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灯市恶鬼 ...

  •   永初三年,新帝践祚不久,百废待兴。
      朔风拨开水雾,映着花光满路的两岸,岸上箫鼓喧空,正在欢庆上元。

      春意料峭,一双云白靴子踩上地面的积水,视线上移,是个雪青衣衫背着三尺银锋的少年,约摸十七八岁,面容还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清透稚嫩。尤为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一双瞳子,是极清极淡的水青色,仿佛昆山雪水濯过的珠珀,尘世养不出这样干净的眸子。

      他注视了会儿檐角的灯笼,感慨道:“原来上元节的灯笼这般好看,可惜以前从未有这样的机会,错失了许多。”

      此话不假,他是孤儿,在温饱线挣扎,哪有心思注意这些,直到被送到无名山,才不至于饿死街头。一转眼十年过去,等他再踏进尘世,已是如此模样。

      上元佳节家家户户团圆,不知今年师父他们元宵包什么馅。想着想着,眼前立马浮现大家过节的景致:师伯挽着袖子擀面,师父面无表情地剁馅,师祖和师兄师姐们嘻嘻哈哈地爬到数丈高的长檐上挂灯笼,最亲密的七师兄笑咪咪递来一碗白萝卜馅元宵,黄鼠狼尾巴藏都藏不住,哄道:“好师弟,涣师弟,周涣,尝尝师兄亲手包的元宵。”

      他姓周名涣,方才成年,字青涯,师出无名山。

      究竟是山曰无名还是山本无名,这个问题恐怕师祖剑农开山时都没研究过。作为一个修道门派,无名山上可修仙养心,下可除魔歼邪,发挥着一个道教门派最大的自然随意。

      无名山弟子成年后需下山接受三年历练,按大晁十七成年的传统,他刚好到下山年龄,不知这三年会有什么见闻。

      他怀念了会儿师门,估算和人约定的时间差不多,拍了拍雪朝河岸走去。

      大晁侠风盛行,岸边有几个游侠在喝酒,讨论河上哪座画舫最为夺目,看到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喊道:“喂,那边那个小道长,你怎么往那走,你知道那地方叫什么吗?”

      周涣望了眼前面的五色琉璃舫,高声答:“不就是醉花阴?有什么去不得的?”

      那几个游侠倒是没想到他答得这么爽快,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小道士破戒呢,爽快,给你一壶酒!”

      周涣稳稳接住抛来的酒壶,喊了声谢,转头向那名叫醉花阴的五色琉璃舫投去目光。

      淮城多水,水上青楼便如雨后春笋一样繁多,醉花阴便是其中龙头,老鸨花不如凭借一张巧嘴打遍淮城无敌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更巧的是他今天约的正是醉花阴的姑娘。但那群游侠说他破戒,属实冤枉,不过是他下山后多受此人照顾,此番约出来道谢罢了。

      游侠见他看画舫的眼神认真,正色道:“等等,小道士,你莫不是去捉鬼的吧?”

      说起醉花阴的鬼故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醉花阴还不叫醉花阴,而是褪花时。褪花时里有个风华绝代的花魁,名曰璇玑,倾国倾城,惊尘绝艳,可惜如大多数话本一样美人薄命,芳华仙子爱上当时的大将军窦靖夷,千里迢迢和人私奔,结果大将军觉得私奔有辱门楣,命人将她扭送回来,岂料回来的路上遇到马贼,从此璇玑便疯了,整天浑浑噩噩,最后在无名大火结束自己凄惨的一生,冤魂徘徊于画舫之间,久久不去。

      先是常听到花廊尽头有女人幽怨的哭泣声,但那里分明只有一堵墙,怎么可能藏有人,再然后是嫖客和姑娘们办事时姑娘突然变成鬼脸,把嫖客吓得这辈子再难重振旗鼓。

      八卦不胫而走,一时满城风雨,人们茶余饭后都在猜测,说肯定是老鸨平时充当棒打鸳鸯的大棒子充当得太多,管仲爷都看不下去,这才降火惩罚。众口铄金,老鸨在这地混不下去,只好贱卖画舫远走他乡。

      这鬼故事周涣倒不曾听过。紧接着游侠同伴提醒道:“糊涂!你忘了褪花时后来花不如买下后,这婆娘还忒不信邪,把画舫改名醉花阴后照常做皮肉生意,扬言那鬼要是再敢出来耽误她做生意,定让她挫骨扬灰,后来醉花阴还真再也没出过事,能捉出个啥?”

      “看来鬼也看菜下碟呀。”周涣感慨,在心里反复咀嚼醉花阴的名字,心想:醉花阴醉花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倒也贴切。不知璇玑是否真被吓跑了。

      他还想再问,喜儿早在灯下等他,挥手喊他青涯道长。上元灯会的五光十色映着世人不同的脸,到处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天空炸开七彩的烟花,吆喝声此起彼伏。

      今晚似乎不太祥和,一个中年男人在莲灯摊子那讲八卦:“我跟你说,那水鬼邪门得很,一口獠牙,手脚奇长,又黑又丑,最喜欢爬到岸上找替死鬼下手!你以为我骗你?!别到时候忙活了一晚上,钱都不够买副棺材板!”

