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063 ...

  •   在秦商回东苑前,一批新入府的婆子丫头先被送了过去,趁着天光未暗,利索地烧水打扫炖汤铺床,全然不用主子分派事项,悄然无息地各自掌了职。

      众人神情皆紧张谨慎,干活却踊跃积极,以求初次伺候主子能博个好印象。

      梁辛望着跟前这些目光灼灼的仆从,只觉一阵莫名烦闷。

      “你们出去吧,或做事或休息,我这里不需伺候。”她神色黯淡,打发人出屋,独坐桌前。

      李勇是匆忙领了人过来的,只说是秦家今日新买入,由他堂兄亲自挑捡,让她看着随意安排,可放心先使唤着。

      还不等她发问,他已不见踪影。

      这是要大换血的节奏。
      能说明革命的胜利就在前方吧。

      东苑很小,但进来了几个婆子与七八个丫头,也不知是谁的意思,几个略年长的姑娘都相貌平平,长得毫无攻击性,倒是十来岁的小丫头挺伶俐标致。

      可惜她做不来正经主子,身边搁了陌生人伺候,除不自在还更惦念那憨傻聒噪的小毛。

      夜幕降临,正房大门未闭,小丫头却敲了门不敢入内,只敢探了个头轻声询问屋内是否要掌灯。

      梁辛哗然,这一脸忐忑的婢女竟错呼她为夫人。

      到底是新来的,尚未摸清主家情况,认不全府中各主,难免出错。

      她懒得纠正,要了盏油灯,歪在罗汉床上翻着杂书等人。

      过得许久,门外隐约有细碎交谈,听得出是刻意压低了音量,其中那道低沉暗哑的嗓音,正是秦商。

      “可用过饭了?”
      他大步跨进门,视线直往那慵懒绵软的女人扫去,上前抽了她手中的册子,“入夜不要读书,伤眼睛。外头的几个可会伺候人?今日要的急,先凑合用着,过几日得闲了再买好的来。”

      劳累一日,又饥又渴,顾不上在前院用饭他便先过来看她了。

      “你们府里原来的人呢?都卖了?”
      梁辛轻轻7拧眉,盯着眼前这张淡然无波的脸,看不透他的内心。虽是环境制度因素,但买人跟买萝卜似的,她听着仍不舒服。

      秦家的仆从至少五六十人,若全部贱卖,守得住这府里腌脏的秘闻吗?

      “自是不能卖的。少数送去了庄子,贴身伺候的明日送回祖籍,府里留了些不相干的继续伺候。我知你不喜生人近侍,再等两日,会让罗旭将小毛送回来。”秦商脱了外袍,在她身旁坐下,此刻才显露一丝松懈。

      如今家中事态出乎意料,他不知究竟该是何心态,欣喜自然有,但亦感伤,无奈与心痛。

      有可能折进去的三兄弟,是骨肉血亲。

      “我自己出不去还要把她搭进来?现在你在秦家有绝对话语权,就别让她回来了,没有谁是非谁不可,没了她我也死不了。”梁辛神情木然,回了这好意。

      在秦府她算个什么东西?没道理有人伺候还挑三拣四。

      何况,只要有一丝机会,这鬼地方她绝不会久留。

      “此事明日再议。”
      秦商明白她此时无心琐事,即将出口的话又咽回去在心头转了几圈,这才艰难开口道:“还是想走?”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应知处境已变。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当初似乎没必要卷进来,毕竟你家老三眠花宿柳就能轻松替你解决……”早知今日,她们仨还不如在别院舒服地窝着。

      不是她心肠冷硬说风凉话,这种复杂男女关系最容易全军覆没,会从内里溃烂蔓延,再无耻的祖制也可以不攻自破。

      他作为秦家人怎会不清楚?何必苦心积虑隐忍纠结多年。

      “秦家虽历代经商,少不得逢场作戏,但最苛刻的家规便是不能沾染风尘女……是这京中繁花迷了老三的眼。”

      秦商唇边的笑意透着苦涩。
      家中谁人不知这花柳病能将全族毁灭?故而严谨告诫与约束的同时,还备下了那虎狼之药以防万一。

      老三本是喜新厌旧的性子,又惯会追求新鲜刺激,结交京中纨绔后,终是将平日耳提面命的家规抛之脑后。

      父亲忙于京中各大商号,母亲对老三溺爱纵容过度,疏于约束,而他这长兄常年奔波在外,倒也像有意忽视隐患。

      说到底,此事对秦家是一记重击,影响之大不亚于分家分产。

      “男人嘛,信得过才有鬼……”
      梁辛琢磨着这厮阴晴不定的脸,忍不住轻声吐槽一句。

      不同于另一个时代,这地方非但可以三妻四妾,逛窑子还不犯法,家里又富得流油,秦老三这个自诩风流的热血青年,哪是死板家规禁锢得住的?

