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漏空》半世行走

18、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水初平心中一悸，咬了咬牙祭起自己唯一的一件护身灵甲。这件灵甲是九章真人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饶是如此，灵甲祭起的刹那，哗哗地涌向灵甲，灵甲大发光彩，成功地抵挡住白毛兽闪着寒光的利爪。下个瞬间，水初平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一个飞鱼服在白毛兽攻击的同时甩出一道长鞭，长鞭上布满薄如剑刃的鳞片。水蛭慌慌张张地扔过来竹萧挡了一下，长鞭略停滞一小会儿，便把竹萧抽飞，扫过水初平的脸颊，从上面刮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白毛兽却被激怒了，利爪划破空气就朝他的天灵盖劈下。但就在此时，地上的血丝蛛网忽然升腾成一大片血云，飞鱼服们被笼罩在血云之下，但无论如何使力都脱不了身。淡漠的声音在血云的四面八方响起：“我说三十息，你就信吗？”没有人想追究这里面的“你”指的是谁。血云过处，所有的阵法和防护灵罩都迅速腐蚀，他们来不及抵抗便化为一滩血水。那个首领咒骂了一声，果断地舍弃肉身，神婴离体，带着白毛兽迅速逃遁出千里之外。

　　边七死盯着那人的面容，把他牢记在心里，人已经冲到水初平旁边，把他揽进怀里，手一挥，血云重新化为喋血长虹回到他手里，只是颜色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他无心理会周围窥视的人，带着目瞪口呆的水蛭消失在原地。

　　水蛭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到了哪儿，似乎是一个很高很宽的石洞，里面洞穴密布，都不见天日，但墙壁上发着温和的光芒。

　　水初平灵力全空，生无可恋地瘫在边七怀里不动弹。边七往地上堆了一堆灵玉，把水初平放到中间，助他快速恢复灵力。水初平撑了撑身子，贪婪地吸收起灵气来，恢复一成法力后，有了些力气，一抬头却看见边七死拧着眉头，目光阴狠地盯着自己的脸。水初平抽了抽脸上的肌肉，强烈的痛感终于让他想起怎么回事，怪叫了一声“我的脸！”

　　“没事儿，没事儿。你先休息，这是外伤，很好治的。”边七的目光陡然温和下来，轻声安慰道。水初平不愿去想现在的脸有多恐怖，瘪瘪嘴，沉下心来打坐。

　　边七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酸涩。他看着原来那张俊朗的少年面孔因为被撕裂一块皮肉的缘故，露出里面的血管和白骨来。一个拜在三清掌门门下的单灵根天才，为什么会没有防御能力呢？早知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客气地踢了在旁边傻站的水蛭一脚，“你去找长离。我在这里给他护法。”

　　“啊？”水蛭一时没反应过来，“长离在这里？哦哦，我这就去找。”

　　他比长离更会观察脸色，不敢耽误，火急火燎地跑开了。而且找人的确是他的长项，上千只虫子虫孙很快就分散在不同的岔路口上。

　　半柱香功夫后，他看着左手边一条三人宽的小路咧嘴一笑，信心满满地走了过去。

　　水初平打坐了两个时辰，才算是把法力恢复了七七八八，莫名其妙打了个饱嗝，有点不好意思地冲边七笑了笑。

　　边七也笑了。

　　水初平“哎呀”一下，忽然捂着脸扭过了头。

　　边七了然地把一个小瓷瓶递过去，“涂上去，很快就好了。”

　　水初平在那块缺肉的地方涂了厚厚的一层，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麻痒之意，也放下心来，张望问道：“水蛭呢？”

　　“我让他去找长离了。”

　　水初平惊讶问道：“长离在这儿？”

　　“嗯，这里就是那块石壁里面的空间啊。我记得，沉沙城是有一个护城大阵的，阵枢就在这石壁里面。它并不会伤人，所以我让长离来试试。”边七的声音里有了些疲惫，“但我低估了那群人。他们看出了我们的伪装，知道长离其实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传送进来沉沙城，而是阴差阳错进入石壁里。大概因为我说了‘共意’，所以把我也记上了。”

　　“初平，”他声音低下来，有些沮丧，“是我连累了你。”

　　他平常一直都是“小公子”，“水公子”这样的叫，还是第一次这样轻轻地唤自己的名字。水初平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不知道是不是那药膏的缘故。

