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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十四

      荷沅鸵鸟政策实施到底,第二天天还没亮,几乎一夜无眠的她起身赤脚走楼梯下去,不敢吃早饭,卷包就回家去。有爸爸妈妈管着,相信祖海一定不敢胡来。
      她一路都是迷迷糊糊,想睡,又心惊肉跳地睡不着。她依稀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既然爱了青峦,怎么还能对祖海有感情,她觉得自己三心两意,花心。昨晚她想了一晚,忽然发觉,她对青峦和对祖海的感情都差不多,都是很依恋,也都是很关心他们。她不得不比较,青峦和祖海都是好人,而且都对她好,但是,似乎爱情应该是有共同语言,她和青峦一直看差不多的书,读一样的专业,他们两个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与祖海呢?祖海能不能触景生情想到“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可她与祖海在一起也有说不完的话啊,而且说得也很愉快。所以荷沅深刻怀疑,自己是个轻狂的人,似乎见谁都好,见了后人忘前人。她很不耻自己行为,很怕继续面对着祖海会坚持不住原则,她只有逃避,希望祖海不要逼迫她表态,她不愿辜负青峦,辜负自己的诺言,更不想给祖海添麻烦。她很怕昨晚祖海的问话,“荷沅,你好好想想,你心中哪怕是有一丝爱我,你也不要否认。”她没法否认。
      梁家父母看见荷沅筋疲力尽地回家,以为她考试考累的,心疼不已,好饭好菜地喂养。家中虽然是新房子,但是舒适度比起安仁里差一点,不过荷沅能屈能伸,又在妈妈爸爸的身边,住得万分的舒服。
      可该来的还是逃不掉。这天晚上,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饭,祖海开车回家。妈妈一听汽车声音就道:“祖海回来了,他好像总是忙得不着家。不过比起青峦,他还算是回家多的。”
      爸爸正好对着丛家的围墙坐着,虽然没看见祖海进门,但还是看了一会儿,道:“祖海现在是混出来了,我看见他走出去,很多人见了他追着叫老板。不过这孩子知道尊重人,看见我一直很恭敬。”
      荷沅想不听,但不能不听,只得应了句:“他有那么威风?我看见人家都叫祖海丛总丛总的,就像虫虫虫虫。”
      “小荷沅背着我说我坏话。”祖海从两家之间的围墙冒出头来,笑嘻嘻地跟梁家父母打了招呼。
      荷沅不敢看祖海,低头继续吃饭,但不甘心地回了一句:“知道你定会道德败坏地来偷听我们说话。我才不会背后说人呢。”话音才落,便被妈妈敲了一筷子,原来敲筷子是梁家祖传。
      祖海只是冲荷沅笑笑,却对梁爸爸道:“梁伯,财务说你快一个月没有去结算了,明天去一下吧,他们月底要关帐,应付款总是吊着不大好。”
      梁爸爸答应:“好的,谢谢你祖海,多亏你一直帮着我。”
      祖海笑道:“梁伯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要不是你模子做得好,我的生产成本怎么降得下来?对了,荷沅,我明天出差,去芜湖。估计要走好几天,你还是回去看看安仁里吧,那么热的天,几天不浇水,那些花都得翘辫子。”
      荷沅连忙问上一句:“你什么时间的火车?”
      祖海还能不知道荷沅的用心,她这是想错开时间,免得撞上他。便笑道:“我中午的火车票,从南京转车,晚上就可以到芜湖。不过你后天回安仁里也没事,不浇一天水问题应该不大。”见荷沅一直没抬头,他心中遗憾,但还是笑着冲梁爸梁妈道:“梁伯梁婶,我进去吃饭,你们慢吃。”
      祖海的表现无懈可击,而荷沅的表现则是破绽百出,落在她父母眼里,两老自然担心。但不便在院子里说,一直熬到收拾饭碗进去,梁妈妈这才轻问:“荷沅,你跟祖海怎么了?”
