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干》河骨

48、番外三、难言之语（十一）

　　十个月说快也快，看着两个女孩的肚子渐渐变大，吴骁和苏明哲的心里都升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迎接一个崭新的世界。
　　意料之外的是，徐诺先进了产房，当然，这个意外是对于吴骁来说的，毕竟只有苏明哲知道林清最初假怀孕的事情。
　　等候在产房外，吴骁心里说不出是焦虑还是激动，他忍不住来回踱步，不停地看手表，恨不得将秒针拨动的更快一些。
　　相对而言，苏明哲就淡定很多了，新生降临，这本就是件喜事，他认为没什么好焦虑的。看着转来转去的吴骁，苏明哲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用着急，徐诺状态一直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过来坐会儿。”说着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吴骁又看了看紧闭的产房门，才不安地坐过去。
　　坐下后，吴骁抓住苏明哲的手，一边哆嗦着着一边说道：“为什么我这么慌啊，妈的，感觉像我才是生孩子的那个……噗，哈哈。”说着说着都被自己逗笑了。
　　苏明哲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温和的笑着说道：“你不是慌张，你是兴奋，你很期待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吧。”
　　“期待吗……”吴骁咀嚼着这个词，发现竟真让苏明哲说中了。毕竟按他这个年纪，常理来说结婚生子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人们对初次接触和提前发生的事情都充满了由未知和突如其来带来的兴奋，更何况是两者相加。
　　终于，那扇门被推开，一名护士喜笑颜开的走出来，问道：“徐诺的家属在吗？”
　　“在在！”吴骁赶忙跑过去，一颗心瞬间被提了起来，苏明哲也跟着他走过去。
　　“恭喜，是一对龙凤胎。”护士笑着对吴骁说道。
　　听后吴骁先是一愣，接着扭头看向一旁的苏明哲，对方轻轻推了他一把，道：“看我干什么，进去看孩子啊。”
　　吴骁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护士进了产房。
　　病床上，一名女子躺在那里，面容有些憔悴，但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感，她偏着头，看着自己的臂弯，那里放着两个卷起来的棉被；吴骁走进了，看到了棉被里两个脑袋——是那么的小，以至于一只手就能完全覆盖。
　　见吴骁走进来，徐诺张了张口，叫道：“阿骁。”
　　吴骁立刻半蹲在床边，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应道：“嗯，我来了。”
　　“你摸摸他们。”徐诺又说道。
　　吴骁伸出手，有些手足无措，他变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也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两个孩子的小手；在碰到那柔软嫩滑的肌肤的一瞬间，吴骁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新生儿，却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他拉着徐诺的手放在自己下颔处，柔声道：“诺诺，谢谢你，你辛苦了。”这声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这种仿佛内心世界被填满的满足感，他知道，这都是徐诺的功劳。
　　“明哲……”徐诺微笑着叫道，“你也来看看他们吧。”
　　站在一旁的苏明哲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他看着两个新生儿，内心不免触动了一下，听到床上的新妈妈又说道：“要抱一下吗？”
　　苏明哲刚想拒绝，护士就热心的上来协助他抱起了其中一个孩子。看着苏明哲僵硬的动作，吴骁忍不住笑了——虽然自己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站到苏明哲身边，指腹轻轻在孩子的脸颊上蹭了蹭，问护士道：“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护士回道。
　　“那我抱抱这个孩子。”吴骁指着床上的孩子说道。
　　护士又指导着他抱起了男孩，吴骁看着怀中的孩子，内心激动不已，他继而转向徐诺，又问道：“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床上的女子闭眼思索了片刻，睁眼看向两人怀中的孩子，柔声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就叫吴凰和吴桐吧。”
　　“不愧是文学院的才女，起名字都这么有深度，哈哈。”吴骁笑着打趣道，接着又戳戳怀中孩子的脸蛋儿，语调轻快道：“小家伙，以后你就叫吴桐啦。”

