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25、第 25 章

　　早朝时，看着黑压压站了一殿的朝臣，慕容纪心浮气躁，想要贾纨直接喊散朝算了。
　　越不想听到什么，越是来什么。
　　“民间沸沸扬扬传着宋城边塞男兵中混入女子的事。”梅景行拱手道：“此等混进军营，别有用心的女子就应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梅太傅忙着试子进京科考的事，还有心思考虑这些？”白风华阴阳怪气道。
　　“她既为女子，为何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不正是因为女子军俸少而微薄，又无上前杀敌机会。”许汝归想要分辨，总不至于因此论罪。
　　许汝归胆子倒大了！秦成荫抬起眼眸，略带了几分恼火。
　　虽说如今他与梅景行不睦，也不愿意轻易招惹。
　　“所以更是别有用心。”梅景行斩钉截铁道：“天地纲常伦理不容置喙，勿论变更。”
　　“刘嘉琦又做什么错事？”宋矜熹质问道：“就因她做了男子的事，就是错事？”
　　“她做了男子的事，男子又应做何事？”梅景行义愤填膺反问道：“竟然为了自己利益，不顾三从四德，与禽兽何异。”
　　“怎么就将此事归在了男子事上？”宋矜熹怒道：“难道她所立军功，不足以抵过梅太傅口中之罪吗？”
　　“她有何军功？不过是宵小之辈，侥幸偷来的罢了。”梅景行厌恶道。
　　“战场之上刀光剑影，如何偷得？又是偷谁的？”宋矜熹不服气大声道：“数万男子斩杀功绩不如一名女子，反倒成了女子得过错？”
　　梅景行别噎的一滞，他向来说不过师侄，虽有些问心有愧的原因在。
　　“没有什么是女子应该做的。”慕容纪铿锵有力道：“这个世上自来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她既然立下赫赫军功，就不该反而因此获罪。”
　　“若不是偷了男兵身份，她有何机会上战场？”黎光远诘问道。
　　“朕倒不知，兵部的事如今归了文人管？”一个个不像是梅景行的弟子，更像是看门好狗，慕容纪冷笑道：“周生平，你倒是说说看。”
　　“臣虽是兵部尚书，但臣是文人，只从纲常伦理的角度来说…”
　　“那你不要说了。”慕容纪冷声打断道，转头向雀鸿义问道：“雀鸿义，你说说看。”
　　“刘嘉琦能以一挡百，杀了数十牧炎将士，实在是难得的人才。虽是女子，但老夫有爱才回护之心。”
　　周生平不着痕迹地翻个白眼送给雀鸿义，就知道陛下挖坑在这等着呢。
　　梅景行大义凌然道：“何为材？一介女子！瞒天过海欺世盗名之辈，也能称之为材？”
　　“战场之上，一刀一剑，危险重重，靠的都是自己奋力厮杀，怎么到了梅太傅嘴里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窃取？”宋矜熹再三质问道：“难不成是她偷了男兵的功绩？难不成是她虚报了战功？难不成是她获得军功是唾手可得？既然是唾手可得，为何男兵数万男兵守在宋城边塞数载都得不到？”
　　“陛下！”梅景行不与宋矜熹继续纠缠，向慕容纪拱手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啊！道理陛下是明白的啊！今日刘嘉琦敢于冒名男子身份上战场，明日就会有别的女子不安于室！若女子都存着如此争强好胜之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朝臣哗然，黎光远听的目瞪口呆，心内感叹着夫子到底是夫子，琐碎小事能看出国之根本。
　　“按照你所说，男子应做的事要男子做，如若男子做不了就要扔在一旁，哪怕无人做，也不准女子做？”
　　“倘若女子都存了和男子一较高下之心，世道将变成什么样子！”梅景行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
　　“世道一向如此，能者居之，能者存之，既然不能何必非要虚假的面子盖在恬不知耻的脸上？”白风华毫不掩饰着嘲笑：“若是男兵要用女兵来做面子遮掩，倒不如利落地回家去，不必领着朝廷军饷来做废物。”
　　周生平刹那变了脸色，怒骂几乎直冲出口，硬生生忍耐住了。
　　既然是个女子，朴相霖倒是不急了，不欲下死手了。双手笼着在袖中，看着朝上热火朝天的闹着，准备随时见缝插针。
