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53、第 53 章

　　压不住火气的梅景行，怒气冲冲的来翰林院正厅内寻李尔辅。
　　“梅太傅怎么今日有时间来了翰林院？”听闻声音，李尔辅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迎道：“倒是稀客了。”
　　梅景行长吁短叹了几句后，抬起手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再反复几次后，唏嘘嗟叹着在屋内来回踱步。
　　“难道是为了金科试子？”李尔辅笑道：“科考在即，名册已经呈给陛下了，梅太傅不必烦忧。”
　　“不是为了这个。”梅景行叹道。
　　“那是…”
　　“齐家三十载宰辅风骨犹在，不怕你笑话，落得好大的没脸。”被李尔辅的目光盯着有些不舒服，梅景行总算是坐下去了。
　　“你是碰到了…？”李尔辅挑眉问道。
　　“是齐颂恒…”梅景行陪笑道。
　　“三十载宰辅不过是别人奉承的话，凭着齐家也担得起。”
　　“话说是这么说，三十年宰辅的荣耀还是独一份的，是先帝都认的。”梅景行连忙摆手，谦辞道。
　　李尔辅不屑道：“三十年宰辅的齐家？不过是从我李家门里捡肉吃罢了，也值得夸口？”
　　李尔辅从不掩饰对齐家的不屑一顾，而今更是。
　　梅景行心内暗暗揣度着，小心翼翼道：“我虽承着顾家，到底在齐家门里是不够看的，自然是没有底气说什么的。”
　　“梅太傅又何必自谦。”李尔辅道：“梅太傅桃李天下，有多少经国之才，岂是齐颂恒一个毛头小子撑着的齐家可以比的？”
　　“不敢这么说，不敢这么说。”梅景行连忙道：“毕竟是三十年宰辅，与朝中多少世家交好，岂是我人微言轻能撼动的。”
　　“如今朝堂上，梅太傅一呼百应，齐家如今有什么？”李尔辅重重嗤道：“不过是空架子罢了，听起来唬人。”
　　“少年轻狂本是好事。”梅景行唏嘘道：“但是轻狂过头，就不是好事了。”
　　李尔辅敏锐的察觉到不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煊今如今在宰辅手下，还未谢过。”
　　李尔辅摆手笑道：“煊今也是李家子孙，论起来也是有亲的，梅太傅不必如此客气。还未谢过梅太傅搭救李家后人的恩德。”
　　“谈不上，谈不上。”梅景行摆手笑道：“我是与小九的父亲交好罢了。李勖琛失踪后，实在见不得小九孤苦。”
　　“我虽为李家家主，到底前几年身不由己，未能照看族人，理应是谢过梅太傅的。”
　　“你我同在朝中数十年，虽然说不上多亲厚，到底算得上是老兄弟了，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梅景行呵呵笑着：“以后要常走动才是。”
　　“梅太傅在朝中如日中天，还是要多多照拂的。”李尔辅的手向着屋内一摆，笑道：“我如今守着翰林院，凭着祖上功劳，虚挂着官职得几分颜面罢了。”
　　“陛下也是看重的。”梅景行笑道：“李家数代人的心血，陛下怎么会不记挂在心。”
　　面对梅景行的奉承，李尔辅神情一凛，心内已经有了决定。
　　“翰林院有多少人了，每一个人家世出身，陛下无一不清。朝中上千朝臣，陛下无一不识。天下万千试子，略略出彩些许陛下就已记挂在心了。”李尔辅怅然道：“陛下的本事心思，岂是你我学得会的。”
　　梅景行收敛起笑容中的不以为意，逐渐郑重。
　　“就像这盏茶。”李尔辅笑道：“你看到的是茶水，陛下看到的是泉，看到的是茶，看到的是民。”
　　“李兄的意思是…”
　　“要我说位极人臣不见得是好事。”李尔辅慢条斯理道：“月满则亏的道理是李家祖训，在朝为官最忌讳了。”
　　“指的是…”
　　“傅崇或是厉光庭时，陛下是如何的。”李尔辅端起茶盏，轻轻吹着：“看似花团锦秀，实则烈火烹油。油尽而灯枯。”
　　梅景行只觉得脊背发凉，冷汗汹涌而至又汹涌而退，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竟会有如此胸襟。
　　李尔辅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梅景行，道：“今非昔比四个字，梅兄还是应该常挂于心。” 梅景行努力遏制颤抖的手，低声应了一句受教。
