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秘》伏鸾

101、第 101 章

　　慕容合翻了个身，床榻内侧，沈清霜身体微僵，不着痕迹往墙内靠了靠。

　　慕容合心中一动，虽说表现并非十分明显，她依然看出来沈清霜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她不信邪似的，又挪了一下。统共就那么大点儿的床，这下子，前胸直接贴上了后背。

　　沈清霜身体愈发僵硬，却无奈已是退无可退。

　　“外塌这般大，竟还容不下你吗？”

　　极力带着隐忍的声音，倒是比起之前清清冷冷的时候多了几分生气。

　　慕容合没回答，手一抬，搭上了沈清霜的腰。

　　指尖微凉，精准擒在腕上，把慕容合不安分的手甩了下去。

　　慕容合双眼掀开一条缝，瞅着眼前沈清霜紧绷的后背，扁了扁嘴：好好的，又是怎么惹得这大小姐不开心了？

　　被甩开了的手毫不犹豫再次攀了上去，甩下来，又上去，如此两次三番，沈清霜终于没忍住，坐了起来。

　　慕容合感觉她越过了自己，忙睁开眼睛，正巧看见沈清霜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清霜！”
　　慕容合跳下床，身手矫健哪像是刚从梦里苏醒的人。
　　“你去哪儿？”

　　沈清霜充耳未闻，脚步坚定，背影决绝。慕容合心里突然就怕了，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足底生风三两步撵上去，赶在沈清霜开门前猛地将人拉住，二话不说抱了上去。

　　沈清霜忽的被她抱了满怀，那一刻脑中空空，整个人懵住了。

　　“清霜别走……”

　　尖细的下巴戳着沈清霜肩窝，慕容合低低的嗓音飘进耳中，带着乞求。没来由的，心底涌上来一股酸涩，让沈清霜没在第一时间将眼前人推开。可随即，眼光一瞟，沈清霜看到了桌上那壶茶。

　　想来，眼下的它该是早就凉透了吧，仿若现在的自己。

　　沈清霜眼神冷了下来，试图推开慕容合，却不想慕容合不知怎么生出来那么大的力气，她第一下竟未成功，待再想加些力气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啪”的落在了脖颈上。

　　沈清霜下意识用指尖去蘸了递到眼前——是眼泪，清清亮亮，在不大的烛火前闪着微弱的光。

　　有了第一颗做先锋，紧随而来的泪珠们噼里啪啦，没一会儿就湿透了沈清霜肩头。

　　这下子沈清霜不敢动了：“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合整个脸埋在沈清霜肩头，连发出来的声音都带着股子湿答答的黏糯。

　　“你别丢下我……”

　　像个不小心走失后好不容易找着家的娃娃，抱着母亲的大腿仿若那便是自己的全部。可，慕容合抱的并非大腿，沈清霜也绝非是她的娘亲大人，这画面便有些心酸又好笑，沈清霜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先前为什么生气，慕容合又怎么好端端哭成了泪人一般。

　　“又不是三岁的娃娃，你这样……不觉羞吗？”

　　“不……觉得。”抽抽噎噎，哭得倒是情真意切。

　　“先把手放开……”

　　“不放！”五指并拢，缠在腰间的手抓得愈发紧了。

　　沈清霜哭笑不得：“你我就这般站到天亮么？”

　　站到天亮又如何，谁叫你不肯好好陪我睡到天亮的？

　　沈清霜再次试图掰开慕容合的手：“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在沈清霜的印象中，打记事起，自己好像从未哭过。

　　虽说家世不错，她却并非大家以为的传统意义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若真养在深闺，这身不凡的武艺又是打哪儿来的呢？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师兄师姐们都叫苦连连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提出要休息的请求时，只有她，一个人坚持用磨出水泡的手练完整套剑法。

　　后来上了战场，虽说有陆煜捷保护，大伤不曾受，小伤却未曾断过。军中药材短缺，她把麻沸散让给伤重的士兵，看着军医一针针缝合自己的伤口时，也只是紧皱眉头咬紧了牙关，连声疼都未曾叫出口。

　　人人都道她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却只有沈清霜自己知道，她并非是强装着硬忍着摆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却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难过值得掉眼泪的。

　　累么？累。疼么？当然疼。但是身上的疼痛却触及不到心里，更指挥不了泪腺，就好像……好像她曾经更深更重的疼过，现在再经历眼下这些，便觉得没什么了。

　　自己不会哭，看着别人哭时心肠却硬不起来，虽然脸上还是那么一副冷淡的表情。

　　慕容合一哭起来便没个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开始时还能忍着不出声，到了后面咿咿嘤嘤，越发放肆起来。

