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贸易》半世行走

3、过客与观众

　　我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没有哪个人能够入内，也尽量不放自己出去。
　　——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

　　留守在家的张庚和林子静去旁边的体育公园打了会儿网球，一下午的时间基本就消磨完了。然后就是换上林子静精心挑选的休闲式西装，去林家蹭吃蹭睡。

　　林母早就高高兴兴地给他准备好营养健康，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但是分量不多。自从张庚在林家多吃了两个餐后水果就送去医院后，林母一改之前给他不停夹菜的习惯，反而细声细语劝说他要合理饮食。在张庚胃痛事件后，她也一度非常尴尬。倒是姜未辛亲自登门致歉，对给林家带来的麻烦而感到非常惭愧，两个人又渐渐聊到养育小孩儿的种种不易之处，被林母引为往年交，天天催着林子静多往家里带人。也是从那儿以后，姜未辛和林子静的关系基本定下来。

　　张庚知道后叹了一句“姜还是老得辣”。毕竟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忍着痛硬啃了两个大苹果，自己白白受了罪，也没能搅和了这场姻缘，以后便不敢再作妖。

　　就这样吧。

　　他终于意识到，姜未辛毕竟不是自己的爸爸，不会因为他的胡搅蛮缠就心甘情愿地妥协。他的家里最终会住进一个女主人，生个可爱的孩子。

　　他只能是过客。

　　林家是一个带温泉的别墅。张庚泡了澡，舒舒服服地瘫在床上懒得动弹。这是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窗前有丛丛翠竹掩映在月光下。可惜姜未辛认为未成年人睡软床对脊椎不好，坚定把他最喜欢的柔软床垫换成了硬式的。林母则直夸姜未辛细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外孙享受父爱的场景。

　　点开熟悉的手机页面，张庚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把最近的十几篇更新都撸了一遍。

　　临睡前照旧给老网友瞎扯。

　　海边的卡夫卡：今天不在家，没带电脑，回头再给你发文。

　　将进酒：说了不着急的。咦，你的□□大哥怎么放心你在外面过夜了？不怕你被大灰狼叼走吗？

　　海边的卡夫卡：……是在他未来老婆，我未来嫂子家。

　　将进酒：卧槽！传说中的□□大哥是直的！我一直以为你们俩有基情！

　　海边的卡夫卡：他直个毛线？今天还赶去见他的白月光了呢！居然好意思把我扔给他未婚妻！

　　将进酒：白月光又是什么梗？

　　海边的卡夫卡：就是求而不得的人。曾经并肩作战，但没等他表白，人家就转投其他大哥门下了。

　　将进酒：这不是叛变吗？道上难道没有清理门户？你家这□□大哥还有点圣母心啊？我这个形容用得对吧？还是应该说是相爱相杀？

　　海边的卡夫卡：都差不多，不过他只对那一个人圣母一点儿，所以才叫白月光嘛！

　　将进酒：咳，那咱不稀罕！你未来嫂子长得怎么样？俗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嘿嘿，你懂的！

　　海边的卡夫卡：我觉得你的思想需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熏陶！我还是祖国的一个花骨朵吗？

　　将进酒：我要吐！

　　海边的卡夫卡：滚！

　　插卡打诨聊了一会儿，张庚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翻身睡觉。

　　姜未辛进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张庚四仰八叉地躺着，空调薄被已经被踢到了地上。空调温度有些低，张庚在睡梦中找不到保暖的东西，身体蜷缩成弓形，很像他新换的红色大虾头像。

　　姜未辛笑了笑，捡起被子正要把人抱起来，忽然见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消息通知栏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将进酒：兄弟，我熬夜给你找了几篇适合你看的好文——《如何像白莲花一样虐白月光》，《揭秘那些年我遇到的白月光》，《渣攻们哭着求我原谅》……点进链接有惊喜哦！不谢！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姜未辛有心点进去看看，却遭到了锁屏密码的阻拦。姜未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地输入四个数字——0620

　　手机解锁。

　　姜未辛手脚一僵，瞬间掐灭了窥探少年隐私的念头。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在同一片屋檐下，看似亲密无间，却又各怀心思，像两只蜗牛，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触角互相试探，但都背负着自己的壳，不敢丢下自己的屏障，不敢交付自己的信任。

　　就这样吧。

　　他身体里流着张余的血，也许将来会像他那个总是惊世骇俗的父亲一样，拼出自己的路。

　　到时候，姜未辛也许只是路边一个鼓掌的观众。

　　他把薄被给张庚盖上，看到他自己也倒在床沿处睡着了。

　　次日早上，张庚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半硬半软的东西硬挤进了自己的牙齿间来回扫荡，它顶端带着湿意，越来越顺滑……

　　张庚忽然意识到什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了下去，在磕牙的强烈疼痛中彻底清醒过来。

　　姜未辛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手中仅剩的半截牙刷，反应过来后，无奈地说道：“给你刷个牙都这么麻烦。自己洗漱吧，十分钟后下去跑步。”

　　张庚缓缓地吐出嘴里的半截牙刷头，鬼使神差地朝姜未辛的腰间看了一眼，顿时脸红得要滴血，小跑着去漱口。

　　姜未辛低头看了看，没什么反应，他已经去卫生间解决完了啊。他真的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而且，什么时候张庚的牙口变得这么好了？

　　姜未辛已经给他净过面了，张庚胡乱漱了漱口，风风火火地换上运动服，不等姜未辛催促，就抢先跑下了楼。

　　他是早产儿，从小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张余一直担心他会突然夭折，从小补品药品地吃着，风稍微大点都不敢让他出门。

　　姜未辛却始终坚持一大早就把他从舒适的被窝中拉起来跑步，从最初的一千米渐渐增长到现在的三千米。为此他还不得不改掉了通宵夜读的习惯。

　　也许是因为运动使人健康，也许是因为怕添麻烦不敢生病，他的身体看起来的确好了许多，面色也渐渐有了少年人的活力和朝气。

　　他一直都知道，姜未辛在帮助他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只是，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