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仙[重生]》过野

4、复生

　　“师兄！”

　　许之弃疾走两步，拉住谢寻云的手，眼睛炽热地盯着他，心神激荡，连带着面上也泛起潮红。

　　“师弟，你气色不太好，着凉了么？”谢寻云有些担忧，伸手摸了摸许之弃的额头，“你在发烫。”

　　他拉着许之弃就往外走：“跟我去找师父。”

　　那只手凉爽细腻地握在许之弃手上。他手下忍不住用了点力气，拇指和食指之间仿佛搓着一块软玉，让他心里发胀又说不出话，一边想狠狠捏下去确认师兄又回他身边来了，并非做梦，一边舍不得使劲，怕弄疼了师兄。

　　“怎么了？”谢寻云此时尚比他高出一头，扭过脑袋从上而下地俯视他，带着询问的味道，“你昨夜是不是又修炼了一宿？不是让你多休息吗，不能一味拼命。有师兄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你怕什么？”

　　“没有，我没病。”许之弃两只手攀藤似的攀上谢寻云的胳膊，把一只臂膀牢牢抱在怀里，“师兄，我好想你。”

　　“哟，一夜不见就想我，小师弟是不是怕黑，要师兄陪你睡觉？”谢寻云笑嘻嘻地捏了捏许之弃的脸。

　　许之弃脸上一红，不作声了。

　　他跟在谢寻云身后时得空想了想自己在地府的事，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他偷偷把记忆留下了，阎王是不知道的，但阎王明明把自己丢进了帘幕后头的深渊里，说要送自己“转世”，为什么他却回到了衔烛山上，回到了少年时候？

　　修仙道法万千，时间最难参透，更别提逆转时空，把一个已死之人送回前世。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是否与那天下黄泉视察的人有关？

　　还有那个判官，他竟然知道极玄教弟子妄议谢寻云的事。不是说他不该知道，而是即便知道了，以他当了那么多年判官的经历，不至于特意把这件事挑出来嘲讽他吧？断袖之癖并不罕见，而且他和师兄的关系干黄泉地府下的判官何事，那判官为什么怒不可遏地骂他心怀鬼胎、大逆不道？这话用在他和师兄身上显得过于严厉了，倒像是他在肖想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似的。

　　许之弃发出一声轻哼，谢寻云听见了，笑着问道：“师弟，你又在算计谁？”

　　“我没算计谁！”许之弃抗议，“师兄总把我想成坏人。”

　　他说完这话心里一惊。上辈子大半生他都受着其他人的敬畏和恭谨，已有许多年没有这样和谁说话了，现在一见到师兄，他就又变回孩子心性，甚至忍不住要撒娇……是了，他对师兄是孺慕之情，师兄待他如兄如父，那狗屁判官净朝歪了想。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师兄并没有半分龌龊想法——

　　没有龌龊想法？他愣愣地盯着抱在怀里的那只手臂，袍袖下露出来的一截白皙手腕，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不禁有些动摇。

　　没有吗？

　　许之弃曾经修为通天，自认仙界以下，一切关于修道的难题都难不倒他。可他一生都不曾和人双修，更未同人结契，竟然想不通他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龌龊”想法。

　　他还没想出个头绪，师兄就拉着他进了丹殿，直奔甲号丹室，铃也不拉，推门而入。

　　打扰丹师炼丹无论在哪个门派都是大忌，丹殿守卫横眉怒目，正准备教训这两个小鬼一顿，一认出他们的脸，立马把没出口的叫骂吞下肚，站回原地装没看见了。

　　庆长老的弟子只有庆长老教训得，别人哪怕掌门都教训不得，这是全派上下的共识。庆长老唯一的弟子谢寻云，想进哪扇门就进哪扇门，除了后山太上长老闭关的山洞，哪怕掌门的卧房都进得，这也是全派上下的共识。

　　幸好谢寻云虽然目无尊长，却没那个闲工夫到处捣乱，否则衔烛派上下早就一齐讨伐他了。

　　谢寻云一进门就听到剧烈的爆炸声，然后一道护罩打过来遮在他和许之弃身前，把飞溅的碎片火花都挡住了。

　　“多谢师父！”他笑眯眯地对火光中喊道。

　　“兔崽子！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什么正经事，我就把你丢进丹炉里炼丹！”庆绮文暴跳如雷，“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变成我徒弟来找我算账，就会坏事！你一开门我的丹就爆了！都快成丹了，就这么爆了！气死我也！”

　　“师父这丹炼了好几年都没炼成，今天刚好就要成丹了？这可真稀奇。而且不是师父在掌门面前逞威风，说我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敲门的吗？”

　　庆绮文一口气噎在胸口，恨死了自己这个冲动又跋扈的脾气。

　　当时谢寻云误闯上清殿要被掌门责罚，他却坚持认为徒儿只是一时不慎，和掌门吵红了脸，兵刃相见，逞凶斗狠，放出话来说以后他徒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跟自己一个待遇，谁不服他就上门去单挑。

　　谁敢不服？庆绮文自从多年前游历归来，成功晋入九命修，全派上下就只有从升仙塔回来的太上长老打得过他了。可太上长老闭关多年，哪会管小辈的闲事。

　　于是从此以后谢寻云真的仗着他师父的一句话，心情好的时候还敲敲门，着急的时候就到处闯，视门禁为无物。

　　火光散去，露出残破丹炉后一个灰头土脸看不出人形的“物件”。庆绮文一向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大手一挥：“有屁快放！”

