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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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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开始,小皇帝就在有意无意争取朝政话语权,也在适时从宸王手里争夺实权,若说要借助星象之说铲除宸王,最有企图的便是龙椅上那位。
事关谋逆大事,谁敢枉言?就算敢,特么的谁敢去针对宸王?活腻了不成?
“如今只是陛下看重的嫔妃人选遭遇灾厄,不久祸事就会蔓延至后宫,甚至威胁龙榻。陛下,不要再犹豫了,祸根若再不除去,恐怕……”
“恐怕?”李昰看着这位所谓的得道高僧,这位还真会投其所好呢,只是这时机选得不对,“会这样?”
“威胁江山社稷!”慧明禅师字字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满堂寂然,朝臣们默默在下面擦汗,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们最怕的便是龙椅上那位跟龙椅下这位正面抗衡。年纪大点的,心弦都要绷断了有没有?他们还想过几年太平日子,顺道安享下晚年什么的。
他们纷纷偷偷去看龙椅上那位,不料那位一脸淡静,完全瞧不出情绪,于是又将视线挪到宸王身上,那位一副清风朗月,更叫人捉摸不透,所有人纷纷抹汗,最后毅然决然将视线投给中书令王纪。
若这些视线能化为实质,王纪的背脊都能被戳得千疮百孔,可他就有本事不闻不问,脸上褶子都没打一个。
约莫过了盏茶功夫,李昰终于启口,问李琈:“九皇叔,此事你怎么看?”
荧惑守心,这是霍乱天下,帝位受胁之兆。李昰谁的意见都不问,偏偏问这位被人暗指的“祸星”。
身为“祸星”的李琈面若春风:“昨夜闲来无事,我也看了一下天象。”
高僧抬头,朝臣抬头,李昰眯眼。
慧明禅师心道,这位该不会是想用天象对抗天象吧?
若要谈玄论道,在长安城他还从未遭遇敌手,他可是世外高人,要跟他谈天象祸福,纵使宸王再聪明也没有胜算。
“九皇叔看见什么了?”李昰问。宋渔曾说,李琈有大才,若无韦后之乱,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明主。身为无意抢了他帝位的皇帝,不仅要将他当成最强劲的对手,更要学习他身上的处世之道。
李昰很想看看,面对这样的诋毁,这位皇叔到底会作何处置。
“昨晚乌云密布,我一颗星子也没瞧着,莫不是我眼瞎了?”
李昰:……
果然,要论无耻,论出人意表,这位当之无愧是翘楚。可偏偏就是这样,就能四两拨千斤将灾厄化解于无形。
在这位皇叔面前,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
也因为李琈一句话,满朝肃杀之气迅速消散,所有人的视线再次看向李昰,此刻,他的态度便决定了一切。
李昰将所有人的心思看在眼里,端坐龙椅上,也说了一句:“不巧,昨夜朕也看了一下星象。”
“如何?”李琈笑问。
李昰煞有其事地摇头叹气:“大概朕要跟九皇叔一起看看御医才行。”
群臣忍俊不禁,心中巨石终于落了地。
“陛下跟宸王殿下的眼睛自是最清明的,你们瞧不出的自然也是不存在的。”王纪拱手说道。御史大夫张裴附议,满朝文武纷纷附和。
慧明禅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们不是死敌么?突然这样和睦友善同仇敌忾是闹哪样?冷汗都扑簌簌下了一层有木有?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出现正合圣意,没料到……
被这些朝臣一笑,顿时有些无地自容,不由得恼羞成怒。
“陛下不信贫僧所言?”
李昰不置可否。
慧明禅师噎了一口气,尽量端稳世外高人的架子:“曾经先圣皇帝也不信,最后死于韦氏之手,前车之鉴犹在,陛下忘了吗?”
满堂笑声因为他这句话戛然而止,李琈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慧明禅师,你失言了。”先圣皇帝的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群臣纷纷看过来,先圣皇帝没听你的预言死于非命,你这话何不是在诅咒当今圣上?大周崇尚佛事,竟然将这些所谓的得道高僧养得胆子越发大了。
慧明禅师气不忿,因为他的预言次次成真,如今他已经是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禅师,别人想让他为其占星卜卦都不惜万金,没料到今日竟然在朝堂之上遭到如此羞辱。
“贫僧求经问道多年,早开先天慧眼,看这世间万物早已不看表相,即便浮云蔽日,贫僧也能看星空万里。方才的话,贫僧也只是平心而论,为大周社稷着想,陛下及诸位大臣不信贫僧之言,贫僧也无话可说。只能说世事无常,天道轮回,自有命数,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大周很信佛事,人家都说自己开天眼了,你总不能说人家开的天眼是假的,毕竟无法论证。
李昰点点头,说道:“朕也信世事无常,自有命数,但朕也信一句话,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众卿家不防看看,紫微帝星是不是荧惑星能够祸乱的!”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已初现帝王之姿,群臣肃穆,连李琈都忍不住将李昰多看了一眼。慧明禅师自知进言失败,若执意强求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只可惜他此刻悟道已经晚了。
李昰再次将目光投向李琈,这话他是跟朝臣说的,更是给这位九皇叔说的。既然帝位已经是他的,他就会好好坐稳这个位置。
“九皇叔,你怎么看?”
