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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泥娃娃·获救 ...

  •   半夜三更门口又传来拍门声,这次却不是厢房的门,而是那扇朱红大门。周涣躺在床上看书,转身灭掉烛灯,贴着墙面打听,谷伯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年迈而浑浊,声音又压得极低,饶是耳聪目明如他也听不太清楚,只依稀是“不行,满了……”“放过……”

      须臾,谷伯猫手猫脚地回来,影子在窗前停顿半晌。周涣早已灭了灯假装入睡。窗纸翕动,破开一个小洞吐出轻袅白烟,又站立半晌,悄无声息地滑走了。

      古老的宅子弥漫着瘴气与寂静,当后院最后一道锁咔哒落下,周涣蓦然起身,系好衣衫,推开房门。

      谷伯出门去了,周涣来到他的房前,拿出半瓶剩下的黄鳝血涂在门上,门被蝙蝠们撞开,房门内侧贴着一张符纸,屋子点亮,照亮屋里十几个黑漆漆的人……

      ——不,不是人。只是一些泥偶。

      石坊邻近幽都,城中老人皆会扎纸人塑泥偶,是除了辣酱外的当地又一特产,而现在屋内躺着的不过是些泥偶假人,但也绝非仅是泥偶。

      周涣骗身越过墙头,树影婆桫,拍了拍指尖的尘土。

      他打量谷伯离开的方向,这时衣摆被人拉扯了下,却是白天的乞丐,正手舞足蹈,噫噫呜呜。周涣连忙冲他嘘声,从善如流地翻吃的,打发他走。乞丐却猛然摇头,指向西南方向。

      “谷伯往那去了?”

      乞丐点头如捣蒜。

      “那是哪里?”

      乞丐激动地张口,发现自己已是哑巴后呜咽一声,只好在地上写字。他竟然识字。但很快周涣便失望了,乞丐拼尽全力才写出个歪歪扭扭的字,根本认不得是什么。因为他的手筋也被人挑断了……

      轻功疾行,迅若飞燕,当周涣看到眼前场景后,心中大石落地。

      他猜想得果真没错,此刻他身处乱葬岗,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尸臭。

      每个城镇都有属于自己的乱葬岗,一般前身是种不出庄稼的土地。死去的流浪汉,居民的垃圾,都被拖去这里处理,任风吹雨打,鸟啄虫食。石坊也不例外,因为特产泥偶,一些人家还会把坏了的泥偶拖来销毁。

      老神棍与包子铺老板都说也曾有人不信邪来管袁家的事情,但不是第二日灰溜溜跑了就是蒸发了般,不论如何都找不到尸首。

      为何找不到尸首?

      谷伯身上为什么有湿泥?

      就连他借宿那夜,谷伯都在赶工制作泥偶,可外界早与石坊断绝往来,根本没这么大的需求量,谷伯为何还如此勤快?而且,为何只他一人房里有泥偶,那么多泥偶都去哪儿了?

      当然是,将尸体藏在泥偶里……

      周涣摸出袖中泥偶。

      今夜星子尤为多,像婆娑的泪眼,眨着凄冷迷离的光。枝头下,十几个泥偶并排躺在牛车上,睁着永不瞑的双目。

      老牛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尾巴,等待主人卸载货物。

      终于,车上十几个人偶卸货完毕,谷伯擦了擦汗,打道回府,周涣从暗处走出来。

      这里异味很大,他躬身走近,一只老鸹呼啸直下,叼起他要拿的那块泥偶。民间常言道乌鸦食腐,周涣愈发肯定泥偶中就是那些外乡人的尸体。

      “别动。”突然一件冰凉尖锐的物什抵上脖子。

      他空出两只手,看着本该远去的谷伯从山坡下走回来,痛心且惋惜:“道长,都给你熏了迷香,为什么你还是不听话……”

      “谷伯?你是谷伯,那身后的是……”

      那人低声道:“你不是打听过我吗?要是早知道你要坏我们的大事,不如在那碗馄饨下毒,也好省下这么多功夫。嗤,亏姐夫还想放过你,姐夫,现在明白你看错了人吧?”

      谷伯的声音带着恨意:“是我看错人!听他为支颐说话,还以为与以往那些家伙不一样,原来终究是一路货色。杀了他!”

      梁秋会意,周涣也会意,悄无声息露出半张灵符,在凿子快要刺进血肉的瞬间,一声惊雷,梁秋手下一空,原地只剩半张还未完全熄灭的符纸,哪还有什么臭道士?

