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为名》莫红尘

22、22、计划与变化

　　我从没想过会再次与Brent见面，更没有想到会是我主动去见他。

　　80\'s Team的总部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关门大吉，却显然比我上一次来要清静许多，二十多张工作台前，只有不到半数的工作人员，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带着百无聊赖的庸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长驱直入，竟没有一个人拦住我问清楚我是谁，来干吗。

　　我在心里叹息，原来80\'s Team的真正面目就是如此萎靡，也难怪他们的经营会走上绝路，这样一种极需要充沛热情的工作却由这样一群没有热情的职员去做，结果早已注定。我突然闪过一个想法，80\'s Team的举步维艰也许并不只是Brent的经营理念的问题。

　　Brent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打着电话，我隔着落地玻璃看着他，并没有推门而入。他也看见了我，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却很快被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所取代，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举着电话在耳边，却不见他动一动嘴角。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彼此，隔着一层玻璃。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我的心在一窝一窝的疼。

　　距离我们谈判的日子不过一月有余，他却显得老了好几岁。我被他招呼着坐在上一次坐过的那张沙发上，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看了很久才说：“你瘦了。”
　　我苦笑：“才一个多月不见，你就能看得出我瘦了？”
　　他很快地道：“我能。”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他的话，他似乎也很是局促，一时无话，气氛很是诡异。
　　我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直接切入话题：“我来，是要跟你谈谈合同的事。”

　　“合同？”Brent有些茫然，但随后便张开嘴巴，呆呆地看了我几秒钟，而后缓缓勾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了他那有些讥诮又有些自嘲的笑意，淡淡道：“我承认，在那个事儿上我骗了你。如果你想就此要求什么补偿，也是合情合理。但是我恐怕给不了你太多，只能量力而为。”

　　他说着话便起身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跟我拉开了长长的一段距离。我甚至觉得他的眼睛也已罩上一层坚硬的隔膜，在我和他之间竖下一道冰冷的屏障。

　　我突然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只得长长地吸了口气，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缓缓道：“我是说，我想跟你重新讨论那份合同。”
　　“重新？”他疑惑地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我抬起下巴，告诉他：“我要注资80\'s Team。”

　　Brent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却不再看他，低头从包里取出拟好的新合同。

　　“我当然有我的条件。” 我起身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手里的合同递到他面前：“我们的成交价仍然按照最初定好的五百五十万，但是你还要跟我签订另外一份合同。”

　　Brent在我说话的同时迅速的翻阅手中的合同，此时突然停了下来，讶然道：“一千两百万？”
　　我点头道：“不错，是一千两百万”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不作解释，再递给他一份文件：“除了这份一千两百万的合同之外，还要签属一份附加协议。”

　　他接过去看了看，渐渐勾起唇角露出那抹招牌式的讥诮的笑，缓缓道：“你想把我的网站变成洗钱的跳板？”

　　我不置可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究竟卖是不卖？”

　　他抬头看着我，微微眯着眼睛。我挑了挑眉，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补充道：“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我只能给你两个钟头。”

　　然后，我立刻转身，往门口走去。

　　“不必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我答应你的条件。”

　　我背对着他，看着那扇透明的玻璃门，紧绷的唇角一点点放松，我自卫的步伐，就从这一刻开始。

　　……

　　我回到郊区的住处时，还不到四点，张启明却已经在家里等我。他往常每隔一天过来一次，今天本不是他回来的日子。放在以往我一定会觉得惊喜，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却只有更加反感。

　　我明知道他一定是因为我昨夜的话而心虚不安，所以今天特意跑回来补救，却不知道他越是这样无事献殷勤，就越是突显了欲盖弥彰的丑态。

　　我冷眼看着他那一脸谄媚的笑，听着他那嘘寒问暖的软语温言，只觉得悲哀。一直以来，他的温柔总是最合我味口的良药，无论多么大的火气，总会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化成丝丝春雨，滋润又甜蜜。可是此刻，我却只看得到一张虚伪的面具，在温软如春风的笑颜后面，有着令我触目惊心的丑陋。

　　“恭喜你！”服侍我脱了外套坐下来之后，张启明突然捧出一把鲜花送到我的面前。
　　我愣了愣，诧异地道：“恭喜我……什么？”
　　张启明笑嘻嘻地道：“恭喜你荣升母亲大人呀！”
　　“母亲？”
　　“你傻了呀！咱们预定的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明天你就能抱进怀里了！”

　　“明天？”我是真的懵了，我本以为所谓的预定婴儿的计划不过是张启明为了实施资产转移的权宜之计，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把我支开，至于是否真有其事，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明天，我们一起去接了孩子，然后回家。”张启明抱着我，语气中有着无限陶醉：“你再不必躲躲藏藏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咱们的家了！”

　　我木然被他抱着，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如果预定婴儿的计划是真的，是否就能说明他没有背叛我？但是更换的保险柜密码、新注册的公司以及掏空的银行账户又作何解释？

　　“不是说要八个月么？这还差了一个月呢。”我低着头，在怀里讷讷地问，直觉上他的身子僵了一下，但他很快地给我答案：“兴许是早产，也兴许是算错日子，管他呢，总之咱们有了孩子了！”

