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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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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祖海出差回来,虽然并没有指望荷沅能够回心转意,接受他的感情。他只要还能回安仁里,跟荷沅说一声“我回来了”,于愿已足。他没有想到的是,回来后先到单位里一通忙碌,等到了安仁里,原本想轻手轻脚进门吓荷沅一跳的,却从落地大窗里看到荷沅与王是观面对面坐在地毯上,趴着白藤玻璃矮几讨论得热烈。一边说,一边两人各自写自己的。俊男倩女,样子非常好看。
祖海站在外面直抽冷气。王是观不是来信说失恋了不来了吗?怎么还来?他来干什么?天暗了还不回去?祖海站在外面愣怔了半天,这才开门进去。总算看到荷沅听见声音看过来的目光中满是惊喜,安慰了他一颗失落的心。
荷沅起身迎过来,微笑地问:“祖海,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吃了晚饭没有?要不要我做一些吃的?”
祖海听了心中释然,知道荷沅这个人藏不住东西,她既然脸色如常,说明他们之间没什么问题。青峦那是没办法,谁叫三个人一起长大。别的人那是万万不能被他们插足了。他笑道:“没吃,我回来先去了趟公司,一直做事到现在。你们忙,我自己去煮饭。”
王是观拿眼睛在站着两个人之间打转,忽然一笑,跳起身来,用他怪里怪气的普通话道:“你们忙,我回去了。祖海,你们的安仁里装修得太漂亮了,完全符合我的想像,荷沅说这要归功于你,我想也一定是。荷沅,我回去考虑一下军阀怎么退场,你也想一想,我们明天继续。”
祖海客气地送王是观出去,心里则是一直在想不明白,王是观怎么熟络地称呼他“祖海”,他这么称呼荷沅倒也罢了。关上门进来,只觉得空气立刻变样了,荷沅看他的眼光很是尴尬,低头笑了一笑,便走进厨房去烧菜。祖海当然知道为什么,他当作若无其事地站到厨房门口,笑道:“荷沅,我先冲一下,浑身都是汗。你慢慢来,菜不要炒太多,随便一点。”
荷沅应了声,却不敢看向祖海。飞快地做了一只青瓜皮蛋汤,一只小炒肉片,端出去往桌上一放,趁祖海还没出来,先溜回白藤矮几边继续码字。祖海出来,见荷沅假模假样坐地毯上奋笔疾书,一笑,干脆端了饭菜过去坐到刚刚王是观的位置上,笑问:“写什么呢?暑假也这么认真。”
人都逼上门来了,荷沅没办法,只好把祖海不在的这几天,她与柴外婆的商量,柴外婆的支持,和她与王是观做的若干事情,都详细说了一遍。祖海一直笑眯眯一边吃饭,一边看荷沅,害得荷沅说话时候像看讲演稿似地盯着自己写的东西,不敢抬眼。等到说完了,祖海才叹息道:“果然姜是老的辣,我也正在想,万一拆迁到了安仁里,该怎么办?你还不伤心死?没想到柴外婆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荷沅,你们好好写,配上插图。王是观要是照片照得不好,我们另外请人做,但他的英文版本一定要有。写好后,我给你们做发行打影响。现在的东西,只要打上文化的旗号,可以身价百倍。等这一带的房子全国有名,甚至因为王是观的英文版本走向世界的话,你看着,还有谁敢拆这儿的房子。”
荷沅一听,豁然开朗,有点佩服地终于抬起眼睛看向祖海,“真的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些?不过,柴外婆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荷沅在心里补充一句,好像柴外婆没那么市侩。
祖海笑道:“这才是我说柴外婆是块老姜的原因。她打的旗号非常漂亮,很拿得出手,所有的东西被套上文化的光环,不止身价赠了,事情也变雅了,谁都不会去猜测柴外婆的真正意图。可能她本来巴望着通过几个市政协香港委员的合力,呼吁政府做这件事,她估计事情可能比较玄。现在既然你自己讨上去要做,她看你又是个有墨水的人,当然是大力支持。你看,在你这儿,你又欠了她一个人情。当然,这件事做好了,你也有好处,她的房子能保住,你的也一定能保住,互惠互利。所以也别去追究柴外婆到底是怎么想的,做好你的事就是。”
荷沅想了一会儿,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真是这样的吗?但是柴外婆说得那么好,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功利的想法。但又不怀疑祖海的推测,只得道:“我在想,我对安仁里感情深厚,柴外婆在她的屋子里几乎住了一辈子,老房子与她已经密不可分,她做多少努力来拯救她的房子都不为过。不管怎样,我做好我的事就是。祖海,这是我已经整理出来的安仁里第一个住户的故事。你看看,这个故事是不是吸引人,有没有必要突出点什么?”