      荷沅见爸爸走了出去,这才轻道:“祖海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所以我逃回家来了。”
      妈妈皱眉道:“祖海……平时看看他还是很讲道理的,怎么回事。”
      荷沅听了觉得妈妈一定误会了,忙帮祖海解释:“妈,你瞎想了。祖海没有乱来,他只是说了他那个那个,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不辞而别了。”又一下想不出怎么用别的词来代替“那个那个”,觉得妈妈不是宋妍他们,似乎很难开口与她直说。
      妈妈松了口气,还好,是自己想歪了。她想了想,才道:“荷沅,你是不是想着青峦?他还在给你来信吗?”
      荷沅点头,道:“有,几乎是一个月一封。”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提祖海,我和你爸爸都在想,青峦究竟还会不会回来?隔着那么远,靠几封信能说明什么问题?你在等着他吗?”
      荷沅心下烦躁,这事她自己也理不清,妈妈问了她怎么回答得出来?愣了半天,才义正词严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我还小,还在读书,什么都等毕业以后再说吧。”直把妈妈噎在当地。
      荷沅为求保险,后天傍晚才回到安仁里。一身臭汗地走进芳香扑鼻的小院,自惭形秽之外,似乎有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虽然住回父母家里那么多天,可荷沅做梦都想着安仁里。
      洗完澡一身清香,荷沅梳着长发出来,听见楼下有敲门声,便趴在卧室窗口看了一眼,大声问:“谁呀。”
      只见杨总退开几步,走到看得见荷沅的地方笑道:“是我,老杨,几个朋友听说梁小姐喜欢花,送了一盆荷花过来。正好丛总不在,不过跟丛总通了电话,他说你一定会喜欢,让我们自己搬过来。”
      荷沅本来不想开门,但借着傍晚的夕阳看清楚是杨总了,再说祖海也知道,只得应了“等一会儿”,便下楼来开门,想到自己名字里面有一个“荷”字,不知是不是祖海的心意。
      外面走进来四个人,都是衣冠楚楚,像是有点身家。杨总与另外两个人抬着一只青花瓷缸进来,荷沅见他们很用力的样子,很过意不去,忙让他们把瓷缸放在靠近大门的地方。瓷缸里面,果然种着荷花,荷叶三两枝擎出水面,已经有粉色菡萏婷婷玉立。杨总放下瓷缸,起身笑对荷沅道:“喜欢吗?”发觉眼前的小姑娘刚刚洗完澡,即使在宽大的衣服下,还是看得出纤腰一束。杨总心想,怪不得丛祖海要金屋藏娇,拿这么漂亮的房子养着她。
      荷沅微笑着礼貌地道:“喜欢荷花,我前一阵才想过它。谢谢你们。”荷沅知道此时她应该请那些人进去喝口水,但是她不喜欢祖海不在的时候进来那么多男人,心里有点害怕。所以干脆不说出来。
      杨总笑道:“不用谢我们,是丛总的意思。”
      荷沅还是微笑应了声“谢谢”。总觉得除了杨总外,其他三个男人进来后一直上下打量这个房子,眼光中不是那晚省公司两个客户的欣赏,而是另外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心里不觉又害怕了几分。
      杨总嘻笑道:“梁小姐不请我们进去喝茶?兄弟们都对丛总的房子仰慕得很,很想进去看看究竟。”说着,便自说自话走去开门。荷沅不动,门锁是爸爸的特别设计,寻常没掌握要点的人是开不进去的。
      杨总开不进去,有点尴尬地回头,荷沅这才道:“对不起,今天祖海不在,什么时候他回来了让他请你们过来吧。”
      杨总看着其他几个无奈地笑,其中一个长着一张刀条脸的人瞥了荷沅一眼,道:“里面开着灯,从落地窗看进去也一样。”
      荷沅也是无奈地看着他们趴在窗前指指点点,冒着油汗的鼻子一次一次地贴到她辛苦擦干净的玻璃上面,想着都脏。他们嘴里一直在讨论着房子的价格,桦木瘿桌椅的价格,白藤桌椅的价格,还有天花上面特制灯罩的造价,三句不离价钱。荷沅厌烦,静静站着不搭话,不由自主地站到了大门口,不知为什么,外面弄堂有风,但吹来的风要比院子里热上几度。
      隔壁柴碧玉正好从外面回来,她是被一辆车号在一百号之内的车子送回来的,所以那么热的天,她依然干净爽洁,穿着一件水兰旗袍,风姿绰约。荷沅忙打声招呼,“柴外婆回来了啊?柴外婆穿什么都好看。”
      柴碧玉听了心里欢喜,因为知道荷沅说话小孩子心性,没怎么经过大脑。“你站在这里乘凉?还是等人?”