　　仇湛更是无所谓的态度，这种事不关乎他，随便其他人闹吧，低着头打哈欠，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男兵为国捐躯不在少数，不过是一个女子怎么就能比得了历来男兵的命！”朴相霖的话说的深得周生平的心，不住地点头，刚想要说什么，朴相霖忽而话锋一转，向慕容纪拱手请求，将原本笑眯眯的慕容纪硬生生的憋住了。
　　“还请陛下见过高家子孙，不要鱼目混珠，被旧事混淆视听。”
　　昨日刚刚被驳斥，今日又来提？
　　慕容纪心内又是得意，又是悲凉，高门大户真成国之硕鼠了。
　　群臣的表情似乎都在说了同一句话，你可闭嘴吧。
　　时至今日，就算朴相霖愿意带着高家不要命，其他人还想继续在朝中安稳活下去，实在犯不上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朝中陷入尴尬诡异的沉默，朝臣面相觑，神情中的不屑无奈互相交换着，都不愿意惹祸上身。
　　顾不得许多，赵书贤忙上前为朴相霖解围。
　　“陛下，朴尚书为君分忧心切，口不择言，还请陛下恕罪。”
　　这朝上各怀心思的真热闹。
　　慕容纪觉得自己能够捧腹大笑了，不知民间的草台班子，杂耍艺人，有没有眼前的群臣们可笑。
　　“边塞人手短缺，她既是天生神力，上阵杀敌，可以以一敌十，减少男兵折损，暂且留着吧。”慕容纪懒得和梅景行分辨，斩钉截铁下了定论。
　　至于朴相霖，慕容纪更是懒得再理会，转身出去。
　　陛下走了，早朝也就散了。
　　周生平瞪了朴相霖半响，重重哼了一声，方才大步流星走了。
　　仇湛特意留了几步，似笑非笑对着赵书贤道：“你对朴大人倒也忠心。”
　　赵书贤顷刻冷汗滚落，迫切的想要解释道：“同在刑部，自然，偶尔来往。”
　　仇湛挑了挑眉，不再说话，大步走了。
　　三五人聚在一起，或是长吁短叹，或是摇头晃脑，总归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名堂了。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样不行，不能放任女兵获取军功，威胁江山社稷。
　　换来了白风华轻蔑的笑，这群酸腐顽固，当真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聪慧？到底是什么原因给了他们这么虚妄的自信。
　　黎光远拉住了白风华，似乎迫切地需要他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大家的焦虑。
　　“白兄有何高见？”
　　“匡扶社稷岌岌可危，岂是百姓一人或臣子一人或陛下一人可救的。”
　　既然问到了头上，在众人似乎一拥而上的眼神中，白风华自然知无不言了。
　　引得一堆人大吓，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即刻钻进去，不要被任何人看见自己在场。
　　今天是什么发疯的日子？一个个的都好像是吃错了什么药，没有一个正常的！许汝归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在场听见的朝臣内，心内都满是怨怼，黎光远更恨不得剁了双臂，让你多事，乱惹是非。
　　顾山南无奈地笑了，摇摇头。
　　白风华这种脾气，别人挖坑给他，想要对他口诛笔伐，他索性叫大家一起死。
　　“听说你在前朝发疯了？”慕容纪合上奏章问道：“吓的好些人变了脸色？”
　　白风华说的理直气壮：“他们既然问得，臣就说不得了？”
　　慕容纪无可奈何，笑了起来。
　　“况且，难道臣说错了不成？”白风华振振有词反问道：“一个女子的军功，如何就能成为天下衰败的原因？一个女子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
　　“可若无匹夫之志，朕也救不得江山。”捏紧的拳头只能又轻轻放下，慕容纪婆娑着佛珠，道：“在大是大非的面前，必定都要一体同心。”
　　白风华认同地点点头，慕容纪抬头看他，捂住眼睛实在啼笑皆非。
　　白风华就是最诚实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