祖海虽然接了草稿,心中却是没谱,他读书一向是不好的,怎么可能看得出荷沅写得好还是坏?磨蹭着将肉吃完,汤喝光了,这才硬着头皮看草稿。荷沅早将他的饭碗一收去洗了。祖海不由回头看看荷沅的背影,她一向最讨厌洗碗,怎么今天一点没有推辞?他不知道荷沅前几天念念有词,发誓洗心革面,要好好回报对她好的人,再不做没良心的坏女人。
荷沅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地避开祖海,舍近求远绕过椅子,又晃了几晃,这才坐下,可还是偏了一个身,明显地想与祖海拉开距离。祖海虽然看着手稿,可两眼一点没放过荷沅的举止,见此心中暗笑,不过还是认真看稿,免得看了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惹荷沅心中取笑。可祖海看了一遍后还真没什么好说,不知道是荷沅写得不好,还是他没见识,抬头看了荷沅一眼,说了句:“很通顺的,跟报纸上写的味道差不多。”便没下文了。
荷沅原没指望祖海能看出什么,不过是没话找话,但听了祖海的话,还是有点失望,“看来我自己写得激动不已,可是写出来的东西却没法让人激动起来。失败了,很失败。”
祖海看着荷沅失望的小脸,心中不忍,犹豫再三,把自己想着却不敢说出来的想法大胆说了出来。“荷沅,我是这么想的,你写那个军阀写得那么激动,因为他是安仁里的第一个主人,而你是安仁里现在的主人,你即使不写他,光是想想,也够你激动的。旁人与安仁里无关,他们看了怎么激动得起来?你不如写的时候突出那个军阀在本市做了些什么好事,比如说城里哪条河是他挖的,哪座桥是他修的;还有写写他做了什么坏事,现在又找得到踪迹的。这么一来,看的人情绪被你调动起来了,一看到你写的,就会联想过去,噢,原来这是这么这么一回事。”看荷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镜片后面认真地盯着他,祖海心里有点发虚,“荷沅,我说的是没文化人的看法,或者你给柴外婆去看看,她见识好,看了知道哪好哪坏。”
荷沅双手托脸,闭目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睛,道:“对,是我错了,我既然是写给别人看的,当然不能总是顾着自己喜欢。你说得没错,没必要罗嗦太多军阀的生平,也没必要写太多他造安仁里的故事,最主要的还是写出军阀这个人物的传奇性,以此来映衬安仁里的传奇。嗯,看来得推翻了重写。”边说边翻看书稿,想了一会儿,又道:“原本写的只是临摹,只是忠实记录,看来要加入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选择,给军阀这个人物注入灵魂才是。就跟鲁迅先生的百草堂和三味书屋,如果不是因为鲁迅先生,谁会来青睐那么一座平凡小屋?所以所谓挖掘老房子的历史,真正要做的其实应该是发掘老房子背后人物的历史,人物精彩了,老房子才能增光添彩。这本是水涨船高的意思。”
祖海听了放下心来,原来他说得没错。忍不住一激动,又多说了一句:“荷沅,你留心着,那些老辈子的人说起来的时候,最喜欢提的是军阀的哪几件事,他们既然那么关心,又记得那么牢,这些一定是军阀最吸引人的地方,你好好回忆,看用到文章里面去的话,效果会不会好?”