      荷沅道:“祖海几个朋友在看房子。”
      柴碧玉何等精明的人,听见她这么说,就想到要是她欢迎来人的话,早陪人进去参观了,哪有等在门口好像是迫不及待等着关门的样子。干脆慢慢走了过来,见几个品位不佳的男人凑在落地窗前指指点点,便故意大声道:“荷沅啊,女孩子在家,寻常还是不要放外人进来的好,我家里即使邵副市长来,也是要他太太陪着才行。”
      杨总他们闻言看来,见一个气派高华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他们,他们这些男人不知怎么都觉不自在,杨总忙笑道:“不好意思,梁小姐,很打扰你了。这几位朋友都是最喜欢布置房子的人,进来就舍不得走了。大哥们,我们走吧?”
      刀条脸的看了荷沅一眼,又看了柴碧玉一眼,一声不响离开,不知为什么,这人不是最高,穿得也不是最好,但四个人一起来,荷沅总是不由自主将眼光聚焦到这人身上,似乎那人是四人中的核心。
      等几个人一走,柴碧玉这才道:“来着不善。”
      荷沅疑惑地看着那四个人的背影,道:“祖海在的时候那个杨总是另一张脸。”
      柴碧玉淡淡地道:“这种人多了,换作□□时候还是第一个跳出来批斗你的人。我走了,吃饭去。”边说边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站住,也没回头,问了一句:“对了,祖海祖海,他究竟姓什么?”
      荷沅走过去道:“祖海姓丛,树丛的丛。柴外婆,我明天到您那里读王是观的信好不好?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柴碧玉低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丛祖海,是不是那个联合全市不少小作坊的那个小伙子?”
      荷沅惊喜道:“柴外婆您也知道祖海?我上回看见报纸上面写他的文章,他还不承认,说是记者一支笔能把死人写成活人,原来他还真是很有名的了。”
      柴碧玉笑道:“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机会难得啊。什么时候请祖海来我家里喝茶。”
      荷沅忙道:“谢谢柴外婆,祖海正出差呢,等他回来我让他过去您那儿。”
      柴碧玉“噢”了一声,微笑道:“那你有机会帮我带给他一句话,乌合之众,初虽有欢,后必相吐,虽善不亲也。你记下这句话了吗?”
      荷沅忙道:“我记下了,这是《管子》里面的一句话,以前成语字典里见过。”
      柴碧玉笑眯眯地说了声“好孩子,明天有空过来”,便慢慢回家了。荷沅直看着她进了家门,这才回自己的家。简单炒了盘酸辣土豆丝做晚餐,心里一直想着柴碧玉的话。她终于看得起祖海了,还请祖海去她那里喝茶。荷沅真是为祖海高兴,原来他那么辛苦,成就还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她那句“你们自小一起长大,机会难得”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是在暗示什么?难道她也看出祖海的心意了?还有,她说的《管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说祖海现在虽然联合了那些小作坊,其实还只是乌合之众呢?
      住下后第一次,荷沅觉得空廓的房子寂静得吓人。她打开电视一边看着一边吃土豆丝,这个时候的节目几乎全是少儿节目,好在荷沅爱看童话片,找到《大力水手》,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快吃完时候,电话铃响,荷沅第一时间就想到祖海,接起,果然是祖海。祖海的声音懒洋洋地,“荷沅,你还真是今天才回安仁里啊。老杨搬荷花来了没有?”
      荷沅被祖海说得不好意思,忙道:“搬来了,来了四个人。”
      “喜欢吗?”
      荷沅直说:“荷花喜欢,但是不喜欢青花瓷缸,要是龙泉青瓷缸就好了,即使不是,最普通的缸也好。”
      祖海听了在电话那端笑,“荷沅,你要求最多。老杨上回见了你后,回去一直跟我夸你,知道你名字中有个‘荷’字,这才想到要送盆荷花给你。带他们进去房间看了没有?”
