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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赶集 ...

  •   祁七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最美好的时光,正准备着从小村子走出去,看一看村外的世界。然而这个时候,忽然天降大雨,眼见着将房子淹了,她被溺在水里,几乎无法呼吸,眼见着就要憋死了……
      “嗷呜——”
      一声惨叫,祁七睁开眼,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气。同时啪一下按下开关,瞪向叫声的来源,看到一只花斑猫,又名中华田园猫。那只猫倒在地上叫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就爬起来,两只眼炯炯有神地盯了祁七几秒,又圆又大的黑眼珠慢慢缩小成米粒大,轻飘飘地叫了声“喵——”。

      祁七跟它对视了片刻,小心求证:“小花?”

      “喵!”

      祁七朝她伸了伸手,感慨:“没想到还能看到活的你啊。”

      小花跳上床铺,警惕地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怕这个主人再次把自己扔出去。

      外面还黑着,祁七关了灯,怀里搂着小花。六月末的夜里不算热,又因下过雨,偶尔还能有凉风从窗外进来。她看向窗外,不知是因为怀里有了暖乎乎的小东西,心底忽而格外的平静。

      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她后半夜没再失眠,也没做什么梦。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清新的空气从外头进来,更觉得美好了。
      祁七起了床,小花早就不在她怀里了,而是把她挤到了一边,占了半边枕头,这会儿正团成球,睡得刚刚好。祁七伸出手指在它下巴上撸了两下,猫的呼噜声就跟隔壁祁连的呼噜成了二重奏,祁七失笑,摇了摇头,她们家的人,生活都太安逸,难怪对后面的变故应对那么差,接受能力那么低。然而她刚撸完,就看见小花身上的毛变了点颜色,祁七的脸也立即变了颜色。
      她开门出去,穿过客厅,到了厨房兼洗漱间的这间屋子,把手扔进盆里,打了两遍香皂,再闻了闻才算完。又扯了扯衣服,昨天她可是抱着小花睡的。可现在一大早的,也没有条件洗澡,只好忍了。
      从窗台上一排牙刷中挑了挑,没挑出来:“妈,哪个是我的牙刷啊?”

      王慧敏正在熬早起喝的粥,闻言扭头看了眼:“那个绿色漱口杯。”

      哦,想起来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绿色,曾经不止一次发表过“最”的言论,其实不过是想让自己个性化罢了。

      真傻。

      祁七从水瓮里舀了水灌满水杯,端到外面,蹲在游廊上刷牙,刷完了,居高临下地把漱口水吐到花池子里。花池子里一株草茉莉开得正好,大约是去年被串了色的花种长成,花瓣不是纯色,真正是抓破美人脸。她小时候,一直认为这种草茉莉就是茉莉花,直到后来看到茉莉花冠小,白色,与草茉莉这种野生就可热情疯长的,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
      将剩余的水浇了草茉莉,那头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祁七闭着眼都能想的出来,早饭肯定是玉米面粥、馒头和咸菜,最多加上昨天的剩菜。

      等揭开锅的时候,果不其然,就是这些东西。

      祁七剩菜没吃,吃了些馒头咸菜,那个咸菜倒也不错,挺爽口下饭。
      她没有多吃,当初有了孩子之后,最喜欢上网看些讲食品的文章,知道腌制食品吃多了对健康有害,在那之后,这些东西都是不入口的。
      吃过早饭之后,祁七就去找穿的衣服,打算去赶集。但她翻来翻去,也没什么好看的东西,只好简简单单穿了条长裤,加一件T恤。她的衣服颜色都不太好,版型也看不过去,尤其是她有些微胖,就更有点没法看了。

      看着那占了半个柜门的衣服,祁七觉得要改变这个时候的“黄毛丫头”,有些任重而道远。

      饶是如此,她这样出去的时候,王慧敏还是多看了她几眼,有点疑惑:“你怎么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祁七笑了笑,没回话。她这样想改变,就是觉得早晚他们会察觉自己的不同,若是穿衣打扮都开始不同了,便能让人循序渐进地接受她的变化。再怎么说,她心理年龄五十多,无意间的举止都会令人疑惑,而她确实不太想再继续做小时候那个有点傻乎乎的小丫头。
      她把自行车找出来,将车座擦干净,菜篮子挂上去。

      “你自己去行吗?”
      “行啊,有什么不行?”
      “要不跟你大娘他们一起去?”