　　李尔辅笑道：“女帝的过人之处，梅太傅还是要多学学。”
　　“李宰辅…说的是。”
　　“万事万物，高瞻远睹，梅兄还是嫩了些。”李尔辅笑道：“见好就收，梅太傅还是有些贪心而已。”
　　恐惧萦绕在心头，被轻易地蛊惑了的后怕，让梅景行战战兢兢如同游走在初冬的冰面上，唯恐下一步深陷其中，再不得救。
　　大凤朝，京都。
　　人山人海，又臭又闷。
　　今日出会试金榜，不知为何，李煊今坚持来看。
　　索然无趣的乔兴呈呆的不爽快，脑袋搭在李煊今的肩膀上反复的耍赖，李煊今聚精会神的看着榜单，唯恐漏掉一点，顾不上他。
　　既然李煊今不搭理他，他更像是一股在李煊今身上拧着。
　　“李兄，你跟着梅太傅整日里都是这些考生的定夺，想必都知道榜上有谁在了，何苦今日赶早，挤着要来再看？”乔兴呈揽着李煊今的肩膀，困惑不解问道。
　　站没站样，活似没了骨头往人身上靠。李煊今心烦意乱的推了几次，奈何推不开，专心致志的继续看榜了。
　　黎灿阳耐不住热，紧跟着问道：“李兄到底在看什么，今年科举的试子，李兄在考场上不都是见过的吗。”
　　李煊今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我是知道有谁的卷子进去，但是到了最后榜上的名字…”
　　“文章名字都是封好的，难不成还能改了谁的名字？”乔兴呈纳罕道。
　　李煊今自悔失言，忙打断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齐兄！我们在这！”忽而见到人群外的齐颂恒，乔兴呈跳起来，挥舞着双臂。
　　齐颂恒一边笑着挥挥手，算是回应，一边厌烦地拨开人群挤进来。
　　纠缠李煊今得不到什么回应，既然齐颂恒来了，乔兴呈干脆换了纠缠的目标。
　　大咧咧地去拍齐颂恒的肩膀，齐颂恒不自然地躲闪了，乔兴呈仍是靠过去了，贴着齐颂恒，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兴致勃勃问道：“齐兄看什么呢？”
　　齐颂恒想要躲闪，偏生乔兴呈粘的紧，一旁的心不在焉地李煊今看到了齐颂恒的不自在，忙上前扯着乔兴呈将他拽远点。
　　乔兴呈哎哎叫着，刚想要说什么，被李煊今厉声警告了：“齐兄一向不喜欢与人过分接近，你怎么又没有注意。”
　　乔兴呈恍然大悟地连忙赔不是。
　　齐颂恒抚着衣袖，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下来了。
　　盯着看了半响热闹，忽而黎灿阳扑哧笑了。
　　“你又是哪里得来的快乐？”李煊今没好气道。
　　黎灿阳忙摇了摇头：“金科开榜，看着诸位要比榜上的人还要操心。尤其是李兄，又要操心着榜上有谁在，还要看顾着身边的齐翰林不被人占便宜，当真是一心两用，面面俱到啊。”
　　李煊今下意识地看向齐颂恒表现，发现有三分不耐，忙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又是昨晚喝多了，今早没有醒过来？”
　　“不过一点感触罢了。”黎灿阳歪着头看向齐颂恒，困惑不解问道：“比起李兄，齐兄委实貌美，却不知为何享誉天下的是李兄容貌，而非齐兄。”
　　齐颂恒最听不得这种话了，脸色倏然拉下来，铁青至极。
　　李煊今忙道：“榜也看完了，今轮也算是结束了，诸位陪我前来也是辛苦了，请诸位丰乐楼吃酒解乏岂不快活。”
　　自然无有不应的。
　　齐颂恒托词有事，先走了。
　　再三挽留，齐颂恒都不肯应，无可奈何只能放他怒火中烧的走了。
　　齐颂恒刚走，李煊今不禁埋怨道：“你今日是怎么了，知道齐兄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的脸皮，非要大庭广众之下戳他的心窝子。”
　　黎灿阳想了半响，哎呦了一声，拍着脑袋举起酒杯，笑道：“是我今日里混忘了！该打该打！见到齐兄赔上一壶都是应该的。”
　　“算了算了。”李煊今心浮气躁道：“以后千万不要再提就是了。”
　　只是不知，以后齐兄还愿意见他们吗。
　　李煊今无意识的向齐颂恒离去的方向跳脚张望，心内充满了不确定的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