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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梅家姐弟来了宋城的消息,江庆给到颜于织后,颜于织不敢假手他人,亲在宋城出城十余里外的官道上迎着他们,绕过了大路去寻尤杜年踪迹。
      梅兰从小到大不曾吃过的苦,而今都吃到了。
      牵着马跟着武人们翻山越岭,脚下疼的不敢止步半分,心中满是欢喜雀跃,她来寻自己的夫君了。
      颜于织忧心问道:“二小姐还能坚持?接下来的路马是不能过去了,有什么要带着的抽出来给背着。其他的留两个人在原地看着,等着我们回来。”
      梅兰抽出一个包裹,里面是给尤杜年备下的衣衫,笑容内几分腼腆:“几年未见他,不知他胖了瘦了,旧时的衣衫是否还能穿上了。衣衫都旧了,等着他回去,我再为他做合身的新衣。”
      只是想着,梅兰都觉得欢喜不已。
      梅兰碎碎念着,颜于织听着都觉得心疼不已。
      忽而又想到什么,梅兰又抽出来了个包裹,里面是一件簇新的白披风,滚着红色的边,暗绣着的是一双大雁。
      “身上的衣衫好几天没有换了,都脏了,”梅兰的手轻抚着衣衫的褶皱,羞赧笑着:“裹着披风看上去更利落些。”
      这几年来,二姐何曾穿的这么喜庆过。梅昭欲言又止,尤杜年最喜欢二姐着红了。
      英姿飒爽的何止尤杜年一人。梅昭暗淡的目光收回来,心内的不甘和愤怒不知如何倾泻。
      眼见着日头从正中到偏西,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梅兰站在山上,望向山下出神的梅昭神情染上些许哀伤,上官沐沉默着侧过脸。
      颜于织低声道:“到了。”
      梅兰兴冲冲的想冲下去,被颜于织拦住了。
      梅兰不明所以,颜于织不忍心,指着山下的人们,梅兰张望了好一会,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天色渐晚,村内升起袅袅炊烟。人们呼朋引伴准备回去吃饭,今日歇息了。
      人群散去后,一个人慢吞吞的还在原地打转着。
      梅兰像是被蛊惑了心神,不由自主的向山下步步走去。
      在地里挑挑拣拣着别人不要的吗,还是已经不想思考了。
      不过一餐饭而已,怎么能如此艰难。
      从地里拾起的半颗破败的白菜,怎么能将意气风发的他为难至此。
      梅兰默默的跟着他,尤杜年没有丝毫的警觉,像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边发生的什么都不知晓一般。
      她裹着披风,浑身写满了兴致勃勃,快步的想要奔向他,想要对他说这几年有多难。家里有多难,国家有多难,自己…想他的日子有多难过。
      但是跟在他身后走的每一步,脚步都更沉重一分。
      低矮的屋子似乎随时能倒塌,遗世而居在偏僻的地方,到底是自己选的,还是被动在此了。
      看着尤杜年骨瘦如柴,佝偻的身形慢吞吞的忙碌着,又做不好什么,梅兰止住了脚步忽而潸然泪下。
      梅兰难掩心酸,偏过头,多少是不忍心触景伤情了。
      身侧的梅昭哑然,喃喃道:“难怪陛下要二姐亲自来看。”
      心中格外难受,曾经的一对壁人,而今就算站在一起,也像是不同场景中的画面。
      火终于升起来了,小火苗在柴火里慢慢烧起来,一壶清水要慢慢沸腾。
      尤杜年慢吞吞的转过身,将白菜一点点掰开,逐一丢进去。
      心里好像有什么彻底碎掉了,梅兰怔在原地,麻木的一张脸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
      梅兰果决道:“既然他不愿再见我,也不愿再想起,随他去吧。”
      转身的步履坚决,却是泪如雨下,心内多少的不舍都被理智束缚着,不能回头。
      怕只怕,回头了就再无转圜了。
      梅兰不敢想,到底为什么躲在边塞的一个偏僻的山村里苟延残喘的活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神情麻木的好似行将就木,再没有当年的精神气。
      曾经恣意随性白袍小将,少年英雄的傲气都被磨灭的一点也看不见,宁愿如此活着。
      梅兰说的坚决,走的义无反顾,梅昭连忙跟上去了。
      快马加鞭回到梅府,梅兰将所有的东西又都翻出来了,连着当时她成亲时的一身,乱糟糟的摆了一屋子。
      梅兰依着床栏,婆娑着成亲时新郎的喜服,又哭又笑着。
      梅昭回到京中就大病了一场,再爬起来时候挣扎着回了趟梅府。
      端坐在屋内的,是二姐的乳母,龚嬷嬷。
      龚嬷嬷如今在盛修颜身边伺候着,如今还要看顾梅兰。
      梅兰浑身缟素,头簪首饰一应褪下,比当初为尤家守孝时,还要素净。嘴上干裂,人像是撑着一口气,随时飘渺而去。
      “二姐怎么了。”梅昭忐忑问道。
      “几日不曾吃东西了。”
      “怎么不劝劝?”梅昭压制着火气。
      “人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魂是早没了。”龚嬷嬷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努嘴示意着。
      闻言也替她感到悲哀了。
      “家主不放心,嘱咐我来看着姑娘,”龚嬷嬷叹道:“从小看到大的姑娘,看着她风风光光的出嫁,而今这个样子了。”
      “嬷嬷在忙什么?”梅昭定睛看着,龚嬷嬷似乎在缝制孝服?
