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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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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卿风满怀拘谨和约束来到程家,看到鱼缸里游动的鱼,不禁感叹一句:哇,好漂亮。
程澜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喔,那是日本锦鲤。
若干年后,卿风去花鸟市场买植物盆栽放在卧室里观赏,跟老板闲聊间,无意间想起这事,便随口问了。
老板道:没有最贵的,只有更贵的。
那时哪里止日本锦鲤只有模糊概念,就连杨柏,她都没怎么留心过。若是仔仔细细想起来,那时的杨柏才三十出头的年纪。
如今过去八年,卿风定了一会儿,才想起面前人是谁。
“你是?”眉目俊朗的杨柏问:“程澜的……朋友?”
她有些胆怯,不敢直视杨柏的目光,道:“是。”
程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横在她跟杨柏的中间。不知怎地,她心里松口气,安定不少。
又听到程澜道:“她是我喜欢的人。”
卿风倏地伸手扯她的衣摆,小声地道:“别说了。”
程澜回头,皱眉看她:“怎么就不能说了?”
卿风哑然,半晌呐呐说不出半个字,心里有些埋怨她的鲁莽,却有些甜。
那时候,明艳、张扬、无所畏惧。
这句直来直往的话让杨柏愣了一下,他问:“你父亲知道吗?”
程澜道:“那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此时的程澜,认定,她跟她只是她们之间的事,别的什么人,有什么重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
可,哪有那么简单。
杨柏看了她一会儿,才想起来人是谁。他惊讶于她的到来:“怎么过来了?”
“啊……”卿风反问:“我不能来?”
“倒不是这个意思。”杨柏斟酌字词:“我是问,你怎么过来的?”
卿风道:“门开着,我就过来了。”
“喔。”杨柏道:“好久没见你了。”
八年,弹指一挥间。
卿风开门见山:“我是来看她的。”
杨柏道:“她不想看到你。”
他肯定,不带任何一半一半的词语,不留任何余地为她敞开门,不想就是不想。
卿风道:“我已经来到这里了。”
杨柏眉目稍冷:“他让你来是他的事。”
“总没有客人站在门外的道理吧?”卿风道:“都挺冷。”
杨柏道:“按这个道理来,你连程家的大门都走不进。”
卿风道:“但我还是走到这里来了。”
杨柏瞄了一眼她的衣袖,道:“不管老爷的意思怎么样,当初,我劝你离开她,又何苦那么费力走到这一步。”
又道:“你还是走吧。”
卿风静了一会儿,接踵而至的责难已经超出所能负荷的重量,她的身子瞬间变得十分单薄。她问:“我做错了什么?”
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做了什么千刀万剐罪不可赦的事么?要对我那么残忍?
杨柏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可当时的我又能怎么办?”卿风道:“他们跪着求着劝着威胁着利诱着让我离开她。”
“做选择的时候,为什么不慎重地考虑清楚?”杨柏问:“至少我不会跟你一样让她待在国外五年不理不顾。”
卿风道:“事到如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换了当时,你也保不准会跟我一样。”
“那只是你而已。”杨柏道:“这件事没有对错。对于她来说,你是错误的人,这样而已。”
她的声音忍住眼泪,道:“我知道了。”
到最后,不为所动的杨柏还是没给她开门,杨柏的责难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像是那时的暴风雨天缩在角落里,而这次是避寒。
五年前,程万宗送走程澜那会,杨柏没能及时赶回来,对于,他充满愧疚。
杨柏认识程澜的岁月比卿风要漫长得多,了解程澜就好似夜空了解属于他的每一个星星那样了解。
她的脾气跟程万宗一样倔,深知她不会轻易地服软低头,深怕她吃太多的苦头,却被程万宗困在缅甸出不来。
本来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怎么就沦落成娱乐新闻最不堪入目的主人公。
当年他劝卿风离开,不过是出于理性的角度做出的举动,如果程澜真心喜欢,两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他是那么想的。
要是说当年卿风一点儿也不知道程澜离开的消息,杨柏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可谁知道呢,她喜欢的人整整五年没有过联系,五年后,她居然毫不犹豫地回头!
多蠢啊……
程澜抬头,问:“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杨柏道:“气色变好了许多。”
程澜笑:“我想下楼看看我栽种的花圃了。”
杨柏道:“今天怎么想起来了?”
程澜道:“还不是你的功劳,总在我耳边唠叨唠叨,烦死了。”
杨柏道:“改天吧,今天风大。”
程澜看窗外:“天气很好啊。”
杨柏道:“那是你待在室内才这样。”他伸手推窗,刮进来一阵大风,道:“你还要出去吗?”
程澜看他:“你不会舍得让我吹风。”说着,她就伸手掀被子,准备下床。
杨柏连忙道:“唐溪,她过来了。”
她顿住,杨柏道:“你要见她吗?”
