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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10

      其实从寺庙回大金的路更轻松。阿遥梅朵七色狼的脚力不错,到寺庙的时候才下午五点,不用歇脚,三个人唱著藏歌谈天说地一路走回去。在小河快要流出峡谷进入巴噶平原的地方,河岸变得很陡,顺著小路拐向右方,沿途经过一些多彩的石头,由红到黄,由黑变紫,非常有趣。

      路上停停走走,到大金天已擦黑。桑珠正在店里吃面,猛一抬头看见对面三个汉人孩子已经回来,还以为自己看错。

      梅朵没有马上吃饭,她趁浴室还有水,赶紧收拾东西一路小跑去洗澡。七色狼看见她跑步的姿势不对,一把扯住她:“你慢点,过度疲劳很容易运动受伤。”一停下,梅朵有点晕晕忽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赶紧就地蹲下。哎,真不该忘记这里的海拔高度。

      梅朵洗完澡出来,看到夜色里一点微光两个人影,吓了一跳。她刚才走得匆忙,忘记戴上头灯,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走近两步,却听见阿遥和七色狼两个在那里说话。她心里一阵温暖。这两个家伙一定是担心自己在高原洗澡,心脏是否承受得了。不过她已经脏得脱了形,不洗的话心脏更受不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照说他们体力透支,应该很累,但晚上都睡不着。从转山那一夜起,就不再囤于男女有别,和同伴住同屋,梅朵也不用和以前一样睡著了还要担心自己的行李。两个五大三粗的夥伴令她安全感倍增。大家都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到河边聊天。河水清冽,触手生寒,流动的冰。

      “梅朵,你知不知道你整个变了一个人?”

      “今年是释迦牟尼本命年,你说我是他的转生?”

      “你真是脑后有反骨,连这都敢开玩笑?你这山白转了。”

      “你这山才白转了。你数过有多少种教派都在转山?起码就有苯教,藏传佛教,印度教,什么叫兼容并蓄,看看这里。苯教信不信释迦?印度教信不信?”

      七色狼哑口无言。梅朵悠然地看着湖水,过一会才说:“刚才和你开玩笑。我想每个人转完山都会有变化。”

      “我看你象个玉瓶儿从里面透出光来。”

      梅朵笑得不行:“你男同志也看亦舒?”

      七色狼被晒得黝黑的脸上一阵热,恨恨不已。

      阿遥接碴:“七色狼说的没错。刚认识你虽然觉得你挺爽快,人又聪明,什么都懂,可是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划了个圈子,你一人呆在里面。看起来是和我们在一起,可是隔著层厚厚的玻璃墙。”

      “因为我是妖怪啊,但凡法力较高的妖怪都有个结界,看不见摸不着,把凡夫俗子给隔开了。”梅朵胡说八道完自己想想也有趣,乐得眼睛弯弯。

      “别和这臭丫头死磕。咱哥俩聊,晾她一会。”七色狼撬边。

      “得,说正经的,咱们说说为什么来西藏吧。长枪短炮的装备齐全,谁也不可能是临时起的意。”梅朵提议。

      七色狼先说:“我干的活是朝不保夕的,常想没准什么时候就牺牲了。我看过一个调查,人死前应该去的五十个地方什么的,第一个就是西藏。去年去新疆哈那斯拍胡杨的片子,就听哥们琢磨著要从新藏天路进西藏,性命都不管了,好歹给劝住了。他今年病了,我就琢磨来一次,算踩个点,回去作个幻灯片给哥们看看,没准他心劲一上来身体就好了。”七色狼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人,声音有点发抖。

      “吉人天相。别担心。”阿遥拍著七色狼的背,轻轻说。

      “你做的是哪行?”

      “编程的。”他说了一个让人心里一跳的公司名字。

      “你是清华毕业的吧?”梅朵冷不丁问。

      “ 是啊,我脸上写着?”七色狼立刻就忘了忧伤,纳罕极了。

      “呵呵,咱俩还是校友。”阿遥乐了,两个清华土男在这碰上可不容易。

      阿遥的故事更简单。市场不景气,给自己放假,悠长假期结束后考虑转业。

      轮到梅朵时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为一本书。上中学时看的,这么多年老惦记

      著。英国人毛姆写的<刀锋>。”

      “拉里?”其余两个人带著一丝惊奇地异口同声。

      这真是一对不寻常的夥伴。梅朵又奇怪又高兴。

      拉里达雷尔是<刀锋>的主角,参加第一次大战的美国青年飞行员。在军队中,拉里结识了一个爱尔兰好友:这人平时是那样一个生龙 活虎般的置生死于度外的飞行员,但在一次遭遇战中,因趋救拉里而中弹牺牲。拉里因此对人生感到迷惘,弄不懂世界上为什么有恶和不幸。复员后,拉里既不肯进大学,也不肯就业,一心想探求人生的终极。为此,他丢下未婚妻来到巴黎;两年后,和未婚妻解约,又从巴黎遍游世界各地,最后到了印度,找到了印度的吠陀经哲学。于是了悟人生,把自己的一点薄产分散给亲友,自己返回美国,当一个自食其力的出租汽车司机,打算隐身人海,以终天年。(摘自周煦良的译者序)

      梅朵在上中学时偶然看到这本书,到现在看过不下十遍,其中的句子不消回忆,就轻易出现在脑中。但是这并不是一本非常出名的书,除了她推荐阅读的朋友外,从不曾有机会讨论拉里的世界,向这个如此忠于自我的人中麟凤表示景慕。

      “我在卓玛拉山口真觉得是刀锋逾越,一种真实得叫人害怕的割裂感。”梅朵回想积雪的卓玛拉,经幡飘动,寒风凛冽,又有了当时的感觉。“卓玛拉和拉里顿悟的地方印度也离得不远。咱们在山上抓的两把雪烧水,没准和恒河水印度河水算是万流同宗。”说着说着大夥儿都乐了。

      笑着笑着,路上的雪山,荒漠,草地,湖水忽然一一回到眼前。阿里这样浑然悍然的地方,梅朵一直觉得有一种慑人的苍凉,和河西走廊古战场的历史沧桑感完全不

      同,阿里是一种无来处的苍凉,来是空言去绝踪的苍凉,不属于人类或高于人类的苍凉,压迫得心里一阵阵发紧。但此刻,转山归来,望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自己却已经浑不是困在玻璃罩子里的自己了。“真想喝一杯。”梅朵酒瘾发作,喃喃道。

      “等到了下面有酒的地方咱们仨喝个痛快。”阿遥和七色狼都忘记了梅朵的高原反应,加以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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