      祁七抬头看向妈妈,认真地说:“让他们知道咱家有余粮吗?”

      王慧敏觉得,自己闺女从昨晚就喜欢顶撞人,她倒是无所谓,但总归女孩子家这么说话不好,便作势板起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让你哥跟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路过的祁连:无辜脸。
      不想出门怎么破?

      祁七倒是同意让哥哥陪她去了,她坏笑地看着哥哥那比女孩子还要白还要娇嫩的皮肤,心想他就该多出去走走,皮肤晒黑点。

      家中就只有一辆自行车,两个人出行的话,就只能是哥哥带着她。祁七拿着王慧敏给的钱,想了想,拿出一半来给哥哥拿着。
      “我怕装丢了。”
      她的口袋浅,万一丢了,可就没钱买肉了。

      两个人骑着车,出了巷子,到了位于村子中央的一条砖道,却并不更好走。砖铺的路,本就不能保证平整,且砖这种东西易损坏,有路过的车辆走个几次,就会损坏,变得更加坑坑洼洼的,在上面骑车就不停地颤动,尤其坐在后座的祈七,觉得浑身都跟盒子里的酥糖一样,都快颠散了。

      “哥,往边上骑。”
      “有泥。”

      祈七看了一眼,昨天下了雨,路边没铺砖道的地方有不少水洼,被早起下地干活的人踩了就都是泥了,就连砖面上,也脏兮兮的。
      她没再说什么,低头看看脚上穿的布鞋,想着连路上也这样,赶集的地方肯定也好不到哪去,她这鞋回家就得刷一遍。

      两个人到了地方,先找个存车的摊位把车存起来。祈七看到存车的阿姨,顿时认出来,而这个市集的布局也立即了然于心。人记得最清楚的,果然还是小时候的事。
      存好了车,祁七就拎着篮子一路走。利丰镇的集是个大集,附近几十个村子的人都会过来赶集,虽则到不了十里八乡的地步,但周围十里三四个乡也是有的。卖菜的那个分区还要走不少的路,祁七小时候倒是不觉得什么,过惯了开车入停车场电梯直达超市的便利生活,再回到这里,重温一遍乡土人情之余,就是觉得不太方便。尤其是当她拐弯走向卖菜的那条街时,被车轧酥了的路上积了不少的泥水,还要人扔几块砖搭个便桥才能过的时候,这种心情更加强烈。虽则与城市当中可能去菜市场花费的时间相似,但村村不相连,一想到买东西还要等日子出村去买,就有种路途遥远的错觉。

      找到了肉类市场,是一条很长的街道两侧摆开的几十个摊位,都是膀大腰圆中气十足的大叔在看摊,说话间,尖刀一划,整块肉就落下来,总要比打算买的数量多那么几分,再搭上一两句“吃肉就得吃个痛快,一两口就吃完了有个什么意思”,或有吆喝“这可是能飞会上树的鸡,拿回家去炖肉吃最香了”。
      这个市集,就从一个布局图变得生动起来。

      祁七眯起眼,狠狠呼了口气。
      祁连注意到她这个奇怪的举动,扭头看了一眼,没吭声,就把头扭回去了。

      祁七没管他,只信步往前走,看到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就拎起来瞧了瞧:“怎么卖的?”

      “真有眼光,这块肉有肥有瘦,是最好的肉了。八块钱一斤,要多少?”

      祁七愣了下,她来的时候的确忘了跟妈妈问现在的物价了,97的时候,猪肉就已经这么贵了吗?要是这样的话,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是会舍不得吃肉。
      她放下那块肉,反正有一条街的摊位呢,挨个问问,总能知道价钱的。

      赶集就是如此,要懂得问价、对比、划价,学会这些,才是在这片没有大型超市的乡村的生活之道。

      “妈,那个是我二姐吧?”祁灵雨扯了扯周锁瓶的衣角,“我二姐是在买排骨吗?”
      周锁瓶也看到祈七了,对方正在肉摊前站着,手比划着,似乎真的是在挑排骨。
      两个人走过去,周锁瓶很自然地打招呼:“七七,跟你哥来赶集啊。”

      祁七回头瞧见这两人,回应平淡:“是啊。”

