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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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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门被呯地推开。
我摘下耳机,轻轻皱一下眉。
“这里是医院。”我说。
秦洛阳黑着脸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将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呯呯啪啪塞进床头的小柜子里。
“你轻一点。”我说,“这里是。。。。。。”
“医院。”秦洛阳接过去,“这个我清楚得很。我只不过不明白,”他看看床头的小牌子,“急性阑尾炎?你不是说什么例行体检,怎么搞到住院开刀做手术!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说:“你小声一点。”
秦洛阳看着我,下巴绷得紧紧的:“为什么早不告诉我,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吗?这几天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是要气疯我还是想怎么样!”
我说:“当时我打过电话。你没有接。”
他不说话了。
“而且这种病,医生说情况紧急,当时就决定手术。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我喘了一会儿气,才说:“前天我在加班。在机房里手机没讯号。”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后来我打了两三天的电话,你为什么不开机?”
我说:“这里是医院。”
他又瞪了我一会儿,脸色才渐渐缓和起来。
“上什么班?”秦洛阳说,“你手术才几天?不要命了你。”
“只是小手术。医生都说没事了。”
“那个什么医生,每天阴沉着一张脸,问他十句答不出一句,阴阳怪气莫名其妙的。我看他说的话,未必可信。”
“那你为什么接我出院?”
“医院里那种饭能吃吗?一堆莫名其妙烂泥一样的东西,看着就够了,怎么可能有胃口。”
我看着他,忍住叹息的冲动:“你每天在家看着我,这样我跟住院有什么不同?”
秦洛阳瞟我一眼,“有我在家照顾你,总比那些不相干的人要强吧?”
我不说话了。
“买花?买什么花?”
我还没有回答,秦洛阳点点头:“我知道了,那种小雏菊是不是?我给你买去。你老老实实回床上躺着。”
“我躺了好几天,有点闷,想出去走一走。”
“天阴得厉害。怕是要下雪。而且外面风很大。”他一面穿外套,一面说。
“我想出去走一走。”
“我一会儿就回来。等我回来就开饭。。。。。。”
我说:“秦洛阳。”
他停下来,看看我。
“我想出去走走。”我说。
“你陪我一起去吧。”我又加上一句。
他乌黑的眸子里面,闪过一点喜悦。
“多穿一件毛衣,”他说,“把围巾围上。”
我们慢慢地走着。秦洛阳的一只手,稳稳地托在我的肘下。
从楼前到小花店,不到十分钟的路。走不到一半,我忍不住说:“我自己还走得动。你放开我好不好?”
他慢慢松开手。
门上的风铃,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江淮站在高高的花架后面,整个人掩在插了满满一只青瓷大瓶的朱砂梅枝叶里,半低着头,正在给梅花修枝。
他抬头,看到是我,轻轻笑了一下。
“你来了。”他说。
“嗯。”我说。
他放下手中的剪刀,去插瓶里挑花。
“这梅花开得真好。”我说。
那点点鲜艳欲滴的花苞,火一般燃烧着。
他停下来,抬头看看我。
“你不会喜欢的。”他安安静静地说。
那个男孩子,那种淡定的神情令我有些失笑,“你怎么会知道?”
他说:“它们太寂寞了。”说完又低头整理花束。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
身后有轻轻的响动。我回过头去,看着秦洛阳。
“外套脱掉吧,”他说,“这屋里暖和,出了汗,一会儿回去路上该感冒了。”
接过花,递钱过去。
“多了。”江淮说,轻轻拿走一部分。
“还有上次的。”我说,“下雪那天,忘记付钱了。对不起。”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接。
“没关系,”江淮说,“算是送你的好了。”
“怎么可以。”我说,“这不行。”
他站在那里,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淡淡的带着一点微笑。
“没关系。”他温和地说。
这个安静的男孩子,温言细语的模样下面,有一种不由分说的执著。
我有些无可奈何,“这样子做生意,那怎么行?”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下头去,拿起花剪。
那缕发丝又轻轻滑下来,掩在他的额前。
回去的路上,我们仍是慢慢地走着。
上楼,来到家门前。我倚着楼梯扶手,微微喘息。
半天不见秦洛阳的动静,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开门?”
他默不做声,打开信报箱,拿钥匙出来开门。
“怎么了?”我把花插起来,抬头看了看秦洛阳,“你今天真安静。”
秦洛阳说:“没什么。”
他板着一张脸的样子,并不像是没什么。
“是饿了吗?那吃饭吧。”
我摆好饭菜,回头看看,秦洛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我问:“不舒服吗?”
他从喉咙里嘟哝着回答我:“没有。”
“我们家有一个病人就够了,”我说,“你可不要再生病了。”
我走过去,伸手探上他的额头。
秦洛阳微微僵了一下,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的另一只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好象真的有点发烧。”
我收回手,想走开。
秦洛阳突然伸出手,捉住我的手腕。吓了我一跳。
他的手心,热得好象有火在烧。
“小颖。”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沙哑起来。
我向后退,“我。。。。。。”
秦洛阳的另一只手,紧紧握在我的腰间。那种力量,坚定得仿佛要宣称什么。
“我,去拿体温计。”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要走。”他紧紧拥住我,把脸埋进我的衣服里,含含糊糊地说:“小颖,不要走。”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似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他火热的体温,烫得我很难受。我的脑子里有些混乱。
我不敢挣扎,静静地待着。
秦洛阳的手,越来越让我不安。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轻轻说:“不要。”
他没有回答我,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喘息却沉重起来。
“那里会痛。”我轻轻说,“刀口在那里。”
秦洛阳停下来。
待了一会,他的手退出来,轻轻放在我的腰间。他的呼吸也慢慢平静下来。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
我低头。看着他的头顶。
他那一头总是桀骜不驯冲天直立的头发,此刻正安安静静地伏在我的胸前。
我有一种冲动,忍不住想抬手去抚摸它们。
那种细碎的发脚轻轻刺在手心里的感觉,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轻轻落回去。
“吃饭吧。”我说,“菜要凉了。”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吃饭吧。”我说。
秦洛阳放开手,轻轻推开我。
他乌黑的眸子里面,有一些什么,是我所不熟悉的。
“你不生气吗?”他说,“也不在乎,是吗?”
他的声音里面,有一些什么,是陌生而冷淡的。
我突然想到那天夜里,第一次看到的,江淮的眼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我小心地沉默着。
“不要那样看着我。”秦洛阳一只手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来遮住我的眼睛,又终于忍住了。
“我很可怜吗?”秦洛阳说,“或者说,很可笑。”
我说:“请你不要那样说。”
“那是什么?”秦洛阳说,“你眼睛里面,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这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我只有沉默。
“对不起。”待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你放心,刚才的事,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
某种巨大的恐慌忽然向我袭来。
我慢慢坐下。
“好。”我拿起汤匙,“现在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秦洛阳看了我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他站起身。
他的声音,低沉平淡,那里面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倦意:
“沈新颖,你到底懂不懂,我是个男人,并不是说我就不会受到伤害。我有耐性,可它总有一天,是会被你耗光的。”
他离开座位,走进书房,慢慢地收拾他的东西。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汤碗。
从后面看过去,他僵硬的身体和缓慢坚定的动作,是我所不熟悉的。
我无法开口,只能坐在那里。
他拎着包,从书房出来,穿过客厅,经过餐桌,径直走向门口。
秦洛阳头也不回,拉开门,走了。
我侧耳倾听,四周一片寂静。
窗外冬夜的风,如长歌呜咽。
我慢慢送一口汤进嘴里。
我的手很稳定,汤一滴也没有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