荷沅转着眼珠子考虑了一会儿,心中佩服祖海的思路,“我明白了,看来我又犯了自说自话的毛病,祖海,你真行,现在说出话来都是道理。”
祖海心中得意,但嘴里还是客气了一番,“你的文章既然是给人看的,跟人打交道是我的强项,所以我别的看不出来,别人看了能不能喜欢我还是有点知道的。”
荷沅沉吟,好半天才道:“我明白,你的经历比我多,看的人更是比我多很多,所以你能一眼看出柴外婆大力支持我们写这篇文的真实想法,我就看不出来。你能看出清楚别人看军阀喜欢看到什么,我就想不到。你等着,我今晚就把文章赶出来,你明天早上再帮我看看。”
祖海听着简直快飞起来,谁的赞美都比不上荷沅说一个好,一下豪气顿生,给荷沅结结实实上了一堂处世哲理课。他的理论都是实践中来,配合着他的经验教训,听着分外容易接受。到最后的时候,祖海喝了口荷沅煮的香薷饮,做出展望,“荷沅,你最近因为写老房子的故事,需要接触的都是柴外婆这样的老人精。你采访他们的时候要多观察多想,他们这些人说出话来,都有意无意有层意思在里面的,这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如果我有空,你也可以将白天听来的故事拿来跟我说说,看我能看出一点什么来。”
荷沅听了那么多,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最多说个“明白”,发觉自己连插话的份儿都没有。祖海这张嘴真说开了,滔滔不绝,竟然一个人讲了一个多小时。等祖海好不容易歇嘴,她才小心翼翼地道:“祖海,我在想一件事。既然柴外婆他们人老成精,那么你是不是有必要考虑考虑柴外婆的话,她说那天杨总带来的人来着不善,总不会没有道理的吧。还有她说的有关乌合之众的话。”
祖海笑道:“你放心,这些我早就考虑到过。我把这些小工厂小老板捏合起来,你以为小老板们都是那么听话的?个个都是想做头,就跟抢武林盟主一样,背后抢得头破血流。他们那天借口送荷花来,还不是老杨提醒了他们,弄得他们以为安仁里是我的家业,是我挪用公款买下的私产。他们也不想想,我要是挪用了公款,哪里敢明目张胆买这么一幢房子?没事,随他们去想去,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更做不出什么。公司里的销售都控制在我手里,他们要真闹得凶了,我走,换地方带着客户走,看他们还闹什么闹。”
荷沅听了,小心地问:“那要不要跟他们解释一下?说清楚了不是做事更方便?”
祖海撇了撇嘴,道:“不说,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几个人跟我离心离德,正好趁他们闹事名正言顺将他们逐出去。放着大树给他们靠他们不靠,还想锯树,树能答应吗?不过倒是提醒我一件事。荷沅,以后我准备少来安仁里,看那些人的意思,都把你当成是我养的女人了。你是小姑娘,被人那么误会不是好事。不如我帮你找个青婆那样的保姆来,又可以帮你擦拭那些家具,又可以给你作伴。等你妈以后退休了你再接她过来这儿住,你说呢?”
荷沅听着祖海前面的话,还心中佩服祖海好生了得,这么曲里拐弯的心思都想得出来,但听了后面,一张小脸又红了,禁不住微弱地抗议了一声:“又怎么了嘛,我爸爸妈妈都没说呢,还有柴外婆也知道,清者自清。”心里却还是觉得有理,不禁惶恐。
祖海看着荷沅通红的脸,笑道:“算了,我还是搬出去住,否则天天对着你我也怕冒犯你。时间不早,我睡去了,你呢?”