      龚嬷嬷叹息:“是夫人的意思,说二姑娘的衣衫要换换了。”
      “你先出去吧。”梅昭心内的愤怒忽而涌上,又无可奈何的挥挥手。
      龚嬷嬷担忧地看向梅兰,默默地退出去了。
      “二姐。”梅昭试探性问道:“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梅兰好似才回过神来,发觉梅昭来了,迷惘地看了梅昭一会。
      “二姐,多少吃点什么吧。”
      “我什么都吃不下。”梅兰虚弱道:“尤杜年受着苦,一日一餐都那么艰难,我怎么好…”
      梅兰说不下去,捂着嘴不想哭出声音。
      “他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梅昭斟酌着词汇:“他已经变了。”
      “就算他怎么样老,在我心底也依旧是少年。依旧是旧时的样子。”梅兰的脸贴在尤杜年成亲的喜服上,语气里都是飘忽不定的虚妄。
      梅昭又急又气,想要张口骂几句:“你就当尤杜年早死了!”
      “他是早死了,我也早死了。没了人气的人,不过是一句行尸走肉,枯骨游走。”梅兰麻木道:“他是,我亦如是。”
      “二姐…”梅昭的语气里充满了说不出口的祈求。
      “苟延残喘的活在世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梅兰抬起眼眸,眼底是茫然和惶恐:“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二姐,尤家如此,你…”卡在嗓子里的话,梅昭说不出了。
      “相隔那么远,相互之间没有消息,是生离。“梅兰眸光暗淡,低声喃喃宛若劝慰自己:“生离亦是死别。”
      “村里的人对他还不错,吃食会照应,女兵以后也会照应的。“梅昭斟酌着词汇语气,唯恐哪个不对伤到了梅兰。
      梅兰茫然地看向梅昭,她想要扑进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怀中嚎啕大哭,但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她不能如此。
      即便是亲生兄弟,相处时也要有分寸,不能逾越雷池。想要宣泄的情绪,硬生生的变成谦和有礼的点点头,说着有劳了。
      梅昭有心想要劝慰两句,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烦请你告诉陛下,梅兰无能,不能带尤杜年回朝。”梅兰努力的想要笑着,道:“是我高估了自己了。”
      梅昭沉默地看向梅兰,点了点头。
      “二姐,实在不必…”
      “道理我都懂。”梅兰用力擦去眼角滚落的泪水,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可是眼见着,终究是受不得。”
      “尤杜年不争气,是他家的事。”梅昭赌气道:“你就当他死透了。”
      “生别离何尝不是死相依。总归都是在人世间不会再见。”梅兰苦涩的笑着,笑着笑着想起当年尤杜年意气风发的来梅府求亲时,对她郑重许诺。
      她曾以为尤杜年是顶天立地的儿郎,傲骨铮铮在世间绝不愿苟活的儿郎。
      如今才发现,世俗中的人,都是同一张脸罢了。
      自从梅兰回来后,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梅景行不放心,叫盛修颜将龚嬷嬷遣过去。
      梅昭去了一趟后,梅兰叫人将尤杜年的东西都收起来,将龚嬷嬷遣回来,绝口不提尤杜年如今的样子。
      面圣后梅景行无功而返,心急如焚想要问问到底是什么结果,不敢问梅兰唯恐伤到她,梅昭也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肯说。
      梅景行数次打探尤家,一点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直到某日,梅兰毅然推开门,决然地站在了梅景行面前。
      梅景行心内直觉不好,想劝阻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父亲,请允我出家。”梅兰坚决道。
      “胡闹!胡闹!”梅景行拍着桌子,不忍心看跪下坚定的女儿,盛修颜想要宽慰又难免心中悲恸。
      “出嫁的女儿不应该久居娘家,说出去对父亲声名终究不好。”梅兰清醒冷静。
      “有什么不好!”梅景行拍案而起:“即便是你想要再嫁!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做到。”
      梅兰不禁潸然泪下,还要扯着笑,道:“父亲,你高居朝堂,岂能因为女儿一人,毁了天下试子心中榜样?”