      “你男人可信。”
      秦商眸光热辣,锁住眼前满面嘲讽的女人。

      “……你还真是……”
      该说他什么好?这是表态他那洁身自好的品性?

      可他算她哪门子的男人?
      明显表错态了。

      “多年在外,我周旋的客户没有一万也有几千,饭局茶会谈判会几乎每日都有,免不了请歌姬舞姬琴师助兴,或是直接安排在花楼勾栏之地。”秦商捉住那只因尴尬无处安放的手,凝视她:“许是恶心了赵氏的背叛,我对逢迎女子极度反感,你大可放心。”

      正因对此道太过冷淡,以至于家中长辈提了多次让他寻医问药。

      “呵呵……”
      梁辛僵笑着抽了抽手掌,没能成功,“我有什么不放心……”

      你得病也传不到我身上!
      碍于他的眼神太过逼仄,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补充。

      “你不愿久留,我亦想尽早离开。但如今家中大乱,老二老三便是有幸康复也得修养一年半载,而小五尚不能断定是否染病,且还有几场婚礼要办。”言至于此,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我若能狠得下心……”

      天地广阔,四海升平,离了京都的他如鱼得水,畅快自在。若能狠心弃家不顾,早已一走了之。

      “秦商,我明白你的难处与责任,但以你的能力,留下来处理秦家危机绰绰有余。我只是个吃白饭不干活的……我可以和猴子在外面等你,你名下定有其他房产吧,可择一处宁静太平的山水小镇——”

      “你会安分地等着?”
      “……”

      梁辛一心盼着猴子爹能松口放她走,岂料这家伙一针见血地打断了她的话。

      “无话可说?”
      秦商扯了扯嘴角,笑却不达心,“哪里都不如我身边可靠。一旦纵你自由,你还会再等从烂泥堆里走出来的我?秦家商号做得多响,我这腐臭背景就有多响,你心里早厌透了吧。可纵使再想离开,仍连谎言都不屑,这样的你,我不想放。”

      这几日她的冷淡疏远越发无意掩饰,他不问不代表不知。

      与其逃避问题禁锢她,不如开诚布公留下她。

      “大爷不必妄自菲薄,我不过是你可有可无的妾,哪有资格厌恶你……”梁辛强行抽回手掌,端坐起身,正色道:“为了生存,我其实没什么骨气自尊,扯个谎也能张口即来,不对你说是因为你看得透。如今咱们也算成事,那就谈谈以后的安排。府里要给几位小爷娶夫人吧,你身为一家之主自是首当其冲要娶个正室管理后宅的,但有你在,我不怕猴子吃亏。至于我……就和西苑那些不受宠的侍妾通房一样打发出去吧,今后生死各不相干。你秦家反正不差钱,如果能给我点傍身的银两……那就更好了……”

      他对她的好,已超出合作伙伴的标准,能真心诚意沟通的话,她不想欺瞒。

      “你竟连璃儿都可放弃?”
      秦商越听越怒,一股邪火窜过后又一阵失落,这并非他想探到的态度。

      “你是一个好父亲,会给小猴子最安定富贵的生活,让她天真无邪地长大,甚至已制定选择未来女婿的条件。你努力这么多年,不就是想改变下一代的命运与前程?我信得过你,我也……不如你。”

      这番话梁辛说得动容,也惭愧心虚。
      她再怎么疼爱孩子,终究不是她所出,肯定不如他这连着骨血的生父。

      况且这个年代并不容忍她做个单身母亲。
      若非逼不得已,她不会耽误小猴子的终身。

      秦商望着她沉默片刻,大掌忽地裹住她的白嫩小手,轻声问:“有何感觉?”

      她是他的女人,已为他生养子嗣,便是出了秦府离了他,亦无娘家可回,且无产业傍身,如何生存?

      她不乏刁钻,能屈能伸,一张嘴险些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方才那番言论大多是想感化他而达到目的。

      任她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放手。

      “……啊?”
      这突如其来的碰硬触让梁辛摸不着思路,她紧了紧与之相握的手掌,除了温热并无他感,便直言道:“我们能和平相处已是不易,当真没有男女间的那种感觉,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了什么?”

      他这跳脱思维是想打感情牌?
      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什么的,她真没有。

      尽管他们曾亲密到同睡一张床,但第一印象就已否定他的人品,日子又是水深火热惊险无比,她哪来的闲功夫春心荡漾?

      “那我对你可有越矩行为?我陪你过夜只因你胆怯怕黑不敢睡,即便同床,亦是你对我动手动脚……”秦商松了手,挑了挑眉,阴测测地道:“即是如此,你还有何不放心?留在我身边白吃白喝恣意自在,还有何缘由离开?”

