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君臣(上）》妖曦瑾

103、第 103 章

　　天色渐明，又是一夜无眠，幸而桌上奏本被清得差不多了。
　　“马上快过年了，”慕容纪伸个懒腰后负手叹道：“边塞的女兵们今年又是熬过来了。”
　　初凝整理着桌上的奏本，不着痕迹地打个哈欠，将剩下的倦态硬生生地憋回去。
　　吉安柔连忙地走过来，感激地望着初凝，自己接手过来了。
　　“倘若朕说，朕要她们继续熬下去，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面对慕容纪想要寻求附和的目光，初凝抿嘴笑着：“陛下是天下人的吾皇，所思所想都是为了百姓，既然为百姓，自然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倒是说的圆滑。”慕容纪似笑非笑着对着初凝笑着。
　　“陛下殚精竭虑，臣女倒是希望天下人都能明白陛下的辛苦。”
　　“朕也是没法子。”慕容纪负手而立，踌躇满志地坚毅：“只有她们撑住了，朕才有可能带着她们看到希望。”
　　“听说，边塞男兵最近着实不太平。”吉安柔思虑了片刻，咬着牙关说出来后如释重负。
　　初凝笑道：“倒是听说了，男兵们最近新得了取乐的法子。”
　　“宋城男兵最近盛行阿芙蓉取乐，朕亦是知晓的。”慕容纪幽幽叹息，紧捏了拳头：“不过是还没到时候。”
　　“宋城边塞每年军需浩大，如若要因此再添加支出一大笔，实在是…”
　　吉安柔不敢说下去了，忐忑地看了眼女帝，低下了头。
　　“底野迦作为解毒剂，能缓解疼痛，是华绣慷慨解囊传来的方子，没想到男兵如此成瘾，“慕容纪失望叹息着：“如今闹成这个样子。”
　　吉安柔斟酌道：“底野迦本就是华绣的东西，国土境内暂时未找到此种草药，全部依赖着华绣的商人，如今又闹出来阿芙蓉，实在是…”
　　“宋城男兵们不消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慕容纪倦怠地扶额叹息着：“总能闹出新花样的幺蛾子。”
　　“先帝在时，牧炎已是不能小觑的心腹大患。”初凝叹道：“为此先帝也是不得已才亲征。”
　　“牧炎杀我父皇，灭我三十万子弟，屠大凤朝百姓，血海深仇不敢忘记。”慕容纪咬紧了牙关：“朕多年隐忍，不仅仅是为报仇而已。”
　　“当年牧炎虽是胜了，也是折损了许多，经年来的将养朝中又是吵来闹去的。”初凝勉力振奋道。
　　“这十几年来，牧炎的王位已经换了好几个人坐了。”慕容纪嘲讽道：“每一位君主在位时间都不长，焉知不是压不住屁股下的三尺椅，闹得魑魅魍魉四处横行。”
　　“牧炎也不算太平，如今尚分不开手，但若是有朝一日牧炎再次卷土重来，实在是…”
　　初凝不敢说下去了，残存的根深蒂固的恐惧让她不敢喘息，不自觉地呼吸粗重，用力地按压着心绪起伏。
　　“牧炎野心勃勃，朕又何须忍耐。”慕容纪叹息着：“只是还要多方谋划，小心为上。”
　　慕容纪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照亮着勤政殿外，清晨特有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振奋许多。
　　“年节将至，朕难免思亲。”慕容纪自嘲着：“总是想着，若是父皇还在，又当如何。”
　　“若是先帝还在。”初凝叹息着：“臣女倒觉得陛下尽心竭力，即便先帝尚在，也不可能做的比陛下更好。”
　　吉安柔不敢开腔，忐忑地看着初凝，看着她风轻云淡地好似同陛下闲话家常，唯恐下一瞬女帝翻脸无情。
　　接过初凝递过的茶盏，无意识地婆娑着杯沿，慕容纪已经下定决心，要找个机会将索兴国换一换了，在边塞无功无过，平平无奇就能保了下半生富贵体面的日子吗？
　　居其位无功其实已经是一种大过了。
　　边塞连年摩擦不断，虽是还没有闹起来，到底是数着日子熬着罢了，只是不知，会是何日。
　　宋城边塞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总归有一日，牧炎必定又会风风火火的闹起来。
　　当然。慕容纪自嘲地想着，头上的利刃悬的多了去了。
　　但这一把眼下来看，是最为致命的。
