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暮她朝》四月豆

5、少年人的暴戾

　　回去的路上，姜苜坚决一句话都不讲，纪辽意识到他开玩笑过了火，也不再逗她。
　　只是车子行了还不到五分钟，车速就慢了下来。

　　纪辽挺无奈地，怎么就赶上没油了，他拐了个弯，往加油站驶去。
　　姜苜不解，“为什么回去？”

　　“车子没油了。”

　　姜苜仰头望天，回去怎么就这么难。
　　到了加油站，姜苜从摩托车上下来，在一旁等候。
　　纪辽从她面前过去时，姜苜发现纪辽后背湿了一片，都是被雨打湿的，她忍不住感动了一小下下。
　　好吧，其实他这人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姜苜穿的雨衣很大，都垂到了地上，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清丽的小脸，因了落在脸上的雨水，添了几分心怜的美感。

　　街道上来了辆机车，车上是两个染着黄毛的少年，也驶进了加油站。
　　那两人将姜苜上下打量了一番，互相挤眉弄眼，令人恶心，姜苜不悦地皱了下眉。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正加油的纪辽吸引了，彼此对视一眼后，两人将机车驶到纪辽身后。

　　“呦，这是谁！”
　　“真是巧。”

　　纪辽正坐在摩托上默默计算着这几天的花费。
　　摩托车加油花了六十块，给婆婆买衣服花了四十多，再加上昨天买的跌伤药……
　　还没琢磨完，冷不丁听见身后的冷嘲热讽，纪辽皱了下眉，没理会。

　　还有今天请姜苜喝的奶茶……

　　看样子，这几天逮知了挣得钱都没了。
　　趁着今晚下雨，还得再去捉知了。

　　“这不就是没娘的纪辽嘛？人家母亲可是骚得很，听说还跟人跑了……”黄毛男子见纪辽不予理睬，加大了声音。

　　“有这样的娘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纪辽紧了下拳，复又松开，抬头专注地凝视计数器。

　　已经到了五十五多了，还差一点就加满。
　　那两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姜苜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她下意识就去看纪辽，却只能看见他冷峻的侧脸。

　　她无法分辨这只是那两人的恶意诽谤还是什么，但根据纪辽的脾气，若这件事是真的，他恐怕早就冲上去和人干架了。
　　可他毫无反应，充耳未闻的模样，又有些奇怪。

　　姜苜站在原地，只能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计数器上的数字指向了六十，工作人员拔下管子，纪辽阖上油盖，盖上后座，他调转了车头。

　　姜苜走到他身边，垂下视线，什么也不看。
　　那两人没想到姜苜是和纪辽一起的，见丝毫没有惹怒纪辽，又忍不住讥嘲，“好漂亮的妞，留下来陪哥哥玩玩。”
　　不善的视线不住打量姜苜。

　　纪辽有了反应，他冷冷一瞥那黄毛仔，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

　　转头对脸色很不好看的姜苜简短吩咐，“上车。”

　　“别急着走啊！”黄毛仔手叉在口袋，见纪辽一味退让，以为他怕了，“谈谈价格，一夜多少钱，三十？五十？还是……”

　　话没说完，一阵风急速掠过，他被纪辽狠推了一把，然后人就被狠狠抵在了机车上，黄毛仔气势不足地，“你……你要干什么。”

　　之前贺海川雇人找纪辽的茬，却被打回来的事，他是听说过的，看纪辽的架势似乎要打死他一样。

　　本来以为纪辽不会动手，毕竟他讽刺过纪辽不止一次，不晓得这次纪辽抽了什么筋，竟然直接要动手。

　　纪辽左胳膊横抵着他脖子，逐渐勒紧，他视线冰冷，整个人弥漫着严寒，宛若深冬从冰窖里出来的利剑。

　　“贺海川我都没放在眼里，你以为你算老几？”纪辽手臂用劲，使劲一勒，黄毛人立即惊惧地叫喊，他同伴在身后犹豫着不敢上来，纪辽全然不理会。

　　“以前你挖苦我，我不打你，只是当你是跳梁小丑，你今天，既然这么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纪辽举起了拳头。

