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秘》伏鸾

99、第九十九章

　　沈清霜没看出来慕容合的异样，任由陆煜捷拉到跟前坐下用餐。

　　军营生活清苦，即便尊贵如将军、夫人，早膳也不过是在清粥之外，比寻常士兵多了一碟小菜。陆煜捷把菜碟推到沈清霜前面，兀自端起粥碗，三五口下肚，一碗清粥瞬间见底。

　　慕容合不由感叹，当初斯斯文文的高门少爷，几年时间竟然被磨砺成了此般模样。倒也不是眼下这样的陆煜捷有什么不好，正相反，相较于之前的儒雅呆板宛若老学究，如今他爽朗不拘小节的模样更叫慕容合欣赏。而且，豪爽却不粗俗，虽不拘小节，对待心爱之人却依旧能做到心细如发，实属难得。

　　她感叹的，是时间的魔力。

　　“你今日出门多带几个人，毕竟……是他人的地方，小心些总是没错。”
　　沈清霜将一勺粥送进嘴里，头未抬：“夫君安排便是。”

　　“好，那我叫陆副将挑选几个机灵的。”
　　“人多太过醒目，”沈清霜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改了注意。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在慕容合身上扫了一眼：“一两人足矣。”

　　陆煜捷的目光随着她看过来，慕容合察觉异样，从思绪里抽身出来，一时有些懵。

　　“这位何……”
　　“属下何穆，将军有何吩咐？”慕容合回神的倒也快。

　　“你可会功夫？”
　　“属下自小混迹市井……略懂一二。”慕容合眼角余光瞥了眼沈清霜，对方脸上还是一贯的无波无澜，她有些失望。

　　“好，你下去吧，叫陆副将进来见我。”

　　慕容合捏着衣角躲在帐外草间，第八次抬头张望时，总算见到了陆副将姗姗来迟的身影。

　　“陆副将！”

　　陆伟吓了一跳，扭头正要呵斥，见是慕容合，脸色稍舒缓了些，不悦道：“你小子咋咋呼呼做什么？”

　　“那个……将军唤您前去做什么？”慕容合明知故问，一脸急切。陆伟瞧出来些苗头：“你小子，消息挺灵通哈，是不是觉得这差事轻松自在油水又足，一早就惦记上了？”

　　“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少来！方才在帐里将军和夫人就没提到些什么？”

　　“没有啊。”
　　慕容合打死了不承认，陆伟反倒不确定了：“当真只字未提？”

　　慕容合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可奇了，怎得将军点名道姓要你前去呢？”

　　“去哪儿？”慕容合喜形于色。
　　“多的我也不知，只说是陪夫人出趟门。”

　　一听说陪沈清霜出门的事情定了，慕容合欣喜异常，都要听不下去陆副将接下来的嘱托。

　　“这次虽说不是什么远门，两三日便能回，将军还是不放心的安排了另外四人与你们同行。当然，那四人均是暗中保护，明里只你一人陪在夫人身侧。他四人原本是保护将军的暗卫，武功高超自是不在话下，若你们此行遇到什么变故，相信他们定能护夫人周全。只是，你还当小心机警些，毕竟……有些变故端的是猝不及防……”

　　陆伟在慕容合身边碎碎念，慕容合点着头附和，却没有几字飘进耳中，一颗心荡啊荡的，早寻到沈清霜身边去了。

　　总算又能和清霜朝夕相对，就算有四个讨人厌的眼线，也比这人满为患的军营强太多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慕容合一路拽着沈清霜衣角。
　　“清霜，走这么快做什么，我们又不赶时间。”

　　沈清霜微微侧身看慕容合一眼，她脸色稍白，气息不稳，脚步虽尚能跟着，额上却密密麻麻冒出了一层薄汗，鼻尖也是，脸颊呢，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潮红。

　　她想起前日那一掌，看来尚未完全康复。

　　不知不觉步子就缓了些，随口问：“可还跟得上？”
　　“跟得上跟得上。”慕容合点头如捣蒜，她可不想让沈清霜觉得自己是累赘。

　　“只是……你我第一次来这南泱，自是该趁此机会好好游历，享受南泱独特的风土人情。譬如眼下这集市，热闹非凡，商品玲琅满目，与我北……中楚这般不同，难道不该好好逛上一逛吗？”

　　沈清霜轻扫周围，虽说她二人早已乔装打扮试图与当地居民融为一体，气质上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亦觉得过于招摇引得一干路人目光全投射了过来。

　　许是心理作祟吧……沈清霜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玉箫。

　　未做过多思量，沈清霜直觉要拒绝慕容合的提议，不想手腕一紧，竟被慕容合拉到了一个摊位前：“清霜快看，这个玉簪甚是别致！”

　　微凉触感蓦地于掌心升腾而起，沈清霜下意识低头看了过去。

　　确实精致，小小一枚玉簪，周身环刻着繁复花纹，图案清雅，似是某个很知名的花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瓷白的簪身隐隐透出青翠，有种欣欣向荣之感。世人全道南泱之地盛产玉石，即便乡野百姓亦深谙雕刻之术，诚不欺也。

