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洗莲》焚情公子

4、第 4 章

　　带着奇怪的疑问，小竹子等到了第二天。

　　当这天上的太阳都已经升到了正中的时候，站在书房里整理经书的沈怜君也没有显出什么异样来。

　　反倒是小竹子瞧着神君庙后院里大家都一副平常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少爷写了这五百条祝绦有什么后话。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小竹子捧着庙祝师父给的果盘凑到了沈怜君身边。

　　“少爷，你写那五百条祝绦到底是有什么说法呀？”

　　“现在都过了晌午了，我看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沈怜君闻言放下手里的经书，刚想开口和小竹子解释，就忽然听到前院的小道童急匆匆的朝他们跑过来。

　　“沈公子，沈公子。吕府的大夫人来了！”

　　正说着话，小道童险些又在沈怜君的面前被门框绊倒。

　　好在这次小道童反应快，自己扶着一边的书架站稳了。

　　沈怜君看着小道童总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也不免有些无奈。

　　“小六子，既然是吕府的大夫人来了，那她肯定先和师父他们说话呢没有那么着急来找人。你不用这么慌慌张张的。”

　　“沈公子，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吗？”

　　“你替生母守孝三年之期已到，总算可以不用继续呆在我们这神君庙后院默默无闻。”

　　“等以后你要是回到了吕大人府上，谁不叫你一声大少爷呢？”

　　“这吕夫人好不容易来接你，我可不急着赶紧来告诉你嘛。”

　　小六子一边说，还一边有些无奈的冲沈怜君挠挠脑袋。

　　可听说了吕府的大夫人亲自来接自己，沈怜君却好似并不期待。

　　反而皱起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回了吕府又能有什么好呢？”

　　听到沈公子竟然这么说，小六子一百个不能理解的回到。

　　“有什么好？回去了当大少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难道不比在这冷清清的寺庙里舒服吗？”

　　“沈公子，你就快去前院吧。我看那位吕夫人也是个面善的人，你回去了她肯定会对你好的。”

　　在小六子的催促下，沈怜君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见自己那位新母亲。

　　带着各色香火贡品的吕府下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分列在神君殿外两侧。

　　吕夫人穿着一身红底彩绣的锦缎褂子，头上金银玉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尊荣做派。

　　甚至就连吕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穿着都比一般人体面精致。

　　吕夫人正和庙里的大师傅说着话，一旁捧着谢礼的大丫鬟素心就看到了从殿外走进来的大少爷沈怜君。

　　不等沈怜君开口和吕夫人以及大师傅问好，眼里分明带着几分轻蔑的素心就立刻机灵活现的朝着沈怜君弯腰行礼。

　　“呀，大少爷来了。素心见过大少爷，大少爷安好。”

　　面对如此会来事儿又谄媚的下人，沈怜君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连个客气回声都没有。

　　“大师傅好，吕夫人好。”

　　沈怜君和两个长辈颔首见礼，可见完了礼也只是站在殿中，竟然连一句多余客套的话都没有。

　　吕府的这位新夫人原本也是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虽然对自己丈夫这已故原配的儿子没有什么好感。

　　但突然在这神君殿里看到一个样貌郎俊犹如天上神仙下凡的少年，也难免出乎意料的捏着手中的绢帕对着这吕府的大少爷看呆了眼。

　　吕夫人对着自己的继子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还是一旁的大师傅掩着嘴咳嗽了两声才教红了面颊的吕夫人回过神来。

　　“哦，咳咳。我听闻怜君少年时便一直在这神君庙里为沈姐姐守孝，如今未想到几年光景怜君竟都长成这般男子汉了。”

　　“若是世莲在家中知道自己的长子这般出息，定然是非常高兴的。”

　　“怜君，你在庙里清修几年，可有给大师傅添什么麻烦？”