      荷沅道:“没有,四个大男人,让我想到去年我挥刀子砍人那一夜了。不过他们趴在窗上张望了半天,指指点点地议论价钱。我看着他们不像是善意的,柴外婆见了也说来着不善。”
      祖海听了笑道“不碍事,这帮人都是这德性,说话跟吵架一样,你没见过我们开会时候,坐一起像□□喝讲茶。被他们吓到了没有?”
      荷沅笑道:“吓到了,我都退到门口站着了。还幸亏柴外婆来,她一句话就把这些人都轰出去了。他们不会找你算帐吧?”
      祖海笑道:“他们吓到你,我没找他们算帐,已经是客气。柴外婆说了句什么话?”
      荷沅道:“柴外婆的话听着也就一般,但她站在那儿就是有气势。对了,她也知道你的名字了,说请你以后去她那里喝茶呢。祖海,你真争气。”不是面对面,荷沅说话很自然,心中似乎没有顾忌。
      祖海“噗嗤”一笑,“她终于看得起我了?好啊,你帮我谢谢她,说我回家一定登门拜访。”
      荷沅笑道:“好。她还要我带话给你,说乌合之众,初虽有欢,后必相吐,虽善不亲也。意思是,乌合之众,最开始混得挺好得,但后来一定吵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感而发,或者是在提醒你?”
      祖海想了想,道:“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蛇有蛇路,蟹有蟹路,我要是去年不走乌合之众的路,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一个人白手起家,靠一五一十做起来的话,起点低,扩展慢,等好不容易上了规模,市场早就被人占领了,再要挤进去,花的力气需要更多。国外也有兼并企业的事,我们其实是小规模的兼并,联合之类的话只是说出来好听,安抚掌不上权的那些人心。”
      荷沅本来听着柴碧玉的话觉得有理,现在听了祖海的话又觉得祖海说得有理,笑道:“祖海,你现在还真的非常了不起。爸爸也说你能干呢。”
      祖海听了,缓缓地道:“我做那么多,只想做给你看,让你为我骄傲。至于柴外婆他们怎么看我,跟我有什么相干?”
      荷沅听了这话愣住,不知道怎么接口。直到电话那端祖海见总没回音,试探地叫了声荷沅,荷沅这才“啊”了一声,慌乱地道:“祖海,我还在读书……”
      祖海温和地问:“前天你爸妈看出来了吗?他们是不是不想你这么年轻就谈恋爱?”
      荷沅老实地道:“不是,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祖海知道那是荷沅婉转的推辞,心中失望,正好客户敲门进来,便对荷沅道:“荷沅,晚上睡觉把门窗都关牢一点。我出去吃饭了,你一个人也不要吃得马虎。”旁边的客户等他放下电话,忍不住打趣问是不是跟老婆说话,还说江浙沪男人都是做好丈夫的料。祖海听着只是笑,心里的味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荷沅放下电话,呆了很久,祖海那句“我做那么多,只想做给你看,让你为我骄傲”听着回肠荡气,让荷沅感动不已。青峦,祖海,他们都对她那么好,她何其幸运。可是又让她怎么办才好?她没法选择。她还是决定做缩头乌龟,还好,今天跟祖海说了后,祖海没有紧逼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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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到了柴碧玉,她虽然和外婆一样学业,一样出嫁,但不一样的人生里程,锻炼得她说话行事自有过人的风采。荷沅心中赞叹不已,今天要不是她过来一句话,还不知杨总他们要盘桓到几时呢。又想到,自己真没用,人家柴外婆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她却惶恐得自己先避到外面去。不,荷沅不觉得这只是因为她年轻,没经验,去年挥刀子逐人也不是寻常事,可她最后还是被逼做出来了,可见她不是不行。是不是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反而没了行为能力?