程澜揪着被子,跌回去,道:“算了。”
杨柏松了口气,又听到程澜问:“我的花圃不会遭殃吧?”
深夜,刚转好没两天的天气突变。卿风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她身上的衣物已经不能御寒,寒风透过空荡荡的衣袖刺着截肢的口。
像是有人在她旁边坐下,掸起轻微却刺骨的雪沫。她偏头过去,看到爸爸正坐在她的旁边。
卿风笑了笑:“老爸,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问宝贝女儿在这里干什么?”
“啊……这个啊。”卿风眯眼:“等天亮啊。”
“没有食物没有火堆没有被子……没等到天亮,你就会变成跟我一样。咻咻咻地飞走。”
“没有关系啊。”卿风笑,她道:“她也差点为我丢过命。”
“傻孩子。”他道:“哪里能还清啊。”
彭观玉定定地站在她的面前,见她拢着被子,暖得回了神。
“妈?”
彭观玉道:“不想让你的心思白费,所以过来了。”又道:“以后别叫我妈了。”
卿风拢着被子不说话,彭观玉道:“虽然不知道你的亲生母亲在哪里,可是当年我从孤儿院抱你回来时,院长把你随身信物给了我。这些年一直想着要不要给你,毕竟抛弃这种事,怎么也没办法原谅。”
卿风道:“刚刚我看到爸爸了,他还是没变呢。”
彭观玉道:“死去的人就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他明明是你的丈夫,不是吗?”
彭观玉移开视线:“我再婚了。”
卿风发问:“既然这样子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为什么要抱养我?为什么?”
“看你可怜。”
她眼眶骤红,揪着被子的手指关节泛白,她的泪,终于滴答落下。
彭观玉道:“当年抱养你的时候,一张皱巴巴的脸,不哭不吵不闹,吸允手指那可真乖巧。一转眼过去,就成了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彭观玉摩挲着信物,递了过去。卿风没接,她抬起一张哭花的脸,目光透着哀凉,问:“是因为程澜吧?”
彭观玉怔,她将信物塞到卿风的怀里,漫不经心:“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卿风从头到脚彻骨地冷。
她记得——虽然是夫妻,但两人却相敬如宾。尽管如此,彭观玉对她的宠爱不减半分。甚至对于‘爸爸妈妈不要离婚’这些荒诞的要求也一口应允。
“我们一家人当然要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彭观玉对待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来得突然叫人慌张。
卿风道:“我知道了。”
彭观玉看她:“活着,然后离开。”
卿风没说话,她意识模糊中想起程澜曾经跟她提起些事。
那时程老爷子尸骨未寒,程万宗便要将彭观玉娶进程家家门。程澜自然是不干,千方百计地破坏,抵不过程万宗的坚定,最后还是娶进家门。
“我爷爷一直看不上她呢,偏偏我父亲对她死心塌地,说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连人家二婚还带个拖油瓶都不在乎呢。”
“也保不准是真爱?”
程澜恶狠狠地道:“我怎么感觉这老女人就等着我爷爷去世,好顺理成章地进门呢。”
卿风问:“你父亲那么多年没有再婚吗?”
“没有。”程澜道:“也是奇怪。”
“怎么奇怪了。”卿风很天真地道:“说不定你父亲就是那么深情的人。”
程澜道:“可我就是不喜欢那女人,看起来一脸的算计。”
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僵李代桃、掩人耳目。
那年程老爷子不同意程万宗和彭观玉往来,两人却瞒着程老爷子偷偷见面,一来二去,彭观玉便怀孕了。
程万宗羽翼未丰,深怕程老爷子知道这事,不会放过彭观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想着瞒天过海,两人急匆匆地各自娶嫁。程万宗娶了方家女儿为妻,彭观玉嫁给家境还算宽裕的建筑商。
后来程万宗谎称方家女儿怀孕,需去国外养胎。养的,到底是彭观玉肚子里的孩子。而彭观玉为了掩人耳目,则将还是婴儿的卿风抱回家。
其实想想,整件事的漏洞太多,若是细细追究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发现。只是那时程老爷子沉浸于喜得孙女的喜悦中。
两个人在一起的背后,究竟毁灭几个家庭的幸福、扭转多少人的命运……
至于卿风如何知晓这些事,已经不重要。或许是在彭观玉买下关于程澜第一本杂志,也许是在她跟韩乔生的两年,又也许是在程澜回国后……
她前后、仔细地想了许多。
比如……八年前她来到程家,冒然闯进程老爷子的书房,不小心窥见亲子鉴定书。
“书房重地。”杨柏站在她的身后,问道:“不知道没经过允许,不准进来么?”
她低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