      “买排骨啊?真是有口福了,刚你妹妹还说二姐炖的排骨好吃呢。”周锁瓶笑着说,仿佛昨天被小辈摔门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妹妹?
      祁七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排骨摊的祁灵雨,这个妹妹她可无福消受。当年家里情况不好时,便是这个妹妹时常打扮齐整到她面前嘲笑她穿得土气,后来她回校高考,曾撞见她与人编排她的坏话,诸如“我这个二姐打小就不怎么瞧得起人,却不知道怎么看上了个来咱村里打工的外地青年,两个人一起进了东边的树林呢”,倒是与其母一脉相承,喜欢造谣生事。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地记得清楚,祁七没办法跟她们亲近得起来。

      她笑了笑:“本来我没打算买排骨的,但是,你们这么说了,就买点吧。”

      于是,对着那块肋排比划了一下:“叔,给我切这么两条吧,今天没带够钱,切多了就付不起了。”她将钱从口袋里拿出来,数了数,略有些羞涩地说,“算上那块五花肉,应该是够的。反正我们家就三口人,做个红烧肉,再来个酱香排骨,就很够吃了。”

      周锁瓶赶紧说:“那点怎么够吃?我看你手里的钱还够,多加两条。正好我中午炖鱼,你过去端点鱼,也给你妹妹端点排骨。哎,那个师傅,你从这边切,那一点也太少了。”

      卖肉的师傅抬眼看了看她,心说这个女人脸还真大,还炖鱼让人家端点,她手上那袋子里就是鱼吧,他早都看见了,那点东西顶多就一斤,一家子都不够吃,叫人家端汤吗?明显是兜里没钱,还惦记着占别人便宜,他可不爱搭理这样的人。
      他于是只搭祁七的话茬:“好嘞!我就给你切点。按理说,我们这一买就该买一扇的,我看你这孩子跟我家闺女差不多大,却懂事多了,再饶给你块大棒骨,回去炖汤喝正好。”

      三两下装好了袋子,递给祁七,把祁七的钱拿过去,随手找了她十块:“买块冬瓜放汤里,我闺女就喜欢那个味儿。”

      祁七笑着道了谢,又得了几句“有礼貌”的称赞。随后见周锁瓶还站在旁边,就说:“大娘,我们先回去了啊。”

      周锁瓶被无视了,有点生气,但她惯常会做人,并不跟谁起冲突,就用话堵祁七:“你这个孩子怎么有点不懂事呢,我都说你妹妹要吃排骨了,你还买那么一点,是个什么意思?合着你就没把你妹妹当回事啊?”

      她嗓门有点大,四周赶集的人很多,很多人驻足看了过来。

      其实她敢这么挤兑人,也是吃准了祁七的性格,骄傲,好面子,但是笨嘴拙舌,说不过别人时容易着急发脾气,如果给自己这个长辈下脸,不管是什么事,大家也会觉得这丫头脾气大,有点不分场合,而她回去后,也能跟人说,这个侄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这个大娘没脸。
      只是,今天她的算盘却打错了,这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眼圈泛红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开始反驳:“大娘,我怎么会不愿意给妹妹吃排骨?可我也就这些钱,还是我妈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要不是哥哥从学校回来,看着脸色不好,我妈也不会让我们来买肉给他补补身体。妹妹若是一定要吃,那我和妈妈不吃了,只给哥哥留一些,剩下的全都给你们好了。”

      这话一说,周围人就全明白了。这种事在农村可不少见,妯娌之间,老实的那个总要吃亏,占便宜的总是没够。

      周锁瓶却也反应迅速,顿时笑起来:“多大点子事儿,怎么还委屈上了?行了,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舍不得给就舍不得。等中午记得去我那里端鱼啊。”

      祈七抽了抽鼻子,提着东西转身往回走。祁连从始至终都没说话,这会儿看到妹妹转身,就也跟着走,走出这段路,突然祈七在个蔬菜摊蹲下,挑了把绿油油的菜,祁连叫不上名字,但看着就不好吃,他抿了抿嘴,买就买呗,不吃不就行了。
      祁连站在一旁,恰好看到妹妹的侧脸,她正笑着与老板说话,短发毫无遮挡,可以清楚看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这个笑意把祁连想说的安慰话硬拍了回去,他仔细打量妹妹,确定是真心实意在笑,并不是假装的。顺着这笑,再看妹妹其他方面,腰背挺直了,动作和缓有度,不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祈七又捡了几个西红柿,兜里却已经没钱了,抬头跟他拿钱,祁连慢吞吞从口袋里把那叠没装热的纸票拿出来,全都交给她。

      犹豫了下,祁连到底是没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刚才大娘那么说,你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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