　　“别哭了。”

　　沈清霜大约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耐心：“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你……都要撇下我走……走了，还怎么……好好说？”

　　“我何时说过撇下你一个人走？”

　　慕容合抬起头，双眼通红，鼻头也通红，一副小可怜儿样：“你敢说，若非……我拉住你，你现在……没走出这房门吗？”

　　“我只是出去透透气。”

　　幽幽一声长气，沈清霜也不知叹的是她还是自己。

　　“这深更半夜的……”

　　深更半夜确实不适合出门透气，沈清霜心里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向慕容合说。她虽寡言，却并非什么能藏得住心事的。

　　说起来，她也鲜少有心事——在遇到慕容合之前。

　　“我……”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耳朵先捕捉到了一阵脚步声，很轻微，正朝着她二人的房间而来。

　　这些脚步急促却并不杂乱，听来至少有八九人，全是内力不俗的高手。沈清霜朝慕容合比了个手势，拉着她快速闪身躲到了宽大的床幔后。

　　片刻后，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有人轻手轻脚捅开窗户纸，插进来一根细长的管子。

　　是迷烟！沈清霜和慕容合对视一眼，同时捂住了口鼻。

　　什么人暗算我们？慕容合睁着大眼朝沈清霜传达讯息。

　　沈清霜摇摇头，看着白色的烟雾通过细管在房间弥漫开来，皱着眉头把慕容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门缝里插进来一把锃亮的刀，使着巧力一点点移动门栓。沈清霜目测一下窗户到床的距离，比划着手势：一会儿从窗户走。

　　慕容合点点头，抱着沈清霜胳膊，张口无声道：一起走！

　　门终于“吱嘎”一声开了，两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直奔她们而来，待离得近了举刀欲砍，忽的发现床上空空如也并无一人。两人面对面看一眼，正疑惑，床幔之后的沈清霜出剑快准狠，直接划向二人喉咙。

　　她上来便是杀招，却不想那二人反应亦是灵敏，迅速跳开，只一人被伤了点皮毛，另一人竟是毫发无损。不出沈清霜所料，来人果然是高手。

　　忽闻打斗声起，门外的人不再迟疑，一拥而入，慕容合粗粗一算，有十余人之多。这样的身手，沈清霜应付十余人本就吃力，更何况还带着个武功平平的慕容合。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半数人挂了彩，沈清霜也愈见吃力。

　　说来奇怪，来人武功虽是不弱，却未出杀招，像是只为生擒她们。

　　沈清霜拉着慕容合退到窗边，趁黑衣人不注意，腕上用力想把慕容合推出去。慕容合察觉到她的意图，抓着她的手死死不放：“不行，要走一起走！”

　　不过一犹豫的功夫，黑衣人已经冲上来堵住了窗口，这下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沈清霜恨铁不成钢：“先走一个算一个，你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我就是要跟清霜一起，死也死在一起。”

　　慕容合看着沈清霜难得有了情绪的脸，笑得眉眼弯弯，这模样，任谁都看不出来眼下她们正被人追杀。

　　沈清霜怔了一怔，她心里从来看不上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倒是很相信老人们常说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一直觉得，所谓生死相依，只是还未真正面对危险之时的空口白话，真正到了生死之际，谁又舍得随随便便轻贱了命？

　　而慕容合，她就能真的舍了生机，白白陪着自己送死，又是为何呢？

　　沈清霜不解。

　　“清霜小心。”
　　慕容合拉着走神的沈清霜躲过一次袭击，见旁边又砍过来一刀，躲闪不及之间就要往沈清霜身前档。沈清霜手上一扯把她拉回来，利刃迎上去激起星星火花，低头轻斥：“你不要命了？！”

　　战况愈发激烈，二人渐渐处于下风，沈清霜心下已经做好了战败被俘的准备，不想一只利箭破窗而来，带着独有的箭鸣声，直接命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口。

　　“清霜，”慕容合兴奋地扯扯沈清霜衣袖：“有人来救我们了。”

　　沈清霜躲开迎面而来的攻击，看着破窗而入仿若天神降临一般的“救兵”，低声道：“来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我们小心些。”

　　慕容合点点头，来人只有五六个，武功看来和袭击他们的黑衣人不相上下，但胜在刚刚加入战局，体力充沛，很快便让眼下局势发生了逆转，黑衣人节节败退，顷刻被杀的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