      那么,有没有必要去祖海单位里勤工俭学,取得一点经验呢?荷沅又觉得肯定没用,因为祖海一定会好好保护着她,不会让她吃苦受累,而祖海手下的人当然也会因为祖海而让着她,不与她争夺。
      可是学校的学生会,荷沅因为看多了祖海行事后,感觉他们那些人小儿科得很,做的事倒有一半只重了形式,没注意实际。比如青峦也算是个出挑的学生干部了,但是遇到事情,照样什么办法都没有。不过,也可能是她眼高手低,毕竟祖海那样能干的人能有几个?连报纸都登了呢。荷沅一下又觉得自己过高要求了。
      荷沅不知道她该怎么做,父母都说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读书,青峦也这么说,祖海虽然没说,但他的意思好像是她随便怎么做都行,他都喜欢。不知道柴外婆怎么说,明天见面要问问她看。荷沅很不想做一个书呆子,更不想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米虫,她很想做点事,可是以前的理想很简单,只想做爸爸那样能干的人,设计出一台能够出口的机器,可现在专业不行了,她又不是很喜欢这个专业,没想以后钻进专业里面做下去。再加身家骤然增多,让她的理想一下增加了无数内容,反而不知道理想的落脚点在哪里了。原来,她现在是个没理想的人。
      荷沅忽然想到纨绔多败儿,会不会自己骤然暴富,不知不觉成了纨绔?想到她赚了大钱后,迅速改变原来恬静的生活,和青峦差点反目,又不住无偿征用祖海为她装修安仁里,一点不想想祖海事业刚刚起步,多少事情等着他去做。她以前还知道祖海送她一只玉镯,她会于心不安,要还他一样东西扯平,而现在占着祖海最宝贵的时间却心安理得,她还真是被金钱冲昏头脑了。
      青峦不藏私,为她好指出她的不足,她不领情,祖海宠她,愿意被她驱使,她也没太领情,只觉得他们那么做都是理所应当。但是看看宋妍的老莫,宋妍总是在埋怨老莫没青峦好,可见青峦祖海对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荷沅想到这儿,全身如发烧一般烫了起来,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汩汩地从每一个毛孔冒出,瞬时浸透衣衫。原来她变成了如此自私可憎的女人。
      荷沅神智恍惚地在落地长窗前坐到半夜,直到上楼睡觉时候还在念叨着,再也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这种样子是她一向最憎恶的嘴脸,怎么她就不知不觉变成这样的人了呢?又暗自庆幸,她何其幸运,她那么可憎,可周围的人都还对她那么好。荷沅心中梦中写了一晚上的报答,报答,报答。
      不过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纱帘,照亮安仁里的时候,荷沅的心情早恢复了平静。尤其是执壶浇灌的时候,清晨的珠兰香得突出,盖过甜美的含笑,弥撒在微凉的晨风里,令人心旷神怡。
      吃完早饭去柴碧玉那里。柴碧玉早就吃了饭,坐在客厅的藤椅里面看报纸。她的藤椅一看就是有年头的,透着岁月浸润的红亮。荷沅给她读王是观的信,读到王是观说他因为失恋而不过来的时候,一老一少一起批斗,说失恋时候正应该出门散心,这种借口太拿不出手。不过荷沅看出来,柴碧玉是不知情的。她要是知道王是观恋的是“HE”而不是“SHE”,一准没那么轻松。再读下去是王是观与荷沅讨论写安仁里的事。他的提议是让荷沅干脆通过老房子,挖掘安仁里附近这一带近代人物风云,以老房子为舞台,将走马灯似地搬进搬出这些老房子的人物一一展示,希望荷沅好好挖掘,等他失恋期过后来拍照做插图。
      柴碧玉听着荷沅翻译,两只眼睛若有所思地一直看着荷沅,听了王是观的想法后,她登荷沅抬起眼睛征询地看向她,才笑道:“他的想法与我前几天与几个香港来的老姐妹谈到的差不多。我们前几天绕这儿周围转了一圈,可惜你那时不在家,否则肯定要参观一下安仁里。是观的爷爷以前最风流,家中高朋不断,本市老辈子都认识他,大家看了安仁里全都感慨。我们都说,现在城市日新月异,走出去到处脏乱得像大工地,不知什么时候会拆迁到这儿的老房子,得想个什么办法挽救我们这些有些历史的老房子才好。我可真不想住到火柴盒一样的公房里面去。”