      那男人是官府的更夫。周涣拦住他:“这位施主留步,贫道正好是捉妖的道士,略通捉妖伏魔之术。不知那水鬼藏在何处,一般什么时候活跃,贫道兴许能帮上一二!”

      更夫道:“嗐,官府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活跃,县官大人怕今个儿上元人多,水鬼趁机抓人,这才让我挨家挨户提醒!就说那孙家老爷子,前不久刚走,都以为是喝上头走夜路溺死的,结果换寿衣一看,心肝脾肺全被人掏空咯!你信还是不信?”

      孙家前不久刚送走老爷子,还在衙门那闹了几天,大家都以为死于溺水,没想到是被水鬼掏去心肺。那些凑上来听八卦的游客嚯地一声散开,摊主们被慑住了,纷纷收拾东西。本来上元节最万众期待的就是赏花灯与放河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谁都过不成。

      游客没事干,不代表周涣没事干。周涣转了转眼睛,带着喜儿来到河边。

      河面上浮着万千莲灯,它们载着美好的夙愿撞开碎冰,随水东去,祈求流入海之极的归墟,上达神听。周涣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心道:人出事了会寻求神的庇佑,不知神出事了,又该找谁庇佑?

      一朵莲灯漂到竹台这来,花瓣上隐隐约约写着字,周涣咦了一声,刚要去捞。

      “咻——!”不是水鬼,一支利箭伴擦鬓而过,在与鬓角三寸距离的地方钉进水面,激起水花万千。

      也就是这一瞬间,周涣一个云鹘闪身,躲过致命一击:“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胆出来!”

      “嗤,好个毛头小子,刚才再偏一点,你的脑袋就不在这了,还敢叫阵。”莲灯沉进江底,黑夜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与扣动弩箭机关的声响,“一个道士,不好好修道,成日跟青楼娼妓厮混在一起?周青涯,你师父孟惊寒的脸都被你败光了吧。”

      喜儿一滞,周涣示意不要听此人胡言乱语,眼珠一转,笑着回敬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主人还未至,不知狗在狂叫什么。”

      “咻——!”又是一箭,柳叶簌簌下坠,四道黑影齐刷刷落地。

      整齐划一的黑衣银面具,整齐划一的武器,就连面罩上的宝相花都整齐划一的冰冷,无一不是宝相阁的装束。

      “居然是宝相阁。”他惊愕道。

      宝相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最擅长贩卖情报与买/凶/杀/人,只要钱财到位,什么事都干。他并没和人结怨,怎么惹上宝相阁?

      那些死士不给他思考的余地,手持武器,瞬间四面八方地攻来。周涣暗道不妙,一把推开喜儿,提剑冲上去。顿时鏦鏦铮铮,金铁皆鸣。

      死士两道狠毒的目光狠狠刮过他的面容,随后,领头死士阴森的声音透过面罩瓮瓮传出:“阁主交代,办成这单重重有赏,更从癸等擢拔为辛等。都给我卖力点儿!”

      “是!”其他死士们用力点头,再次施压。

      周涣一把掀开领头死士的寒月刃,白鹿剑在手里翻了个圈,再度迎上去,剑身被震得嗡嗡作鸣。

      宝相阁向来心狠手辣,这些死士都是杀手中的佼佼者,知道周涣难对付,妄图用车轮战耗尽体力,这样下去迟早不是办法……有办法了!

      周涣计上心头,冲领头的高声叫道:“贫道听说你们阁主是个文雅之人,施主这般莽撞,传回去不怕被你们那文绉绉的阁主降罪?”

      “少废话,我若是君子还会做杀手?”死士轻蔑道,“若是交出崇明玉,倒可让你逃过一死!”

      “什么崇明玉重明鸟,贫道只知你们四打一,传出去也不怕笑话,略略略。”周涣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挥了挥袖子,四道黑乎乎的东西从袖子飞出,朝他们射去。

      啪啪啪啪!四声脆响,四张狗皮膏药挂在威风凛凛的死士额头上,好不滑稽。

      周涣哈哈大笑:“这里没有崇明玉,只有崇明清心膏:由白丁香、夜明砂、五脂膏制成,消毒清心更明目。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免费送给你们!”

      死士摘下怪味膏药,目光凶狠得要吃人。周涣西子捧心道:“别这么凶嘛,不要忘了你们阁主说过要留活口!”

      死士略一迟疑,周涣携剑而来,以迅雷不及之势发出四道快响,随即立在远地摇头摆脑:“哎!南村群恶欺贫道老无力,轮流让贫道削裤子。”

      他们双腿之间凉嗖嗖,低头一看,裤子都不翼而飞,只剩关键部位还留点儿遮羞布,而那个臭道士的剑尖正挂着他们几人的腰带!

      “小畜生,找死!”死士怒不可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尖银光飞射,嘭地声响,馥郁花雨兜头而下!

      周涣一僵,急忙吼喜儿:“是天女散花,快屏住呼吸!”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