　　看似是吕夫人在和沈怜君这个未来的继子问话，实际还是和一旁的大师傅客套罢了。

　　沈怜君一个没了母亲又不得父亲关心的孩子，说是在庙里清修，但谁能不知道在庙里清修不就是给庙里值班干活嘛。

　　为了安安生生的有口饭吃，沈怜君又哪里谈得上给大师傅添麻烦呢？

　　大师傅也感觉到这吕夫人对沈怜君并未有多么关心，于是从善如流的和吕夫人夸赞沈怜君在庙里的谦逊认真。

　　“吕大少爷虽然经历丧母之痛，可为母亲守孝期间依旧是克己持勤。不仅在庙里潜心修行时常整理经书，而且习字看书从不怠惰自己的功课。”

　　“想来吕少爷这般用功，也是沈夫人在天有灵日夜保佑的。往后吕大少爷回到吕府，必然也不会令吕大人失望。”

　　吕夫人闻言朝着大师傅点点头，也很为自己的继子这般争气有几分满意。

　　又和大师傅多番感激客套了一会儿，就将带来的礼金贡品一气交到了大师傅手上。

　　沈怜君全程除了问好，就是站在一旁听着吕夫人和大师傅来回客套。

　　一旁有跟着吕夫人的婢女也瞧着未来大少爷的样貌忍不住春心泛滥。

　　但看着沈怜君一身简朴的长褂却又十足冰冷的神情，总有下人对大少爷心中肖想可也不敢冒昧的就凑到沈怜君身边去。

　　小竹子在神君殿外等着少爷出来，看到穿着精致的吕府下人都巴巴的对自家少爷打量，难免有些好奇的凑到少爷身边询问。

　　“少爷，他们怎么都对着你看啊？”

　　沈怜君看了小竹子一眼却没说话。

　　“好吧，少爷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真的要跟着回吕府吗？”

　　沈怜君叹了口气，嘱咐道。

　　“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走了。”

　　“真走啊？”

　　“嗯。”

　　沈怜君完全忽略了一旁想来帮忙的吕府下人，带着小竹子没有一会儿就将不多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小竹子瘦巴巴的身板背着一个竹制的大书包。

　　一边的吕府丫鬟想上来帮着分担，小竹子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谢绝了。

　　就算小竹子搞不懂这高门大户里的人情世故，但小竹子也能看的出来自家少爷好像并不是很乐意跟吕府的这些下人打交道的。

　　小竹子既然是受了少爷的照顾，又跟了少爷当书童。那少爷的意愿自然也就是小竹子的意愿。

　　出了神君庙的大门，看着一边等着的马车，沈怜君在大丫鬟素心的安排下坐了吕夫人后面的那辆。

　　有了马车的劳动，一行人不到傍晚就顺利回到了吕府。

　　因为大少爷的回归，吕府的管家早早就安排了厨房准备各色菜肴，安排着晚上吕府阖家团圆的家宴。

　　吕老太太听闻大孙子回来，本来长久病榻缠绵，竟然也打起几分精神来要沈怜君简单的洗漱便去见过老太太。

　　沈怜君对于祖母的要求自然没有推诿。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锦缎袍子之后，就带着小竹子一起去了老太太的住所。

　　比起沈怜君出家门时还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几年没见老太太头发更白的彻底了。

　　“我的好孙孙，听说你在庙里这几年受苦了。”

　　“走近一点让祖母看看，是不是人都清瘦了？”

　　“祖母，怜君这几年在庙里尚好。”

　　老太太一边摸着沈怜君的头发，一边叹气。

　　“明明是瘦了。”

　　老太太心疼的问起沈怜君在庙里清修，这几年都学了什么，沈怜君正要和祖母说起自己这几年的功课。结果就从门外走进来两个比沈怜君小不了几岁的孩子打断了沈怜君的话。

　　“祖母！我听燕儿姐姐说你身体好些啦？”

　　“祖母！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呀？院子里好多下人匆匆忙忙的呢~”

　　躺在榻上的老太太听见两个小孙子的声音，注意力不免被转移朝着沈怜君身后看过去。

　　沈怜君见状也只淡淡的看了祖母一眼就默默退到一边去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两个孩子应该就是父亲偏房生的弟弟妹妹。