　　“没事儿。跟我见外什么？他们收拾了你，也不会放过我的呀！”水初平哥们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边七却道：“我觉得他们本来不打算为难你。”

　　水初平沉默了。那些飞鱼服的进退得宜，布阵有序，不可能是一群散修。擅长使用水属性的法术，一开始打算放过他和水蛭两个水家人……他当时就有了怀疑，所以专门使出了阳山风雨剑，非但没有让他们有所顾忌，反而促使他们下了死手。到那种时候，那些人的来头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已经结了死仇。他看到那些人化为血水的时候，心里平静无波。少年人常见的纯善，关键时刻在他的身上都看不到。

　　水初平叹了口气，“大族内才是派系林立呢！不管它了。”

　　边七摸了摸他的头。

　　水初平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做出这么一副慈祥的样子？像我师傅似的。”

　　边七无奈道：“你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水初平哼了一声，别扭地跳开两步，“他们去哪儿了？我们去找找吧。”

　　长离融阵成功后，就莫名其妙掉进了一个石洞里。应该是石洞吧，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无处不在，肉身却消失不见。石洞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自然也“看”到三人进来。但他却无法给出反应，只能排列里面的阵法。

　　其实阵法也是一种文字，也可以传递消息。甫一开始，水初平半死不活，边七冷若寒霜，水蛭对阵法一窍不通，他只能窝在一旁，不敢说话，也搞不明白水蛭为什么那么坚定地选好了路。

　　现在精通阵法的边七终于有功夫处理他的事了，长离激动得热泪盈眶，急急忙忙组合成一排浮动的阵纹，把自己的处境都说清楚了。他相信边七一看就能了解的。

　　边七看了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水初平解释这阵纹的意思，在小公子略带崇拜的目光中对长离教育道：“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你多动动脑子。”

　　长离呆了呆，居然真的把这句话奉为至理名言苦苦思索起来。

　　水初平踢了边七一脚，传音道：“别忽悠人了，长离真的没事儿吧。”

　　边七装模作样揉着小腿肚子，低声回答：“拔苗助长不是办法，成了是他的机缘，不成的话再救不迟。”

　　另一头，水蛭沿着虫宝宝们的指引，不知绕了多少个弯，等脚上突然传来湿意，一低头才发现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地下暗河，只是那河水颜色和石壁融为一体，而且凝固不动，乍一看如同地面一般。而且水蛭还很悲伤地发现神识在这里又受到阻挡，完全无法凭借神念辨别出河底的风貌。

　　水蛭不敢托大，思量着现在小公子的法力应该差不多块恢复了，便把自己的位置传讯给边七他们。

　　边七拿到传讯后神情一动，向长离提问：“你现在能感知到水蛭在哪儿吗？”

　　长离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用符纹做出个“没有”的信息。

　　“那我们去找他。你莫着急，无为有处有还无，阵法不都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吗？”

　　边七和水初平离开原地，长离依旧愣愣地发呆。怎么进来的？以己入阵，与阵法呼吸一体。所以他成了阵中人，而肉身则就此消失？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让他一个活生生的阵法师变成一个阵法？如果现在有肉身的话，他一定要抓耳挠腮了。

　　怎么出阵呢？进来的时候是融阵，但现在自己和阵法已经融得不能再融了，要出阵首先要把自己分离出来。无为有处有还无，入阵时是从“有我”到“无我”，出阵时应该从“无我”到“有我”吧？

　　长离自被抱到山上起，就一直与各种阵法为伍，又是第一次入世行走，还是一个非常纯粹的阵法师，没有那么多外物干扰，不一会儿就心神入定，阵法的运行之道在他的脑海中愈发清晰。如果说刚才能“看到”阵法的每一个细节的话，现在就是能够辨认出阵法的骨骼，大脑，心脏。半醒半迷之间，好像是他的神魂慢慢升起，也好像是他忽然多了无数双眼睛，他看到边七三人在一条暗河边搜寻什么东西，他看到水蛭的那些小虫子在迷阵中团团打转，虫王趴在暗河边喝水……他摇摇晃晃地出了石壁，看到壮观又颓败的沉沙城，看到一个修士在普通妖狐的内丹上修修补补成了一个九尾妖狐的内丹，看到拍卖会里的人窃窃私语，看到在黑暗角落里的鱼跃阁，好奇地多停留了一会儿，那扇小窗口里猛然爆发出一股威压，长离急急忙忙跑远，一不小心又看到在长塌上缱绻的人……

　　他想，这到底算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