      梅景行沉默着坐下去了。
      “天下试子皆以父亲为首,皆以梅家为首。”梅兰重重叩首,昂起头道:“父亲一直想将梅家发扬成为当年顾家的兴盛,既然如此,理应舍弃女儿。”
      梅景行捂着心头,反复的捶打,字字都是血泪低声嘶吼着:“我所有的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你啊,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能!”
      梅兰悲恸至极,还要撑着笑,想要安慰梅景行。
      上了年岁的人是受不了太大的刺激的,梅景行觉得眼前开始迷糊,盛修颜见事不好,忙喊人去请济世堂的太医过来。
      幽幽转醒后的梅景行,心存侥幸的想着冷着几天,事情过去也就算了。
      再问起梅兰时,盛修颜长叹着:“梅兰在家祠长跪不起,直至昏厥。”
      “什么?”梅景行不敢相信,从床上翻身而起,一定要去看看。
      梅景行去时,梅兰已经醒了,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仍是跪着。
      看着梅兰坚定跪在佛前,梅景行反反复复的捶打着双膝,心内的愤怒无法言说,也无能为力。
      饶是他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大杀四方,但是怎么就不能说得梅兰回心转意呢。
      无论如何,梅兰一定要带发修行。
      “女儿既嫁与尤家,理当生是尤家人,死为尤家鬼,而今苟延残喘这几年,想到泉下亲族心中有愧,感念父母恩德,女儿不敢自尽。只希望以后青灯古佛,为父母积福,慰藉泉下亲族心安。”
      梅景行长吁短叹,没有任何法子能解决问题。
      送梅兰入庵时,梅景行不放心的跟到了庵门外,看着身着素袍毫无生气的女儿,着实不忍,捂住眼睛装作看不见。
      梅兰双手合十,深鞠到底,算是叩谢了父母恩情。
      盛修颜握紧了帕子,不舍溢于言表。
      梅景行垂垂老矣,想说几句不舍的话,含泪也说不出口,强撑着挥挥手示意去吧。
      梅兰自从入庵后一病不起,着实病了许久,才勉强能起身。
      慕容纪收到消息后,托梅昭送去些许东西,算是聊以安慰了。
      梅昭感念:“替二姐谢过陛下了。”
      “应是朕谢过她。”慕容纪叹道:“为难她替朕走了一趟。”
      梅昭沉默着抬起头,语气中难掩哽咽,道:“未能替陛下分忧。”
      “若有任何消息,不要瞒朕。”慕容纪摆摆手,正色道:“朕虽是帮不上什么,到底是于心不忍,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陛下目光炯炯,梅昭不敢直视,拱手道:“谨遵陛下。”
      女帝的心思,梅昭一向猜不透,自己父亲的心思,梅昭常常觉得厌烦。
      尤杜年没有回来,许多人想必是松了口气。慕容纪揣度着,既然一条路走不通,总归还有另一条路,其实大刀阔斧直接合二为一,也并不是不可行。
      第二日下朝时,慕容纪独留下了梅景行一人。
      “是否请司天厉来为梅太傅把脉?”
      “劳陛下惦念,臣无事。”
      “这段时日来,梅太傅心不在焉的很是明显。”慕容纪意有所指道:“梅太傅,你是天下试子之首,若你无精气神,要天下试子效仿谁。”
      听得懂慕容纪话中的训诫,梅景行仍是难以宽慰心动苦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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