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闺色》云奺

14、第十四章

　　姜锦花敲第一遍门时，里头无半分动静，她正在疑惑顾疏是否在家，刚刚抬起的手还没敲上门，门就径直开了。

　　顾疏的手上还滴着水，脸面灰扑扑的，一看是姜锦花便笑道：“三丫，你怎么来了？”

　　他侧开身迎姜锦花进院子，院门内，她一扫便看见地上落着的木盆，里头还有未清理完的野鸡。

　　她笑问：“方才顾大哥在准备烧饭？”

　　“是啊。”

　　姜锦花敲门时他还跑回屋洗过手才来。

　　“那正好了，我给你送菜来了。”姜锦花把手里的一把小青菜放下，那日在顾疏家亲眼所见无多少蔬菜，剩的仅有一颗大白菜，“顾大哥今日请我吃了一顿肉，我没有什么可还的，只能送你一把青菜了。”

　　“这已足够。”顾疏收下了。

　　姜锦花又道：“一把青菜还是不够，不如我再教顾大哥做一盘菜吧。”

　　说完她已经上手清理野鸡肉块了，顾疏开口拒绝的话皆咽在了肚子里。

　　他真不晓得姜锦花这雷厉风行的性子是打哪儿来的，说像钱氏，钱氏那般计较之人，哪里有姜锦花的大方，一点儿也不像。

　　有时候他还真是对姜锦花这性子感到头疼，他待她和善甚至夹杂着几分好意，无非是念着姜锦花的救命之恩，与他所欠她的人情。

　　可姜锦花反倒心中过意不去，回回要再讲人情债偿还回来。

　　而他又觉着所还不够，再多待她好几分——

　　如此一来，两人互相欠来欠去，当真是还不清了。

　　顾疏叹了一口气，唇边的笑未曾落下。

　　院墙外夕阳散下淡淡的余晖，浅淡的霞色将他修长清朗的身姿拉长，衬得更多一分暖色。

　　姜锦花扭头时望见他身后融入了晚霞，扬唇笑道：“顾大哥家中可还有土豆？”

　　“有的。”

　　他指了指院角，他把土豆放在墙角那处了。

　　这土豆是小土豆，个头不大，姜锦花取了五六个清洗剥皮，而野鸡肉顾疏只割了一半出来，另一半仍闷在侧屋的罐子里。

　　姜锦花想做的是一道土豆烧鸡块，待锅里起了香味，她又舔嘴说了一句：“只可惜少了蘑菇。”

　　“蘑菇我家里没有。”

　　“顾大哥，你知道青云山上可有蘑菇？”

　　顾疏一愣，回想片刻道：“有是有的吧，我上山曾在地里看见过，只是我辨不清哪些能吃，哪些吃不了便没采。”

　　“有蘑菇啊！”姜锦花眼前一亮，“改日我上山看看，若采到能吃的我送到你家来。”

　　“三丫。”顾疏听这话又一次犯难了，“往后有食材不必再送来了，我家中够吃的。”

　　他是不愿再欠更多。

　　“顾大哥，你让我带回姜家我还不如不去采呢。你瞧，光是荠荠菜，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姜锦花垂眼，火光在她墨黑的眼里跳动，顾疏竟觉得她流露出了悲伤。

　　顾疏犹豫，“可你送我……”

　　他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大好。

　　“我放你家，送与你吃了也比给姜家吃了好啊！”

　　姜锦花那么瘦小，自小便未被好好对待，姜家待她不好，可她却从未待外人不好。

　　她尽心尽善以真心待自己，顾疏又生出几分于心不忍，他拒绝不了，“你看着办吧，怎样都好。”

　　姜锦花刚要笑，却听他补了一句，“只是莫叫你家里人发现了。”

　　他怕姜家知晓，姜锦花又会挨训了。

　　姜锦花的笑却凝住了。

　　姜锦花误以为顾疏怕姜家知晓两人的关系，心里微有一丝异样，是有一点不舒服，还有一点难过的。是了，被人发现也确实不好。

　　姜锦花忍着那点酸楚，应道：“顾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叫家里人知晓我们走得近的。”

　　“倒不是这个，我意思是你背着姜家寻好吃的，家里人若发现你给了外人好处却不记着家人，他们会如何待你？”

　　顾疏叹，真是个傻丫头。

　　他哪里会嫌弃她呢？

　　倘若他嫌弃她，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和她来往了。

　　姜锦花先是一僵，听闻顾疏不是不愿与自己走近，心境畅快，眼里笑都止不住，“我知道了，我会很小心的，只偷偷给顾大哥塞好吃的！”

　　顾疏没忍住咳了好几下，他耳根有点红，姜锦花莫不是把他当小孩了，还塞吃的。

　　不过，他心情怪好，眯眼笑笑，不在意便过去了。

　　烧鸡肉需得一刻，姜锦花便将荠荠菜一事与顾疏如实说了。

　　包括她二姐告诉了林小花，她又打着林小花的名号“告知”全村人，“如今整个小石头村都知晓荠荠菜能卖好价钱了，往后顾大哥若缺钱，就进城找李掌柜卖荠荠菜，我便不去了。这荠荠菜虽说日后定会跌价，但还是可赚钱的。”

　　“你叫人放出的消息？”顾疏惊讶的很。

　　“是呀，我二姐先说出去的，我便后脚叫人放消息了，我奶知道后还打了我二姐呢。”

