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凤鸾天》半眸

55、道别2

　　草堂里，温偌正在拾掇园子里的草药，见到九天瞬间眼前一亮，抓着人便想带去试药。
　　这与平常无二般的反应，竟然让九天有些感动。大概是刚从墨弋那里出来，情绪还有些处理不及，九天苦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今日……”话到嘴边，又堪堪改了，“以后怕是不能满足大人了。大人不是喜欢下奴的血吗，取些碗罐来，今日下奴由着你放。”因为温偌如常的对待，九天也用了他如常的称呼，心境平和，这样的相处，让他舒服。
　　温偌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任我放血？”
　　九天无奈，“至少留些，让我还能行事。”经历了天诛，他的体质有所改变，这血恐怕没有原来的“珍贵”，不过作为天诛刑下唯一活着的人，总有些研究的价值，给温偌，总比任魔界那帮家伙挥霍值得。
　　温偌倒也不客气，整整取了一罐子，直取到九天有些头晕，晃了晃才堪堪站稳。临走前，温偌递给他了包草药，九天疑惑，“这是？”
　　“补血的。”
　　九天笑笑：“不需要了。”
　　温偌挑了挑眉“拿着，有用。”
　　九天是真的不需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温偌难得的关心，他想了想，还是收下了，“那就谢温大人了。”
　　出了草堂，九天的脚步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晖殿下他......身体怎么样了？”
　　两个跟着他的人都是鸾耀派来的，其中一个，九天在圣武会上有过一次记忆不深的照面，如果他记得没错，应该是父亲的贴身暗卫之一，叫莫冉。
　　莫冉淡淡道：“十殿下毕竟筋骨尽碎，要恢复还需要些时日，不过因着昏迷，倒是少遭了不少罪。至于迷桑花毒，还得等采到了曼陀罗才能解了。”
　　“我......想去看看他。”
　　“凤主吩咐了，殿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我们不会拦着，但是该去哪不该去哪，殿下比我们心里清楚。”
　　九天略低了头，他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鸾晖那里戒备森严，还有静雅娘娘在，无论明里暗里他都去不得。
　　看着九天略略有些失望，明明想去却又隐忍沉默的样子，莫冉有些心软，他叹了口气，脱口道：“若是不被发现，远远看着，倒也无妨。”
　　九天一楞，随即感激的看了看莫冉，承诺他绝不会被人发现，偷偷去了舒雅殿。
　　舒雅殿里丫鬟仆从进进出出，帮着打理鸾晖的起居，还有不少大夫围在房间周围，都是静雅从家族那边临时找过来的，九天别说是内室，连院子都进不去，只能站在远处的一颗树枝上，看着里面的人忙进忙出。他想来看鸾晖，也不过是图个安心，有温大人的保证，说鸾晖能救得回来便是能救得回来，他倒是不担心。
　　与众人的忙乱不同，院子里有个一直默默跪着的身影引起了九天的注意。那是左翼，鸾晖的贴身暗卫，并不是凤族的人，而是静雅从雁族那边带来的，自小便跟在鸾晖身边，也不过比鸾晖大了七八岁的样子。当初因为鸾晖偷跑出去，他已经受了重责，伤还未养好，如今鸾晖又一身伤的回来，他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留着性命，只是在等鸾晖醒来亲自处置吧。
　　其实左翼今日的待遇不错，能放他安安静静跪在这里，对他来说已算休息。弄丢主子，他被罚了顿狠的，几乎是从头过了遍规矩，可他觉得最难熬的，却是对鸾晖的担忧。之后鸾晖重伤被送到朝凤天门前，左翼成了静雅的发泄口，他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在受罚，就吊在院子里，不比屋子里重伤昏迷的鸾晖好过到哪里去。他强忍着一声不发，不是多么傲气，而是觉得没有资格，他最想保护的人，被一身是伤的摆在他面前，没有比这更加让他羞愧的了。
　　关于左翼，九天曾好奇过，一向对谁都宽厚温和的静雅，唯独对他有些残忍。九天几乎每次去舒雅殿，都能碰到左翼带着不轻的伤。二人年纪相仿，又同命相连，多少有些亲近，但左翼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总是沉默寡言地执行着鸾晖的各种无理要求，不像是对主子的畏惧，到更像是对弟弟的宠溺。因为同为哥哥，九天多少能够理解，只是他想不通。况且他自身难保，又哪有心思多管闲事。
　　离开舒雅殿，九天的目的地便只剩下最后一个，脚步有些沉重的向凤栖宫走去。宫门前，他有些恳求地道：“我不会跑的，这里......就让我一个人进去吧。”
　　“不行，凤主吩咐......”
　　莫冉拦了他，“让他去吧，出什么问题了由我担着。”莫冉是鸾耀的心腹之一，说话也算有些分量，另一个人听了便也不再多说，算是默许了。
　　九天再次感激这个人，然后他突然想到，莫冉似乎帮了他不少，上次在圣武会，虽是巧合，但莫冉的出现，仍旧及时把他从不支的对战中拯救了出来。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不是为了例行刑责踏入这里，九天的脚下有些恍惚，他以往没有资格踏入祭奠着灵牌的主殿，今天却不会有人拦他。那些牌位上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并不是全部认得，只是这么多年的背诵，让他想忘都忘不掉，仿佛是魔咒一般，一进入这里，那些名字便会一一在他脑海浮现。
　　九天屈膝跪在芸霄排位的正前方，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他浅浅的声音，“娘，儿子来看您了。”
　　“天儿不孝，这些年也未曾正经的来祭拜过您。”每年的这几天，他不是辗转在无尽的刑罚里就是在昏迷中度过，别说是祭拜，便是靠近都不被允许。
　　“天儿今天加冠了，是爹他亲手给我戴上的。”九天的声音有些抖，他缓了缓才继续，“儿子成年了，过来给您看看。”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忐忑。他穿着漂亮的衣服，束着发髻，跪得端正笔直，大方得体，却还是担心母亲会不喜欢。
　　“对了，爹还赦免了儿子的罪，为儿子正了身份，重入祖籍。”九天轻轻笑了笑，“儿子很开心。”
　　九天絮絮叨叨，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声音很轻，也没什么逻辑，他的嘴角一直微微上翘，好像在说的都是些温暖开心的事儿，只是跪着的姿势始终端正，未曾移动分毫。最后，他说：“天儿要离开朝凤天一段日子，恐怕......”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嘴角也弯了下去，额头点地，闷闷地道：“儿子拜别母亲。”
　　余下的时间，九天就懒懒靠在院子里的树旁，望着天空发呆。时间过得突然有些慢，他不知不觉想到了自己的死亡，人说落叶归根，他怕是归不来了，黄土一抔，青冢一座，他以前从不奢求，现在却有点不甘心，无论是死在路上或是魔界，他能不能让自己有个归宿？
　　地上的沙土随着拳起的手掌，在掌心里留下了深深印记，刺痛感让九天回了神，他转头，看着身下略微有些潮湿的泥土发呆，思索了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了温大人给他的那个药包，拆开，抓起地上的一抔沙土，珍而重之的包好，又重新放回了怀里。嘴角露出孩子般满意的笑，似乎那个微弱而又渺小的愿望得到了些许满足。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如果没有事情，莫冉是不会来打扰他的，果然，莫冉走到他身边，道：“魔界的人来了。”
　　“嗯”，九天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异常平静：“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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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道别完啦~下章走人~
左翼小盆友的脑洞差点一发不可收拾，还好被我及时制止了......这娃咋感觉也挺惨的呢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