　　“这位小公子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我这里的珍品，真真是毒辣的很呐。”
　　一见生意上门，摊主忙不迭的吆喝起来。

　　慕容合目光灼灼盯着沈清霜：“清霜可喜欢？我买了赠你可好？”

　　沈清霜忽的愣住了。

　　虽非名门闺秀，可单凭化雾山庄在江湖上响当当的门号，沈清霜自然也可称得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时，养在深闺，吃穿用度自有家人安排，全是极好的。成年后嫁于陆煜捷，常年征战虽比不得在家时，可因着这层将军夫人的名头，沈清霜也未曾受到过什么委屈。只是，她细细想来，在这二十余载间，好似还未曾有什么人说过要送她礼物。

　　这根玉簪看来精致，说句良心话，在沈清霜过往的珠宝首饰中实在算不得出挑，甚至，可称得上是黯然无光的。

　　偏偏眼下，她看着这枚簪子，眼里的光突然亮了起来。

　　“此簪送给娘子是极好的，或者是心爱之人，我看小公子年纪尚轻，怕是还未娶妻吧？”

　　摊主的喋喋不休打断了沈清霜思绪，她回过神来方才觉得不对：对啊，此物该是送给心爱之人……

　　“摊主此话不错，这便是我心爱之人！”
　　慕容合笑意盈盈，在沈清霜惊诧的目光中取出银钱付了，牵起她的手便走。

　　“得了，谢谢您嘞。”

　　慕容合那钱付的多了，又摆摆手表示无需找零，摊主乐得合不拢嘴，奉承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小公子玉树临风，心爱的姑娘又是这般清丽俊俏，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沈清霜被慕容合拉着走，脑袋里一阵恍惚，璧人，心爱之人……好半响才想起将她的手甩开：“你……休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啊，”慕容合咧着嘴笑：“眼下在这南泱城内，清霜正是我心爱之人呐！”

　　是了，怎么竟将这事忘了，此番她们乔装进城，便是打着年轻夫妇的幌子……

　　“只是乔装而已。”

　　“若自己都不入戏，又如何能骗过众人眼睛？”

　　沈清霜一时无话，慕容合心知她是有意辩驳却无从下手，心中洋洋得意：清霜啊清霜，莫说是寡言如你，即便是朝堂之上那些口若悬河的臣子们，辩起来也全不是我的对手呢，你无需懊恼挫败！

　　沈清霜性格清冷，从不钻牛角尖，更不喜与人争论不休，一时的无语过后也便释然，将手中玉簪放进慕容合手中，拾步朝前走。

　　“哎，清霜，这是何意？”
　　“无功不受禄。”

　　沈清霜头未回，脚未停，慕容合跟的吃力，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起来。

　　“可……我方才都说了是买来送给心爱之人的……”

　　“心爱之人也可拒收。”

　　心爱之人的帽子摘不掉是吧？收不收总是我能决定的吧？

　　慕容合心中哀嚎，原来清霜在这儿等着她呢，怪不得方才对于心爱之人的说辞分毫未曾反驳！

　　“清霜，清霜我错了……”

　　沈清霜只顾朝前走，这回连话都不回了。

　　“清霜，我知道不该在你面前耍小心思，可我见这簪子实在漂亮，心中喜欢想将它送于你……”

　　脚步缓了一缓，只是气喘吁吁的慕容合丝毫未察觉。

　　“兹当是……呼……还你救命之恩可好？”

　　慕容合呼吸带喘，只顾闷着头往前赶，不期然撞上一处柔软。

　　“清……哎？”慕容合看着沈清霜近在咫尺的脸，脸上波澜不惊，眼里却是波光流转。

　　“哪里来的银两？”

　　“我……”慕容合被沈清霜眸中光彩吸引，那里的绚烂像是有着魔力，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这些年也少有积蓄，原本想着待从北漠军营逃出后娶妻生子……”

　　沈清霜忍俊不禁：“娶妻？你怕是入戏太深了。”

　　“哦，安家，是寻一处安家……之所。”慕容合搔搔头，抬头再看时，又愣住了。

　　清霜的笑……真好看……

　　沈清霜反应过来，笑意渐收，脸上又回复了一贯清冷。

　　“那你自当留着，不该如此破费。”

　　目光落在那支精致的簪子上，它被慕容合紧紧攥在手里走了这一路，少了些冷冽，多了些柔和。

　　“清霜当日为救我连命都舍得，区区一点银两，何足挂齿？”

　　慕容合献宝似的将玉簪奉上：“何况，我一眼见它就觉得与清霜气质极合，它当是属于你的。”

　　“真的？”沈清霜挑了挑眉。

　　“自然。”

　　慕容合眼睛里亮晶晶的，抓着玉簪的手微微发抖：“我帮清霜戴上，可好？”

　　此时还在街上，人来人往，沈清霜本不欲如此招摇，可当她望向慕容合那双充满渴望的眼，鬼使神差的，竟点了点头。

　　不止是渴望，还蕴藏着很多叫沈清霜看不清亦看不懂的情绪，那些情绪深邃的像是漩涡，越想深究，越被它吸引着，抓着拽向望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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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定情信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