      躲在大石后的周涣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幸亏下午画了些瞬移灵符,让他逃过一劫。不过这类灵符极为费心费力,这下走路都没多少力气,得盘算如何躲过二人的追查。

      后背猛然遭人一拍,他警铃大作,准备能屈能伸地嚎句“我错了”,那人冰冷的手捂住他的嘴:“想死就尽管出声。”

      周涣把话吞进肚子。

      原来是雨师妾。

      心里大石头落地,此刻竟无比期待她的出现。他低声惊喜道:“你竟然来了。”又觉不妥,改口道:“你终于来了。”

      她攒了攒眉。周涣身手再不济,对付两个平民老百姓已绰绰有余,不知怎会如此狼狈。她啧了声“窝囊”,提起人掩进树林。

      周涣恨不得此刻化作依人小鸟,附和道:“你说得对。我要是不窝囊还能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吗?”眨了眨眼,笑道:“茶棚老神棍那天是不是你出手?”

      雨师妾猛然撒手:“我不知。”

      “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周涣嘻嘻笑道,倚着石头坐下,心头暖流阵阵。

      所剩无几的月色被浓云吞噬得干干净净,谷伯梁秋二人仍在寻找他。

      “小道士,你不是要捉鬼吗?”
      “你们不是心怀天下,大义凛然吗?”

      谷伯奋力举起凿子向泥偶砸去,泥偶咔地声断裂,缝里冒出汩汩臭水,原本恶臭难闻的乱葬岗愈发恶臭。

      谷伯冷笑道:“都说入土为安,我要将你们这群伪君子封在泥偶中,生生世世无法入土为安,做个孤魂野鬼。”话落又是泥偶碎裂的声音:“死前道貌岸然,可惜死后却被肢解。生气吗,生气的话你们跳出来,举起剑,像要对付支颐那样对付我啊!呵呵呵……”

      枝上的乌鸦被吓着了似地,呱地声离枝。

      谨防他冲动,雨师妾摁住周涣,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那么冲动,这时夜空响起童稚笑声,那是孩童的笑声。

      谷伯身形一震,难以置信道:“……支颐?”

      梁秋瞪大了眼,跟着寻找笑声来源。二人跌跌撞撞向坡顶爬去,坡顶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小姑娘,黄衫环髻,满怀的星光与月色。

      大半夜怎么会有小孩子在乱葬岗玩。周涣咦了一声。雨师妾道:“那是鬼,勿要大惊小怪。”

      他觉得这个更要咦吧???

      “支颐!你终于来看爹了!”梁秋激动不已。

      “……爹爹?”小姑娘两只黑溜溜的眼流露出迷茫的神色,半晌道:“你不是我爹爹。”

      梁秋尴尬地收回手,谷伯目光闪烁,人/皮面具委地,露出并没那般苍老的容颜:“……你不认识他,那你可认识我?”

      这下袁支颐没有片刻迟疑,喊着爹爹,欢呼雀跃地扑进他怀里,但她并没成功,直直穿过谷伯的身体摔在地上。

      她爬起来,表情夹杂孩童的不谙世事,道:“爹爹,我怎么了?”

      谷伯不忍卒读,梁秋哽咽道:“孩子,你已经……不在了。”

      不在的概念对于一个孩童来说还太过模糊,她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软手,冲梁秋挥舞道:“怎么会呢,我的手还在呀,哪有不在?”

      梁秋走近蹲下,平视着她想裹住她的手,但他的手直直穿过好似在握空气:“这就是,不在了。”

      “我对不起你,如果当初我不出那个点子,兴许一切都不会……都不会……”扑通一声,双膝摁地,谷伯掩面悲泣。

      狂风呼啸得更高更远,月黑风高夜,阴阳相逢,往事拉开帘幕。

      当年阮氏嫁与袁惇,夫妻伉俪情深,唯一不足便是无后。因此袁杜氏没少鼓捣休妻,阮氏以泪洗面。谷伯,不,或许该称之为梁谷,向二人出了个主意——偷梁换柱。他的堂弟夫妇正经历天灾,庄稼颗粒无收,贫苦农家养不起孩子,但弟妹已怀了身孕。

      二人相视一眼,别无他路,只得点头。于是第三日,禀明袁杜氏后浩浩荡荡地向闽州梁家庄出发。

      约摸两个月后,袁惇写信言送子观音有求必应,阮氏有孕,只是阮氏身子骨本不适合生育,是送子娘娘看在袁家福荫上送的,因此这段时间只能借住寺庙,蒙浴佛光,不能回乡以侍双膝,不孝不孝。

      袁杜氏大喜过望,她昨夜在梦里听孙孙唤了无数次奶奶,脸笑得跟菊花似的,哪管什么孝不孝,儿子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便是最大的孝道。

      几个月后,妇人诞下一对龙凤胎,但为母心软,不肯将双子都赠人,于是男婴给了袁家,女婴留在闽州梁家庄。

      袁惇夫妇抱着男婴浩浩荡荡回家,终于抱上孙子的袁杜氏大喜过望,给孩子取名袁赋,望他日后成龙、蟾宫折桂,还托人打了副白玉长命锁。

      袁惇、阮氏,包括谷浪,都以为这个家会太平,甚至会一直和和美美下去,谁都没想到会出现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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