　　“师父还是清理一下吧，别吓着小师弟了。”谢寻云一本正经地说。

　　庆绮文一听，刚灭的怒火又烧起来：“小师弟？！你又把小兔崽子二号带来了？！”

　　“师父怎么能这么说，”谢寻云不满道，“你会给小师弟造成心理阴影的。”

　　“你先想想他给你师父造成的心理阴影吧，”庆绮文冷笑，“你们俩要是放在山下，就是一对欺压百姓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谢寻云稳稳鞠了个躬：“都是师父教育得好。”

　　“我才不是他师父！”他嫌弃地看了眼谢寻云身后的许之弃，许之弃迅速对他翻了个白眼，气得他心火上头。

　　许之弃心下暗笑，师兄这个师父还是和记忆里一样，举止怪诞，不拘常理。

　　他经历过一世，知道庆绮文这人嘴硬心软，最宠的就是他徒弟，上辈子衔烛派灭门时庆绮文冲在最前面，保护他和师兄直到最后。战后极玄教没找到庆绮文的尸体，之后三十多年也没人再见到衔烛派鼎鼎大名的庆长老，他一直顶着失踪的名号，到许之弃离世都是个谜。

　　不过现在我回来了，许之弃眼底一冷，灭派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谁也不会死，该死的是极玄教。

　　“我只收了你一个徒弟，跟他可没半点关系。”庆绮文再次强调道。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掐了个净水诀，把头脸身上收拾干净了。这个名扬飞光，在衔烛派千里方圆内都可止小儿夜啼的古怪长老，居然是个相貌二十出头的俊美青年。

　　衔烛派中人都说，庆长老和他两个徒弟，样貌都是万中无一的好，性格都是万中无一的坏。这话每回被庆绮文听到都要纠正：他只有谢寻云一个徒弟，许之弃那小兔崽子是看在谢寻云的面子上他才照顾三分的，和他没关系。

　　“有什么事，说吧，说完为师要继续炼丹了。”他不耐烦地说。

　　“师父，”谢寻云一脸忧心，把许之弃推到他面前，“小师弟脸色发红，说话颠三倒四，只怕是病了。”

　　“哦？”庆绮文严肃起来，伸出手在许之弃手腕上搭了一搭，又在他后背处运了几缕元力，四处游走，然后沉下脸，“寻云，逗师父玩很有意思？”

　　“啊？”谢寻云茫然。

　　“他体壮如牛，气血旺盛，精力充沛，有什么毛病？”

　　“这……”谢寻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寻思着师弟底子弱，病根多，看他脸色不太好，就带他来找师父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

　　他推推许之弃：“你什么毛病？”

　　许之弃苦笑，师兄又拿他挡箭。

　　他忽然心里一动，顺着师兄的话说：“最近练功总觉得岔了气，我想……大概是功法不太适合我。不如师父给个令牌，让我去藏经阁再选一门新的功法吧？”

　　“你当改功法是炼丹啊！一炉爆了再来一炉？！你这功法不是你当初和你师兄精挑细选选的吗，怎么突然不要了？！”

　　庆绮文恨铁不成钢，念念叨叨了不知多长时候，终于不情不愿地扔出块令牌：“我知道你功法没出问题，你就是想进藏经阁。伙同你师兄算计我，两个兔崽子。别在藏经阁给老子丢人，要是有人来告状你们都给老子面壁思过去！”

　　说完他一挥袖子把谢寻云和许之弃甩出门去，顺便咔哒一声，在门后加了个锁。

　　谢寻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拎起许之弃：“师父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想进藏经阁？”

　　“嗯……是有点儿想去……”他上辈子自创的功法还有些缺漏，需要宗门的一本顶级功法参考，可上辈子宗门被灭，那门功法的孤本也被烧毁了。

　　谢寻云把他往地上一放，令牌丢给他，扭头就走。

　　“师兄！”许之弃慌了，连忙追上去，“师兄你生我气？”

　　“我不生你气。只是想你现在大了，自己能做主了，什么都不需要告诉我了，也用不上我，我还是回去修炼吧。”

　　许之弃呆了几秒，咬咬牙，眼一闭心一横，扑上去拦腰抱住谢寻云，挂在他身上，哭哭啼啼地喊：“师兄你不要我了！你把我从村里带出来带到山上，你说要对我负责的，现在却不管我，师父也不要我，外面的人都骂我是废物，我……呜呜呜……师兄不要不理我，我哪里也不去了……”

　　他哭着哭着老脸一红，用几十年的心理年龄做小孩子才做得出来的事，实在是有失体面，有失体面。

　　谢寻云却被他的举动取悦了，转过身来拍拍他的脑袋：“以后想要什么先和师兄说，不许瞒着我，懂么？”

　　“懂。”许之弃含着眼泪点点头。

　　和谢寻云已经显出俊秀的样貌相比，许之弃还没长开，顶着一张包子脸和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得谢寻云心软：“师兄不是怪你，是怕你跟人学坏了，和师兄疏远。世上师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事还少么？对了，谁骂你废物，把名字写下来，师兄帮你去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