　　十几天后，林清生下了一个男孩，比起吴骁当时的焦虑与激动，苏明哲显得冷静许多，他只是默默的守候在产房外，在她顺利产子后对她说了一句“辛苦”后便离开了，将他们母子交给护士照顾，甚至都没多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孩子的出生，使得两家人几乎成了一家人，吴骁和徐诺总是会带着孩子去苏明哲家里，两家人一起照看孩子；主要原因是吴骁和苏明哲还要上课，留一人在家照顾孩子总是不放心，所以干脆聚到一起，两个新妈妈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应。
　　但凡是吴骁和苏明哲有空闲的时候，妈妈们就偷起了懒，将三个孩子丢给两人照顾，自己去出逛街或是在卧室聊天；对此，两人也是习以为常，毕竟她们怀胎十月生下孩子就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偷懒也是情有可原的。
　　好不容易哄着三个孩子睡着，吴骁呼了口气，盘腿坐在地板上，他看着三个孩子熟睡的面庞，对苏明哲说道：“我本来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但看到他们，我真的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我很感激诺诺，这一切都是她带给我的。”顿了顿，他脸上露出坏笑，又道：“当然，你在我身边，让我更加幸福。”
　　“少说这种话，也不怕让人听去了。”苏明哲责怪道。
　　“哈哈，怕什么，又没外人。”吴骁满不在乎的说道，接着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立刻闭上了嘴。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说这话的时候，门外的徐诺推门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中，她在原地愣了片刻，轻手轻脚回到客厅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到本要去送水的徐诺拿着杯子又回来了，林清奇怪的问道：“你怎么没给他们拿进去？”
　　徐诺掩饰的笑了笑，道“孩子睡了，我怕吵到他们。”说完坐到林清身侧。
　　看着徐诺的表情，林清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抿了抿嘴，没有戳穿她，主动挑起话题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两人从房间出来了，毕竟快到晚饭时间了，但家里没有菜，苏明哲便换好了衣服出门去买，徐诺面色如常，主动陪着苏明哲去楼下买菜，屋里只剩下吴骁跟林清。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单独相处了，似乎是林清结婚后就没再有过，吴骁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林清率先开口了：“聊聊吗？”说着用下巴指了指阳台的方向，吴骁便和她进了阳台。
　　一进阳台，林清便关紧了门，又将所有的窗户打开，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盒拆封了的烟，在吴骁面前晃了晃，问道：“抽吗？”
　　“呃……”吴骁有些犹豫，还是接过来一根，只是迟迟未点燃。
　　微弱的火苗跳动了几下，零星火光下烟被点燃，女人倚在窗台上，默默抽起了烟。
　　烟雾从她的口中呼出，模糊了视野，一股烟草味直冲鼻腔，让许久未碰烟草的吴骁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他道：“我以为你早就戒了。”
　　“是啊，”林清呼出一口烟圈，道，“但偶尔，也会想抽一支。”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此刻居然挂着不适合她的低沉神态，吴骁心里觉得很不痛快，他知道，这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清了，她变了，当然，他自己也变了。吴骁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打火机来点上了烟。
　　林清瞥了一眼吴骁，将烟暂时夹在指间，调侃道：“我以为明哲不让你抽烟了呢，看来他管的还是不够严厉啊。”
　　面对这种恶意的调侃，吴骁连白眼都懒得翻，他弹了弹烟灰，道：“你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
　　女子秀眉一挑，道：“我们彼此彼此吧。”
　　吴骁忍不住笑了笑，跟林清并排靠在窗台上，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后，他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问道：“怎么样，生完孩子后跟明哲的相处有没有什么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你也都看到了，他也就对你，还有点好脸色了。”虽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话，林清却说得很轻松，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然而她表现得越是不在乎，吴骁就越觉得她心里委屈，心里总会有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对于徐诺，也是这样。
　　突然，林清的脸色冷下来他看着吴骁，问道：“你恨我吗？把他从你身边抢走。”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吴骁着实惊了一下，他愣了愣，继而苦笑道：“什么抢不抢的，他从来都不属于我。”
　　“你有想过诺诺吗？”林清又问道。“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她会怎么想，你跟她结婚是为了什么？你爱的到底是谁？”她的话语咄咄逼人，让吴骁哑口无言。
　　确实，他对不起徐诺，这吴骁早就知道，他也想过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求徐诺嫁给自己，也许是因为头脑发热加上情感低谷吧，这样说好像有些不负责任，但他当时确实不可能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动情；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吴骁对徐诺已经不再是当时的愧疚感和责任心了，这很大一部分源于孩子的降临，当然，也是徐诺本身的因素所造成的，交往中，吴骁感受到了一个有修养的女人的魅力，他想，过日子，还是这种知书达礼的女孩更加合适。
　　其实，吴骁早就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他跟苏明哲的事情告诉徐诺，他认为徐诺有权利知道，他并不想掩饰什么；但不能是现在，至少要等孩子长大一些的时候。
　　见吴骁许久未回话，林清眼眸中的光泽暗淡了下来，她又道：“我至今不明白，你当时放手，为什么放的这么干脆，我们，在一起了三年。”
　　不甘与失落在女子的眼眸中闪现，被吴骁准确的捕捉到了，他正视着面前的女人，酝酿了片刻后才道：“也许我们本不该相遇，如果不是我在高中时候见色起意，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相识，那么现在，我们四个人都应该过着更加正常的生活——大学学习然后为就业奔波，以后才是结婚生子，不是像现在一样完全相反。但你跟明哲不一样，你们的相遇是必然，是家族使然，这不可逆转。”停顿了一会，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又说道：“但我也感谢这一切，让我遇见了明哲，遇见了诺诺，他们都是带给我幸福感的人，是我生命中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明哲和诺诺都是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角色，但我不是，是吗？”林清的话像经过了冰窖，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寒气与绝望。
　　这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微弱哭声响起，林清立刻收住了冰冷的神色，用手背蹭了蹭眼睛下方，说道：“孩子好像醒了，我去看看。”边说着边向外走去，可她还没完全离开，身后人的话语就传了过来。
　　“阿清，我们的相恋是个错误，但我们的相遇却是幸运，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但它的性质与明哲和诺诺对于我都是不同的。爱不是两厢情愿就没有意义，执念太深对自己和别人都是一种伤害，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理解这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人就都很明白了。其实吴骁早就猜到了林清执意要跟苏明哲结婚的原因，无非就是想看自己吃醋，如果当初吴骁态度强硬地争抢林清，他想，不管林清父母怎么想，她都会选择自己；也许当初这不过是一个女孩的恶作剧，但却扩大到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根本原因大概就是林清没想到吴骁跟苏明哲会真正相爱吧。吴骁一直没有接受这个理由，是因为他不觉得林清会喜欢自己到这种地步，毕竟她各方面都很优秀，有更多更好的男人供她选择，而吴骁觉得，自己只是个非常普通的人，不值得林清为他付出那么多爱。
　　在林清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时，又隐约听到吴骁说道：“你们所有人，包括那三个孩子，都是上帝给予我最好的礼物，我感谢他让我们的相遇。”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林清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孩子，小床上的孩子正费力摆动着小手哇哇大哭，另两个孩子却仍旧睡得很熟；林清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晃动着孩子便慢慢安静下来，看着怀抱中粉雕玉琢的小孩，想起刚才吴骁的话语，有什么东西突然涌出，模糊了视线。
　　孩子是上帝的馈赠，而与你相遇，是我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