　　一想到姜春兰被打后的惨样，姜锦花就一阵畅快淋漓。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相信顾疏，总之她对顾疏一点都没有隐瞒。

　　“你把消息散出去，是不想姜家独吞对吗？”

　　顾疏绕了一圈，终于想明白了。

　　姜锦花废这么大力，无非是不愿姜家将她发现的机会占为己有，既然她得不到，那么她也不让旁人得到。

　　姜锦花就是这样的性子，绝不会让自己平白无故地吃亏。

　　顾疏没觉得她心多坏，这样一个丫头在被家里人剥削这些年后，若非她没有能力，怕是会想尽办法令姜家倒台。

　　“他们又不给我银子，我干嘛要让他们平白得好处？”姜锦花又是一笑，“不过顾大哥不同，顾大哥赚钱我是不反对的。”

　　她明媚一笑，直落落进顾疏心田，惊起一圈涟漪。

　　这一刻，他想他有一点不敢直视姜锦花的目光。

　　他卷着柔软的唇角，说道：“三丫忘了我现如今还能抄书赚钱呢，你不必太担心我。”

　　小石头村都说他身无分文，恐怕姜锦花心中也是这样想自己的吧。

　　“对哦，抄书更要紧。”姜锦花摇头一想，“那荠荠菜便随他们去吧。”

　　反正她是不打算继续管了。

　　姜锦花烧饭时，顾疏便一直站在厨房内看着她做，两个人即便不说话，也意外和谐。

　　顾疏想，今晚与姜锦花学会一道土豆烧鸡肉，闻着极香，之后自己可以试试。

　　饭好后，顾疏还想留姜锦花吃饭，姜锦花洗了一把手，闻闻衣裳，拒绝了。

　　“我要是再吃肉，回家被人闻出了肉味，估摸着我要被打死了。还是算了算了，小命要紧。”

　　她还呲牙咧嘴地扮鬼相，逗得顾疏一阵想笑，与姜锦花相处真真是轻松，每回他心情都极其惬意。

　　顾疏没有强留，送她到院门，两人就此分别。

　　*

　　姜春兰被王氏呼了那一巴掌之后，钱氏便急忙带着她回屋上药，生怕姜春兰那张脸被毁。上药时，钱氏好一阵“心肝”来“心肝”去的叫唤。

　　“二丫，你做啥那般犯傻呢，那林家的林小花是什么货色，你还把这种事和她说！”钱氏是心疼银子的很呐。

　　姜春兰垂下眼，脸上的红肿疼得不行，她气愤道：“娘，我也不知道林小花会这样对我，我等下就去找她问个明白！”

　　“乖闺女，先把药上好再说。”

　　上完药姜春兰冷着一张脸，就从姜家冲出去一口气杀到林家。

　　林小花还在家中洗菜准备烧饭呢，就听院门有人疯狂拍门，“林小花！林小花！是我，姜春兰，你给我开门！”

　　林小花跑来打开门，“春兰，你怎么来了？”

　　再一看，姜春兰顶着侧脸的巴掌印来的，她满脸震惊，“你这是咋的了！”

　　“你还有脸问我！”往日的姐妹深情皆不存在，姜春兰眼底只余下了愤意，“我当你是我的好姐妹，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了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转头你就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了别人！”

　　“什……什么？”林小花茫然不已，她怎么就听不懂姜春兰的意思，“春兰，你在说什么？什么转头把秘密告诉了别人？”

　　瞧她不认，姜春兰大为怒火，甩手给她一个巴掌，“林小花，你还给我装！”

　　王氏打她的一巴掌，她尽数要在林小花身上找回来！

　　这一巴掌被刚走出门的林婶子瞧见了，她冲过来把姜春兰推到一边，抱着自家闺女边护着边凶道：“姜家二丫，你打我们家小花是想干啥啊！就你这臭脾气，长得再好看都不顶用的，连家中活都不会的，我看日后谁敢娶你！我家小花不稀罕有你这样的姐妹，你给我滚！”

　　林婶子嗓门高，这么一嚎左右邻里都出来看戏了。

　　姜春兰瞧脏水转瞬泼到自己身上，脸色一变眼中含了泪，“林婶子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我哪日来看小花不是带着好东西来的？我对小花真心，可她如何对我的呢，我早上把我们姜家谋生赚钱的法子告诉了小花，婶子你自个出门问问，这会儿是不是全村人都知晓了！小花这样对姐妹两面三刀，我姜春兰还不稀罕和她做朋友呢！”

　　邻里乡亲一听，这事便清楚了。

　　“姜家二丫说的是挖荠荠菜能卖钱吧，这事可不就是全村都知道了吗？”

　　“姜家好不容易有了赚钱法子，还叫那林小花抖落出去了，真不是个好心的。”

　　“小小年纪心这样坏！”

　　林婶子这时候心慌了，邻里乡舍最好七嘴八舌，一传十十传一百，她家小花的名声便完了，日后还怎么看人家！

　　林婶子摇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小花，说道：“小花，是不是你做错了，快和二丫道个歉！”

　　“我不接受！林小花，咱们走着瞧吧！”

　　姜春兰高高蔑视了一眼躲在林婶子怀中的林小花，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林家。

　　得亏她以前还想着只要林小花对自己言听必从，往后等她嫁到如夏家那般的大家之中，便提她进去当丫鬟。

　　如今，全都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