　　“纪辽……”

　　刚才姜苜已然看呆了，她只觉得纪辽的身影一晃，然后就制伏了那人，快得不可思议。

　　他说话的语气之狠，动作之辣，尤其令她惊惧，似乎初见那晚的纪辽又出现了，在他挥拳的刹那，姜苜不受大脑控制地喊了他名字。

　　纪辽顿了下，拳头离黄毛仔的鼻梁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他回过头，眸子中的暴烈安静下来，无声地看向姜苜。

　　“那个………天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姜苜紧张地揪着自己衣角，声音弱弱地，磕磕巴巴地。

　　纪辽眼里飞快地掠过一道幽影，凝视她片刻，就在姜苜紧张地不敢再看他时，才缓缓点了下头。

　　他松开黄毛仔，一推，低喝，“滚。”
　　两人狼狈地对视一眼，慌忙爬上摩托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只留下还紧张的姜苜低着头。

　　纪辽走过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长腿一跨，对姜苜说，声音略沉，“上车。”

　　姜苜老老实实地上了车。

　　她刻意拉开了他的距离，生生隔了两拳的间距。

　　纪辽恰回过头，瞥见彼此之间的间隔，扯了下嘴角，又扭过头。

　　沉默在蔓延。

　　她怕纪辽
　　姜苜忽然就在这一刻意识到。

　　初次见，他狠厉，以一敌三，夜晚中的狼，都不如他厉害。

　　这次，他离她那么近，她更清楚也更深刻地感受到纪辽的怒火和气质。
　　她一一目睹，亲身经历。
　　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惊恐的事。

　　姜家的家教一向以和为重，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朋友无一不是知书达礼，礼貌有加，很少说难听的话，即使生气了，也只是女孩子之间的吵嘴罢了。

　　更何况她母亲致力于培养她成为淑女，更不可能允许姜苜说一些脏乱的话。

　　宫琪和她青梅竹马，她了解他，与人说话都是温和有礼，即使辩论赛上，也是缓慢而从容的。

　　纪辽，不像任何一个她熟知的人。
　　他更像是荒野里的树，应该有最强的电，和最烈的风，他是高高的，挺拔的，无所畏惧的。

　　纪辽的出现将她以往的世界打开了一个缺口，水流往里浇灌，姜苜恐慌了。

　　回去的路上，雨果然更大了，姜苜有雨衣，除了脸上会沾到了一点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的，碰不到一点雨。

　　而纪辽，则湿了个半透。

　　水珠沿着他脖颈的曲线，缓缓流进了t桖，姜苜呆呆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到了珍姨家时，七点多，是朦胧暮色。
　　纪辽停了车，姜苜迟疑了会，从车上下来，她抬头看纪辽想说一些什么，却发现纪辽根本没往她看。
　　姜苜心凉了下。

　　纪辽沉默着调了个头，摩托车微鸣，暮色中，他的身影显得萧条又冷落。
　　纪辽转动了把手。

　　此刻，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倘若他就这么走了，那么，可能，会有一些无法预测得，会令她觉得失落的事发生。
　　他的机车轰鸣声蓄势待发，只等主人一声令下，纪辽没有情绪地踩了下离合器。
　　“纪辽……”姜苜终于轻轻唤了声。
　　轰鸣声还在继续，只是车子还没走。
　　纪辽敛眉，抬头望向姜苜所站的方向。
　　“今天……谢谢你。”这句话说的颇为艰难，说完她急急去查纪辽的神色，可惜暮色中，什么也看不清。

　　纪辽还是沉默。

　　“还有……你的雨衣。”她完全是在没话找话。
　　纪辽一直冰封的情绪缓缓融解，眸子里的光渐渐有了温度，他嘴角现出极轻的弧度，声调上扬，“明天再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