荷沅支支吾吾地道:“我把这篇人物传记写好了再去睡。反正是暑假,再晚起来也没事。”
祖海笑笑上楼,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荷沅。一团台灯光晕包围着的荷沅侧跪着坐在矮几边,宽袖大袍,神色间尽是温柔。可惜只可远观,祖海可以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忌惮着荷沅一个,好像是从小教小小荷沅游泳开始就忌惮了,不敢把她逼急。
因为有了正确的思路,荷沅写着也喜欢,就跟自己看一个故事一般,一口气就把本来准备第二天与王是观讨论的内容也全写了出来,直写到远处弄堂里有人声传出,东方的天上显出鱼肚白。她这才将重写的稿子收拾好放在饭桌上,让祖海来看,自己蹑手蹑脚上楼睡觉。
醒过来还是王是观的功劳,他敲安仁里的门没人应声,只好回到柴碧玉的地方借电话打进来。但他显然是误会了,还以为荷沅与祖海久别重逢,小别胜新婚,电话里都是促狭的笑。荷沅一来没这方面的机心,二来睡得迷迷糊糊,没理会,洗脸刷牙后下楼放王是观进门,然后立刻跑去饭桌边看祖海有没有留下纸条。果然有纸条,上面写着:“这篇看着很好看。我搬出去了。”真的搬出去了?荷沅捏着纸条茫然若失。也不顾王是观在屋子里,跑上祖海的房间拉开橱门,果然里面清空了一半,那些夏天的衣服都不在了。
荷沅心里不觉有些空落落的,蔫头耷脑地走下来,见王是观手中拿着她新写的手稿,忙道:“这是我昨晚熬夜重新写的,写到凌晨呢。等下我读给你听,你听着好不好,如果好的话,我们后面的文章也干脆都照着这种模式写。你等一会儿,我先吃一下早饭。”
王是观诧异,那么厚一叠稿子,赶出来需要多少时间?他想起来时柴碧玉曾暗示他可以追荷沅,说这个女孩子不错,他当时推辞的理由是荷沅有祖海这样住在一起的男友,他不愿插足,柴碧玉当时笑说这两个人之间没关系,让他放心追,现在看来,这两人还真是没关系,否则昨晚久别重逢,荷沅还哪来时间精力写这些稿子?他是过来人,对同居恋人之间的关系清楚得很,反而对荷沅这个稀有品种刮目相看了,这天下还有这么迟钝的人。昨晚他看得出祖海对荷沅很有意思,所以看起来,问题出在荷沅身上。
王是观好奇得很,虽然取出了今早刚从照相馆冲印来的照片,眼睛却忍不住围着荷沅转。荷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瞪眼问:“看什么?你今天很有问题。”
王是观干咳一声,笑道:“我觉得你这人很怪,可怜的祖海,不知怎么在被你折腾。我很奇怪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么亲密,又住在一起,却什么事都没有。”
荷沅脸上一红,认真地道:“你别胡说,我们这儿与你们那里不一样,这儿保守,而且我也还年轻着呢。”
王是观想了想,道:“也有可能。不过总之我不能想像。来,看看我们的照片终于冲出来了,黑白的效果还是很好的,比彩照有味道多了。要是在我家里的话,我就自己冲了。冲一卷照片竟然要三天,滑稽。对了,我刚刚经过一家商店,据说那里明天有彩电到货,难道彩电就那么紧张了吗?”
荷沅笑道:“你是见什么都怪,这有什么可以奇怪的。最早我很小的时候,好像还是读小学的时候,买录音机还要用兑换券呢。我这儿的电视机、电冰箱和洗衣机都是祖海托关系买的,进入今年后,好像商店里东西多了,大家买的兴致也大了,虽然不用再托关系,但供不应求的状况还在,所以你如果有兴趣,明天凌晨可以去那家有二十台彩电到货的商店看看,肯定有人半夜排队争买彩电。”
王是观狐疑地看着荷沅,问:“中国人生活现在都已经那么好了吗?都那么有钱了?”
