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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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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十洲看着孩子手里捧着的白玉蜡烛,轻轻问着:“所以这就是人鱼膏灯吗……”
“嗯。”孩子也看着手里摇曳着烛火的蜡烛,垂着眸子说着,“祖父在手札里称呼它为氺,在我们这里,氺是海神的名字。祖父是将它当成神明一样存在。而自从那天我亲眼目睹了在暴风雨中出现的氺后,我也重新找出了手札,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并且将这根蜡烛点燃了。
“原本我是期望着用这个蜡烛再去寻求阿爹的下落,却不想阿母……”
祖父说,大海容纳贯通,温和的可以包容下世间万物的一切。
无论善恶。
平静的时候,她就宛若摇篮,孕育着无数的生命。
包括神鬼精怪。
在父亲出海失踪后,母亲便喜欢去距离海岛不远处的一座礁石群,她常常站在那眺望着遥远的海平面,任由海风轻抚过她疲惫不堪的面庞。
有时,母亲也会带着父亲挂在墙上一直宝贝着的鱼竿坐在那钓鱼,一坐就是一下午。明明傍晚的景色那么美,如火烧般的晚霞从天边一直烧到水里,将整片海水都染红,就连母亲都被渲染着,可每每我看到母亲消瘦的身影,内心的悲哀像是止不住的沸水,不停地,不停地翻涌着,就算我强忍着扭过头不去看,也不能稍稍平息。
我想,大概母亲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向父亲传达着她深深的眷恋和不会停歇的等待。
而我无力去插足,无力去阻止。
直到那天,母亲竟然带了一条鱼回来,那张从父亲失踪后就一直愁苦的面容上,难得地显现着一丝笑意。
她说,这是她在长吉叔叔放生的时候钓到的。她看着那条鱼,看着看着,又突然面向我说,漱春啊,以后阿母就能跟你阿爹一样学捕鱼了,我们再也不用去捡别人剩下的鱼苗了。
我的内心涌出极大的波动,我一直以为母亲在父亲失踪后就一蹶不振,甚至对我也是不再关心。此刻,我才知道母亲一直在为了我们两个人以后更好的生活努力着。
晚饭理所当然的是这条鱼,我见母亲难得胃口好,只是浅浅尝了一口就没有再吃,全都留给了母亲,之后便是一觉到天亮,和往日里一样,天刚微亮的时候,父亲之前的好友长吉叔叔来叫我起床,教我如何捕鱼。
自从父亲没有回来过之后,长吉叔叔一直对我们照顾良多,经常会来教我捕鱼,也会经常给我和母亲一些添补,我跟母亲也都很感激他。
我曾去母亲房里看过她,她睡得很沉,我小心翼翼的离近看了看,她的面容很祥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梦到什么好的事情。
我想,那个梦里一定有父亲。
我不敢打扰她,小心翼翼地出去了。待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往常这个时候,白色的烟雾早已从烟囱里直飘向天空深处,然而那天的烟囱却冷清着,桌子上没有饭菜,房间里也没有母亲的身影,一切都维持在我出门前的景象。
我内心压抑着恐惧,推开门,母亲就躺在床上,脸上依旧是我临走前看到的淡淡笑意,我上前推了推她,又在耳边喊了几句,却始终没能得到回应,我哆哆嗦嗦地好几次想将手放在母亲的鼻下,却每次都没有勇气。
大夫来的时候,我整个人还像是失了魂一样,只是愣愣的站在一边,直到他告诉我,我的母亲只是睡着了。
我猛地瞪大眼睛看着大夫,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我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求求你,我哀求着,求求你救救我阿母。
可是大夫只是为难地摇头,他根本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沉睡不醒,也不知该如何救她。
后来大夫又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却都毫无头绪。
在那些只有我独自一个人的夜里,我不止一次地回忆着,是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那条鱼。我在内心里这么说着。
“我决定救阿母。”孩子轻轻地说着,“阿爹走了两百多个日夜了,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他了。蜡烛只有一支,我想让阿母醒过来。”
十洲看着孩子稚嫩却坚定的脸,叹息。
“书上说,每当暴风雨过后,捧着这根鲛烛站在最高的岩石上,就会有鲛人游过来。鲛人会带来我想要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滴在孩子的脸上,最后顺着脸颊滑落,而他手里的蜡烛也在雨里越燃越亮。
“我想了很久了,大哥哥。”孩子的目光一直坚定不移的望着漆黑的,风雨交加的大海深处,“也许那个梦很美好,有阿爹,也有我,但是那终究是不真实的东西,也许她已经生无可恋,可我想告诉阿母,我还这里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