“紫微帝星居正宫,自是什么都无法撼动的。”宸,便是紫微帝宫,这话说得,群臣们的冷汗又出来了。
“至于慧明禅师,我觉得,还是弄死算了。”他李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的?
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定人生死,然而群臣却无不觉得大快人心。
慧明禅师冷汗直冒,这回终于没再能端稳他世外高人的架子,噗通一声跪下,垂死挣扎:“敢问宸王,贫僧犯了何罪,竟然置贫僧于死地?贫僧虽然说荧惑守心,可从未说过荧惑星是宸王殿下你!”
这分明是在指责李琈不打自招,居心叵测。
显然任何套路在李琈这里都不好使,完全不为他的激将法所动,反而甚是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补充道:“你说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无事生非、妖言惑众、居心叵测,试图动摇超纲,单这一点就足够你死百次千次。”
宸王此话一出,刑部与大理寺纷纷进言,御史台也没落下。
李琈抬头看向龙椅上的李昰,眼中沉敛如初,再度恢复了春风和煦模样。
眼看大势已去,小命不保,慧明禅师彻底慌了。李昰静静看着他,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到朝堂上散播这等谣言的,朕可以网开一面。”
前一刻还慌乱无措的老和尚突然镇定下来,起身唱了声佛号,正色道:“这都是贫僧夜观天象所得,并未受任何人指使。”
“既是如此,那朕也保不了你。” 李昰起身,气度威然,“古往今来,多少人假借天相之说寻衅滋事,引兵火战乱,置黎民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造下多少冤孽,此势绝不可长!来人,将慧明禅师带下去……”
这是李昰登基以来,亲自下旨杀的第一个人,这个人杀得满朝文武都突然发现,小皇帝长大了,并且具备了身为明君的资质。
中书令王纪带头伏地跪拜,万岁之声震慑殿宇。李昰却恍若未闻,径直看向李琈,叔侄俩四目相对,精锐的目光犹如深海繁星,谁也看不透谁。
“九皇叔对朕的决定可还满意?”
高高站立的小皇帝身姿笔挺,想从气势上生生压这位年长沉敛的皇叔一截。李琈昂起高贵的头颅,笑容依然和煦:“陛下终于长大了,我心甚慰。”
与其说这是长辈对晚辈的肯定,不如说是权臣对皇权的挑衅,落在李昰眼里,仿佛就是在说,你的确有点本事了,但,在我面前还远远不够。
李昰负手而立:“朕自会更加刻苦用功,不负九皇叔厚望。”
散朝后,雍王李熠头一回没有跟李琈一起离开,而是去了清河殿,给太皇太后萧氏敬了一盏茶。
萧氏有些疑惑:“熠儿怎么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李熠沉着脸秉道:“母亲,九哥救过我三次性命,我一辈子都记得。我知道母亲给我一个雍字是什么意思,不仅我知道,朝野上下凡是读过点书的都知道。我此生只愿当只闲云野鹤,还望母亲成全!”
说完这些,郑重一拜,起身便走,头也不回。
萧氏气得打跌,这个不孝子,怎么就被李琈那个祸害给洗脑了?
朝堂上的事,前一刻发生,后一刻便传到宋渔耳里。
书房里,宋渔手执画笔画着一副人面,听完手下禀报,非常感叹,在这种时候,李昰和李琈能达成共识一致对外,而不是借由僧人的话推波助澜,这是黎民之福,也是社稷之幸。
没她在旁督促提点,李昰能将这件事处理得如此完美,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惊喜,也让她有些失落。她不得不承认小皇帝的确长大了,越来越不需要她了。
画完搁笔:“阿大,来看看这张画。”
刘曙乖乖上前,认真观摩。
这是谢芝兰的画像,病恹恹的面容,看起来很是虚弱,但刘曙说:“她明明看似正面向着我,但视线以一个微妙的弧度错开了,这是何缘故?”
宋渔失笑:“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将画像晾干墨汁,叠好,放到书架上,宋渔道:“准备一下,我们该去谢府拜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