      这段时日,他自认过得如同和尚,并无把柄可抓。

      “诶?我哪有……”
      没有么?似乎她每次醒来都在他的被窝,自己那条可怜的被子早蹬到旮旯轴里去了。

      仔细回想,当初刚入东苑,他确实没打算住进来,且最早为了给她壮胆睡在脚踏。

      “留下陪璃儿长大送她出嫁吧,你是做娘的,相看女婿是你的责任。待京都事了,我们另择居所,届时定无人拘着你。”秦商敛了眸中光芒,移开视线,语气淡然。

      只是侧影难掩那丝落寞。

      梁辛心里乱成一锅粥,想故作轻松应下,又不忍虚伪,答不上话。

      这厮许她不少,但无一兑现,每次都是给她画饼充饥吊她胃口,无奸不商。

      “你不愿之事我自当尊重,永不逼迫,宠你纵你,仆从任用,银子任花……这般条件的,在我身边还会觉着苦闷无趣吗?”秦商再度抛出重利,“京都几月可换来一生肆意,很值当不是么?”

      她总嚷着自由何等高贵,早生了远离的心,难道不说他便不知么?

      “我一个姿色平庸的小姨娘何德何能得大爷你如此青睐?这些话你说得不虚我听着都假,你个一家之主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府里别说那些美貌小妾通房,就是连漂亮丫头都一抓一大把,小毛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就比我好看多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她貌不惊人,不善琴棋书画,不懂女红女则……思来想去,梁辛是真弄不懂他为啥抓着她不放。

      “你过谦了,不说其他,你毕竟生育了——”
      “别拿猴子当借口,她不过是个庶女,你再娶个年轻貌美贤惠大度的女人,想要几个生几个,还个个都是嫡出。”

      她冷嗤一声打断他的话。
      忽悠她需要点技术含量,这个鬼地方的大男人,哪个不看重嫡子?

      听她这么一堵,秦商心中一宽,倒笑了。

      他侧回身,深邃双眼对上她那戏谑黑眸,笑道:“早知瞒不了你,与你直说也无妨。我清心寡欲多年,不好此道,你这般聪慧睿智,不用多言也能明白。我留你一为璃儿,二则因习惯。待分了家离了京,我堂堂一户之主孤身一人太过高调,家家皆有的后院我也得有。可赵氏令我膈应过头,好不容易能在身边放个看惯了的你,自是懒得换的。”

      梁辛冷笑两声,目光渐冷。
      “原来我是个看惯了能让你容忍的摆件。”

      还不好此道?
      是生理毛病?指不定是好了哪条道呢!

      “摆件可生不出璃儿,也花不了银子。”
      秦商丝毫不在意她的恼意,这远比她冷冷淡淡平平静静要好,便添火继续道:“你真想走也不是不可。”

      见她双眼一亮又满面怀疑,隐约透着期望,他不禁抬手掐了掐小了一圈的脸颊,卖够了关子才道:“我无心再娶妻抬妾,又如你所言万不能无子延续香火,你若再辛苦怀一胎给我生个儿子,就允你狮子大开口。”

      爱财好,他唯一比得过几位兄弟的,便是生财有道。说句大话,能让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生……生你个大头鬼!才天黑就开始做梦。”
      梁辛万万想不到等来的是这么个无耻大坑,又羞又恼恨不能将这找踹的男人一脚踢出院门。

      “生一个与生两个无甚区别。”
      轻飘飘的一句,添柴加火。

      “那可区别大了去了!小猴子又不是我——”她急急地吼了出去,又戛然而止,硬生生地将话头一转,“你不是已经恶心坏了好不了此道吗?这辈子别妄想了,有个女儿就知足吧!”

      生娃又不是生蛋,这事她做不来,也不愿!他们只是合作伙伴,是能随便谈论生娃的关系吗?

      不要脸。

      “若你非要走,我或可勉力一试成全你,也当是给璃儿留个伴,以弥补她被母亲残忍抛弃的伤痛。”秦商两眉微拧,似是为自己勉强又为女儿心痛。

      今晚的话题虽偏得不着边,但气氛尚佳,他自是不会与情绪不稳的小女人计较。

      挺好,瞧着比前几日生动活泼多了。

      梁辛气得舌头快打结,怒火攻心答不上话,已停歇的痛经像是又卷土重来,小腹隐隐作痛,低喊:“你大爷的秦奸商,你给我把嘴闭严实了,安分地装酷到底!”

      好好的面瘫酷男,改什么人设?

      “生气了?使小性子可以,气坏自己不划算。此事日后再谈,我一天未食,又累又饿,陪我用些饭早点歇了吧。”

      某人很识相,果真一秒回到原状态,瞧不出一丝情绪。

      仿佛不曾说过那番可笑可气的言论。

      “……”
      梁辛只觉浑身乏力,往后一仰扯了被子盖过头顶,眼不见为净。

      她以前一定是瞎了。
      能生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小猴子,她爹能老实正经到哪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