　　听着他兴奋过度的语气，我就知道他所言非虚，孩子的事情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但是我计划好的反击策略呢？还要不要实施？我突然有些犹豫。

　　“这么说，我终于可以回去工作了！”我装出同样的兴奋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眉梢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变成另外一种情绪，有着畏惧有着犹豫有着愧疚——这也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揣测，而他躲闪的眼神里究竟是什么内容，也只有他自己能说得清楚。

　　“我正想跟你说……”他迟疑着，声音里已没了亢奋的热情：“这孩子毕竟不是咱们亲生的，再不亲手带着，怕以后感情不深，你……要不先不要上班了，咱们费这么大劲才得到这个孩子……”

　　听到这里我已有了判断。我猜他的计划肯定还因着某些因素而未得圆满，所以需要拿这个孩子来继续牵制我，直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一脚把我踢开。

　　我立刻做了决定，换出一幅为难的表情看着他：“你既然这样想，怎么不早说呢？”

　　听到我这么说，张启明立刻有了喜色：“现在说也不晚呐，明天接了孩子，你就安心在家做个贤妻良母，我保证把公司做好。”

　　“可是……”我支唔着，偷眼看他。

　　“怎么了？”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这个打算就好了。”我一边叹着气，一边从包里掏出今天才跟Brent签好的合同，当然，只有一千两百万的那一份。

　　张启明纳罕着接在手里，才看了几眼，便“啊！”地站了起来，惊叫道：“你用一千两百万买了个不入流的网站？”

　　我撇撇嘴道：“入流的网站能卖你一千两百万么？”

　　张启明显然是有了怒气，指着合同瞪着我道：“这么大数目的交易，你事先怎么不跟我商量？”
　　我并不示弱，也站起来大声道：“我以前签过那么多大单子，有几次事先跟你商量了？再说这也是临时决定的事，如果我不先下手，这便宜就被别人抢了！”

　　张启明的声音更大：“这叫什么便宜？一千两百万买个臭了街的交友网站，我真怀疑你是中了别人的仙人跳！”

　　“嘿！”我嗤笑着，怒道：“我能把明月传媒做到这个程度，难道是我做梦梦出来的？这一千两百万花得值不值得，我还算得出来！”

　　“我并不是置疑你的判断力，只是……”张启明摸着脑袋，憋了半天才道：“只是，这数目也太大了！况且，明月传媒才刚在业内站得稳当点，咱们哪还有精力去做别的？”

　　“明月传媒不是有你么？”我也缓和了语气，柔声道：“我就是不甘心咱们的事业只限制在广告业，网络传媒这一块要拿下来，必定需要一个大型网站作基础，买下80\'s Team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张启明高声道：“你的意思是，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当然，”我面不改色坦然道：“既然买了，当然还要有后续投资。”

　　张启明张嘴又紧紧闭上，似在在强压着火气，却最终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别忘了你刚刚答应我要在家里相夫教子。”

　　我走过去，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膛上，轻声道：“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啊，咱们现在有了继承人，更得努力给孩子创造更庞大更坚固的经济基础。”

　　张启明不等我说完，便忿忿地打断我：“我还是觉得做网站太不靠谱，那可都是泡沫经济啊，说不准哪天就灰飞烟灭，到时候连个水滴都剩不下！”

　　“做生意哪会没有风险？”我抬眼瞧着他，加重了语气：“当初要不是我辞职出来做了明月传媒，咱们会有今天这么大家业么？”

　　张启明突然一把推开我，恼怒地道：“我知道明月传媒是你的功劳，你不用刻意提醒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尖叫着，一脸委屈地掉着眼泪。而事实上，我就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要刻意提醒他，明月传媒能有今天，最主要是谁的功劳。

　　见我掉了眼泪，他也软了下来，重新把我拉进怀里，为难地道：“可是，孩子怎么办呢？咱们跟他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再不趁着婴儿期跟他培养感情，将来……”

　　“谁让你不早点跟我说呢？我还以为你打算把孩子交给你妈带呢。”我懊恼地嗔怪道：“你要是早告诉我你的打算，我就缓一段时间再考虑投资的事了，可是现在……”

　　他试探地问：“现在不能推掉么？”

　　我叹了口气，拽过他手里的合同，指着一行小字道：“任何一方单方面解约，需承担赔偿责任，赔偿金额为交易金额的50%。”

　　“也就是说，如果你单方面违约，就要赔偿六百万？”张启明的脸已经沉得快要拧出水来：“天呐，这样的合同你都签？”

　　“我签的时候，又没打算反悔。”

　　“你就没想过，这一千两百万要到哪去找？”

　　“咱们账上不会连一千两百万也拿不出吧？”我皱眉盯着他，思索着道：“上半年的合同不是都应该交验了？对方的尾款也该打进来了呀。往年这个时候，不都是咱们资金最宽裕的时候么？”

　　张启明愣了愣，然后颓然坐在沙发里，点了支烟，过了半晌才艰难地道：“你让我想想吧。”

　　我走到他身前，将他的头埋在我的腹间，沮丧地道：“没时间了，明天就要将六百万打过去，三天内就要凑齐一千两百万。”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轻微地痉挛，低头看着他那已有些稀疏的头顶，缓缓地扯起一边的唇角，我猜，在这个时候我的笑容，也有着Brent式的讥诮与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