　　牧炎本就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举止粗鲁，士兵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如今宋城边塞的男兵，孱弱的更像是懵懂无知地待宰羔羊。
　　大凤朝，丢不起人了。
　　若放任索兴国这种人在边塞，必定是祸害，后患无穷。
　　慕容纪忧心忡忡，难掩心内不安。
　　总有些兵士心怀不轨骚扰百姓，出言恐吓索要钱财，一旦揭发，一副振振有词的嘴脸让慕容纪厌恶，索兴国还要维护，甚至不惜出言恐吓威胁。
　　慕容纪即便没有当时和他们翻脸，仍是记在了心底，日后一并算账。
　　人是没有错的，但是上行下效，才致宋城军营风气至此。
　　若没有外忧，只是军中溃烂倒是还好解，如今内忧外患，牧炎虎视眈眈，实在没办法松一口气。
　　初凝退出殿内，去喊采女来为女帝洗漱更衣。
　　慕容纪收回幽幽目光，面对空空荡荡的殿内，双臂环胸心内叹息着，满朝臣工，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母后离世后，父皇常说找不到人说话，心里憋得难受。
　　她当时整日里疯玩疯跑，最是快活，并不能明白满宫中都是人，父皇的身边都是人，怎么会找不到人说话。要常常来自己的宫内枯坐着，一坐就是好久，又是什么话都不说。
　　如今，她才能有三分理解了。
　　身处高位，满肚子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要尽数说出来又只能硬生生地忍住。
　　慕容纪想起这事，足够愁的在屋内团团转了，即便是不想着为父皇报仇一雪前耻，也不能继续丢人了。
　　大凤朝经不起折腾了。
　　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时候，许多念头在胸膛内争先恐后着，慕容纪竟不知，自从父皇过世后，她是否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三尺龙椅，坐着硬邦邦的不舒服，偏偏又烫的慌，让人更不舒服。
　　自从女兵入军营后，慕容纪曾下令，但凡在军营内发现男女兵士无媒苟合之事，一律按□□处置。
　　华绣和云霓边境军营内一向管理甚好，甚少出现男兵骚扰女兵的事情，独独宋城边塞一团糟。
　　宋城男兵在这件事上，似乎格外团结。慕容纪讥诮地笑了。
　　许多年来，在宋城边塞将领索兴国等人的默认准许下，男兵当真是格外放肆。
　　迟延威想要重整军风，动了火气呵责过几次，奈何不过是个百夫长，实在人微言轻。
　　数次整顿后毫无见效，反而被人取笑，后来也倦怠了。
　　但其风气多是屡禁不止，虽偶有情投意合一时情难自制的，到底还是被强迫的更多。
　　日风人心之下，女子即便被□□，大多为了脸面名声忍气吞声了下来，不做声响，倒是便宜那一等洋洋得意的小人。
　　谁敢要个什么说法。
　　男兵们多是拿准了女兵们不敢声张，多数忍下了，更是肆意妄为。
　　有个别纸包不住火的，沸沸扬扬地闹起来后，也有索兴国等人心甘情愿地善后，就算闹到最后，女兵军营生产后，已经是绝望至极。
　　却要在众人的污言秽语中硬生生地抗住了，多是扛不住的女兵，环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跃而下，双双自尽。
　　也有人不堪其辱追杀加害者，到最后得不到什么公道，也得不到什么希望，在男兵的讥诮中只能悲愤自杀。
　　种种不一，不堪多述。
　　良善是什么，活像是吃人的魔窟。朝中或是营中，心内更是恼火慕容纪，竟想着将女子送进军营，搅的不得安生。
　　万恶之源，是心怀不轨的女帝，和不安于室的女兵。
　　有心人每每提及，皆是义愤填膺。
　　军营本就是辛苦，寻常大多女子吃不了这种苦，而走投无路入了军营的女子，在男兵的盘剥中，兼之兵营男兵的刻意为难，生存更是艰难。
　　更有女子为了活下去，英勇地划花了脸，心存侥幸想要保全安稳，仍是被糟蹋后，绝望乃至崩溃中自尽了。
　　慕容纪急需一个人在军营中闹一闹，煞一煞这一帮人自以为是的嘴脸。
　　正是这时，杜若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