　　大的那个叫吕明辰，小的那个叫吕锦兰。

　　两个人看起来都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从小也没怎么和沈怜君这个哥哥见过，因此哪怕在祖母面前也完全没有认出来如今已经少年模样的沈怜君。

　　沈怜君看着两个活泼好动的弟弟妹妹在祖母跟前嬉闹，站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到父亲从外述职回来。

　　等到晚上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齐聚在正厅的饭桌前。

　　沈怜君这个正经该当是主角的吕府大少爷竟仿佛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祖母坐在主位上神思恍惚的看着满桌的小辈。

　　一脸板正的吕父不苟言笑的坐在老太太侧手边。

　　沈怜君默默无语的坐在下位，听着吕夫人和父亲的偏房常氏将老太太逗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怜君应该是一早就猜到了他回吕府之后的境况，因此当旁人都乐呵呵的吃饭聊天时。他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甚至连饭桌上的人说了些什么都完全没有在意。

　　直到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都快吃到了底，足足憋了一个下午的偏房常氏才旁敲侧击的提到了最近吕父给蒋大人特地写的祈福祝绦来。

　　本来还完全没注意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的吕父，在偏房常氏的刻意提醒下终于发现了他那个没了母亲又独自在外好几年的长子。

　　“怜君，既然你母亲说我过年时与她写的祝绦都遣人送到了你手上，那你可有尽心将祝绦都供到神君庙的古树上？”

　　沈怜君突然听到父亲叫了自己的名字问话，抬头就看到满桌子的人都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

　　面对父亲的质疑，沈怜君好不容易回过神还没有整理好语句回答，没想到站在吕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心就开口接了茬。

　　“常姨娘好端端的突然提起这事儿来怕不是想为难我们大少爷了吧？”

　　“素心姑娘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这不也是关心老爷么？”

　　“前些日子蒋大人可给了老爷不菲的恩赏。外头的人都不知道多眼红我们老爷如此受蒋大人看重呢。
　　老爷这投桃报李，实心诚意的和姐姐一起给蒋大人写了祝绦。若是没有按时按点的挂到神君庙的古树上去。”

　　“到时候苦了老爷和姐姐的一片心意是其次，要是事后再不小心传到了外人的耳朵里，还当是我们吕家人光说不做不敬蒋大人呢！

　　那岂不是给我们老爷脸上抹黑么？”

　　“可常姨娘，这挂祝绦的事儿本来也都是下人们该操心的。虽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夫人特地托人给大少爷带了话希望他能督促些。
　　但少爷又不是听使唤的下人，你这么问少爷有没有将祝绦都如约挂好，不是想为难少爷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这下人们没有做好的事情，最后出了问题还要怪罪少爷不成么？”

　　素心站在自家夫人身后，言辞之间都一副为大少爷不平的模样。

　　坐在对面的常姨娘听着素心的话，却眼珠子一转掩嘴笑了起来。

　　“哎呦，素心姑娘瞧你这话说的，我也只是担心老爷夫人的一片诚心付诸东流嘛。如当真这祝绦没能如愿挂到神君庙的古树上去，这自然也和咱们大少爷没有关系了。”

　　“毕竟，咱们大少爷这好几年都不在家一心为亡母守孝，自然也都对家里的事情很难上心嘛。

　　只不过呢，就是白费了咱们老爷的一片苦心，都不晓得外面人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该如何说老爷有失礼数呢。”

　　沈怜君听着这常姨娘和丫鬟素心一来一往明褒暗踩的话，本来都到了嘴边的回答也默默的收了回去。

　　他虽然在小竹子给自己送祝绦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八成是吕府的人想刁难自己。

　　但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些人为了给自己扣这么顶不孝不悌抵触生父的大帽子，竟然能拐着弯的绕这么大的圈子。

　　吕府的这些人不想他回来他心里清楚，可他又情愿回来陪这些人唱大戏吗？

　　思来想去，不过都是无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