荷沅摇摇头:“我不知道,但看报纸上说,当一件上品的价格降到当地家庭户均月收入的两三倍的时候,这件商品一定会转为热销。估计电视机就是这么回事。冰箱洗衣机也差不多。”
王是观听了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笑道:“我明天开店门前去看看,肯定很好玩。”
荷沅飞快地吃完泡饭,收拾起碗筷回厨房,一边道:“提醒你一点,王是观,你不许带着照相机过去拍,我最讨厌外国人猎奇似地拍了中国落后的一面到国外去宣传,然后让人误解中国一直没发展。”
王是观听了敲着桌子驳斥:“大妹子,我也是华人,不要歧视我。”
荷沅听着“大妹子”三个字好笑,也不知道王是观是哪里听来的怪调。不与他争论,两人反正说话都是吵吵闹闹没个正经的。出来厨房,便给只知道说中文不认识中国字的王是观读她昨晚重写的文章。读完后,王是观想了一会儿,道:“你再读一遍,我录下来,晚上我回去照你写的翻译,还是你写的吸引人。”
荷沅得意地声明:“这是昨晚祖海看了原稿后给我的主意,他告诉我文章该怎么抓人心。所以可见,未必初中文化的人水平也是初中,祖海还是很不错的。”
两人讨论了一下照片该插在文章的哪一部分后,安仁里军阀段告一段落,开始接下来的汉奸段。
一整个暑假,荷沅与王是观整整整理出安仁里、柴碧玉的房子、宁老的房子等九幢房子的资料。王是观赶着回家前,与荷沅一起连夜设计出照片插图的文字说明,一一编出照片的号码,将号码添在文章的相应段落,以便未来印刷时候可以对号入座。柴碧玉则是孩子们写完一篇,她审核一篇,还叫来在市里的老友一起研究探讨,非常认真,往往能在文章外又提出非常有价值的新料。
王是观回家后,荷沅也上学了,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都交给了柴碧玉去完成。好在她的能量似乎很大,不到一个月,她便找人将文稿校对印刷出来,文字和照片粘贴都一丝不差,虽然因为没有出版号,还是白皮书,但看上去厚厚一本,已是非常可观。
这以后,只要有旅港同乡回来接受领导接见,她都要大张旗鼓地送上这么一本。偏偏那些老年同乡都对此书大有好感,老年人怀旧,受市领导接见时候屡屡提及,快到寒假时,终于事情一锤定音,由市委宣传部接手文章的出版和印刷,制作出市面上罕见的精装大开本,不仅上书店销售,还作为政府对外宣传的礼物,荷沅一下财源广进。连祖海都不得不哀叹,为什么有人傻运气就是这么好。
王是观的英文版因为故事怀旧经典,照片也是怀旧唯美,正好迎合了当时的怀旧风,所以文章也得以出版。他享用了国外的版权,他没想到爱好原来可以变成叮当作响的金钱,大喜,打电话回来给荷沅的时候,十分钟的电话倒有五分钟全是他爽快的大笑声,另外三分钟是荷沅的大笑,两人都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但两个人心中都很有成就感。
可是荷沅的安仁里遭了殃,时时有好奇的人按图索骥上门乞求参观,柴碧玉以前带着朋友到家里坐,现在改为到安仁里坐。因安仁里的环境更宽敞更美观,她总是笑称这是远房外孙女的地盘,久而久之,别人都把荷沅与柴碧玉联系到了一起。
荷沅最先还有兴趣客人上门时候端茶倒水,但后来厌烦,干脆交代了祖海给请的保姆傅姐,白天时候任柴碧玉处置。从傅姐的嘴里,荷沅知道了,竟然连高不可攀的市领导都来过安仁里,宣传部长是专门过来参观的,而市长是接见一个怀旧的香港什么大王来的。荷沅只要进门闻到烟味,就知道白天来的是男人,闻到香水味,就知道白天来的是柴碧玉的手帕交。好在柴碧玉是个要面子的人,见荷沅不会收拾房间,总是接见或会面结束后让青婆帮傅姐的忙,把荷沅的地方打扫一遍,免得下回有事时候,荷沅的窝里还是原来一副乱样,傅姐不是很会收拾,收拾了也不体面。
稿费的钱,荷沅赚得极有成就感,比炒股票莫名其妙地发财荣耀多了。拿到钱后,她得意洋洋地给父母添了三大件,装了电话机。自己也终于买了梦寐以求的整套音箱,彻底淘汰了原来的收录两用机。
春节又拎着祖海给她备下的礼物去给柴碧玉拜早年的时候,她已非当年的没话找话,无话可说,而是窝在柴碧玉的丝绒大沙发里叽叽呱呱聊了一晚上。荷沅说柴碧玉提携后进,爱护年轻人,祖海说像荷沅这样大方爽气,连房子都会让出去随便柴碧玉支配的人,柴碧玉还有什么可嫌的。
从柴碧玉嘴里听到很好的消息,政府部门已经将安仁里周围的环境划入未来的整治规划,准备逐步着手恢复以往的绿水环抱,杨柳垂荫,鱼跃人歌的旧貌。柴碧玉等老人已经被内部定为规划顾问。荷沅心想,是不是安仁里就可永久保全了?
