排骨怎么了?”
祁七扬眉,好笑地看着这位妹妹,一使劲,将铲子夺过来,“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你又不是头一次知道。”
旁边忽然有几分动静,两个人齐齐看过去,却见祁连走过来,手中一勺一碟,三两下把排骨全都装进去了,顺手还扯了几个锅边上贴着的饼子。他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嘴边还有几分可疑的痕迹。
“二哥,给我留点。”祁灵雨换了目标。
祁连听到这个话,忽然转头瞪着祁灵雨,祁灵雨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的二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没听见你二姐说话?那我再跟你说一遍,不——够——了!”
说完,将东西端到屋里去,片刻之后,又将那碗鱼端出来,放到锅台上。
“你的东西,拿走。”嫌弃地给了一瞥。
祁七差点笑出来,这家伙,怎么突然变成了护食的猫儿?
她低头去找猫,发现这家伙对锅台上的鱼一点兴趣也没有,跳到炕上,正试图曲线救国,从祁连碗里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