      荷沅闻言一惊,拆迁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有想到过,“柴外婆,这儿真会拆迁?那多可惜啊,我的安仁里,您的那么好的房子,还有周围那么多写满历史的老房子。要是拆了,这个城市不知会少了多少味道。”
      柴碧玉微笑,这个孩子,脑袋里想的都是阳春白雪的浪漫,一点不想想,房子拆了,换给的将是少量的拆迁费,或者一套小小的很差劲房子,总之是吃亏。当然她也不会说出来,只是继续微笑道:“是啊,老房子承载着很多人的记忆,也记载着这个城市历史变迁的足迹。但现在有些人底蕴不足,急功近利,未来城市发展到这儿来的时候,拆迁可能很难避免。所以我前几天与那几个老姐妹说,准备联合在政协会议上呼吁□□门做些宣传工作,呼吁大家重视老房子的历史价值。尤其是我们这一带的房子,因为出门就有湖光水色,这儿以前一直都是在本市历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物的聚集地,每幢房子后面都有一段影响本市历史的旧事。是观的提议合了我的想法,我早就想做这事,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愿意做这事,最好。因为你是张校长的后代,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愿意跟你说的。而且我看你与有些人不同,有些人是带着猎奇的念头想从我们这些古董嘴里挖宝,也有人任务观念,以前文联做过本市的近代史,提问起来就跟审讯一样,气得几个老朋友再也不肯开口。你跟是观两个人与他们不同,你们是真心喜欢那段历史,又都是有知识有底蕴的人,我相信你们两个一定做得好。等你们做好了,我拿上去交给政协,后面的事情由我来做。”
      荷沅听着有点受宠若惊,“呀,柴外婆,我们本来只是好玩儿,全凭兴趣做事,没想到您那么支持,原来我们做的事情竟然有那么重要。对了,王是观的爸爸妈妈都很支持呢,他们口述了很多过往给我,还贡献出很多老照片。您瞧,这下面厚厚三张纸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他们口述的安仁里的历史。”
      柴碧玉笑道:“那是当然的,是观的爸爸在安仁里长大,听说你想写安仁里,只怕他飞过来的念头都有。妹妹,你只管写,这附近老辈子的人都由我来联系,市文史馆查资料的问题我给你解决。要我提笔是不行了,但是给你们年轻人保驾护航还是可以的。是观还犹豫什么?说做就做,我让他明天就飞过来。”
      柴碧玉边说边起身,坐到电话机旁边的沙发上,戴上老花眼镜,找出电话号码本,拨出一串数字。
      荷沅没想到柴碧玉会那么热衷,简直可以用风风火火来形容,一时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担负起这些老人们的期望。又想到自己打家里电话的时候,总是将祖海推到书房去,不愿让他听到,不知道柴外婆会不会愿意被她听到,便起身笑道:“我去看看柴外婆的香圆结果了没有,还有银杏,还是第一次见到结果的银杏,天哪。”边说边走了出去。
      柴碧玉微笑着点头,看着荷沅出去,觉得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有家教的,虽然单纯了一点。过了一会儿放下电话,她走出到院子里,见荷沅踮着脚站在木香架下面,脖子恨不得伸进叶子丛中去,便笑道:“可惜木香开花的时候,你正考试,香得很呢。”
      荷沅闻言笑道:“果子才小小的,也都有香气了。”
      柴碧玉点头,伸手招呼荷沅进门,道:“你道是是观为什么不来?他把原本准备来这儿的机票钱换酒浇愁了。我跟他一说机票钱我报销,他答应得那个快。我让他带上好的相机,跟他说了我们的打算,他开心得不得了,直说你写中文的,他写英文的,一起做出来。妹妹你等着,不出三天,他一定会到。”
      荷沅拍手叫好,于是坐下来细细与柴碧玉拟了一份大致提纲,采访谁,,谁先谁后,哪儿找资料等,柴碧玉不时一个电话出去粗粗联络一下,做个确认。荷沅没想到的是,老人家们都非常踊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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