三年级有了基础课,课程很紧,荷沅经常住在学校不回家,与祖海见面的机会也少,差不多一个月才见一次,不过只要荷沅回安仁里住的时候,经常可以接到祖海的电话。他还是老样子,出差回来,总会给荷沅带来一些当地的特产,于是,安仁里的大橱慢慢地满了起来,诸如墙上挂的,桌上摆的,家常用的。祖海肯花钱,买的都是好东西,当然看上去都不差。荷沅非常内疚,但屡次劝阻无效,祖海总是笑说这是他寄在荷沅这儿。但荷沅心说,他搬出去后连电视机什么的都没搬走,怎么可能会是单纯的寄放?但她说不过祖海,祖海总有一大堆道理,绕得荷沅最后帮着祖海说话。
青峦结束澳大利亚的考察,被带队教授看中,转到美国继续学业。荷沅千叮咛万嘱咐地要王是观有机会去探望一下青峦,汇报青峦的学习生活情况,有必要的话资助青峦一把,等王是观暑假来国内考察时候由荷沅结算人民币给他。但王是观去看了后,说青峦拿着全额奖学金,日子过得很滋润,住得也不错,让荷沅不要担心。从青峦的信中得知,青峦和王是观成了朋友,常有电话来往,王是观成了青峦初入美国的生活指导。荷沅有点担心,不知道王是观会不会误解青峦的友谊。
这一年,荷沅身边不断有追求的人。都说大学女生一年娇,二年俏,三年急,四年没人要,但荷沅三年级了,好像还是很俏。不过荷沅想着既然跟父母说了读书时候不考虑,当然得遵守诺言。而且读书不忙的时候她又常回安仁里,与男生少了接触互动的机会,所以系里男生都觉得荷沅神秘得很,背后给了她一个冷美人的雅号。
宋妍的老莫也出了国,宋妍一下像是失了魂似地,神智恍惚了好几周。吓得寝室里大家都轮着陪宋妍玩。荷沅带着宋妍好几次周末回安仁里好吃好喝,看着宋妍总是失魂落魄地提到老莫,心中则是不住地想,青峦离开的时候,她虽然牵挂,但好像没那么激烈,按说她与青峦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更长。荷沅开始怀疑,她和青峦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爱情。
三年纪结束的暑假,王是观又来,这回他有稿费撑腰,财大气粗,不用再接受柴碧玉资助。这个暑假对于他来说,是最后一个假期。他与荷沅两人相约天马行空地游了凤凰,平遥,屯溪,和无数江南小镇,带回来不少砖雕木刻,趁王是观回美国前,两人把砖雕贴在安仁里的外墙,木刻贴在安仁里内墙。王是观眼光独到,砖雕木刻总是贴得画龙点睛。荷沅甚至认为,这下的安仁里才真正有了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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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的年代是我自己一路走过,文章描写的是一个地级市的90年以后的时间,92年,我买冰箱时候托了一个冰箱厂的销售科长拿领导批条,因为是校友,否则买不到。买彩电时候是93年,凌晨排队抢到一只江苏孔雀21寸彩电,后来质量不好,连调换的产品都没有。当然。市面上黑白电视机还是充足供应的。洗衣机忘记怎么买的了,但也差不多。装电话机需要单位开介绍信,花了3700,强迫邮政储蓄若干,花200多买邮政一个只用了一年不到的电话机,还等了三个月才装上。文章中并没有提到凭票供应,请不要将批条误作凭票,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即使是粮票,91年时候也已经用场不是很大了,只有全国粮票还是硬通货。质疑我文章所描写年代的读者,请好好回忆自己亲身经历,或者回家询问父母,而不要以为76年以后已经改革开放经济全面放开了。90年时候万元户走出来都是响当当的。
相信,看到这篇文章的大部分人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时期物资的匮乏,有的只是隔靴搔痒似的从父母那儿看到的经历,请回家仔细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