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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姐妹与茶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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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半开,南宫澈靠在栏杆上,闲眺路边不断后退的花木。花木经雪变色,平日只觉凄冷,今天却从中窥到几斑翠绿,暖心又可爱。
忽而冬风飒然,掺着晨霜。南宫澈拢紧棉袍缩起脖子,秀丽的脸颊上笑容不减。
“小澈,冷风都进来了。快把门关上,来这边烤火。”
说话的是南宫拿云,她坐在车里的暖炉边,棉袍褪了半肩,露出艳丽的新衣领缘。南宫拿云是南宫澈的义姐,生来月貌天颜,及笄礼上惊动全城,至今过去四载仍被誉为王城第一美人。
澈没有关门,挪到暖炉前,指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说:“姐姐你看天上的云,还是那么厚,说不定又得下雪。”
拿云轻轻叹口气,“还以为我赵国将士凯旋之日天帝会露个笑脸呢。”她扭头看向半扇门外,忧心道:“前些日子的大雪一场接一场,不知道洵哥哥受冻了没有?”
“姐姐放心,廉大哥是铁打的男人,什么都伤不到他。”澈信心满满地说。
姐妹二人相视而笑。拿云突然想起什么,手伸进棉袍掏出一团锦帕,“出门前我摘了两朵茶花,可是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挑。”拿云边说边解开青丝锦帕,上面躺着一肥一瘦两朵山茶花。
山茶花色洁白,瓣叶错落层叠,边沿透出微粉,像才过了水的花球娇嫩欲滴。拿云把两朵茶花比了比,挑出瓣叶饱满的那朵对义妹说:“这朵好,我给你戴上。”
“姐姐今天穿的新衣裳,配这朵才好看。”澈谦让道。
“小澈的脸白里透粉,带着比我好看。”拿云笑嘻嘻地把花别在澈的左耳上,顺手捏了下她滑腻的脸蛋,然后拿起另一朵,“现在要劳烦你帮我带上了。”
马车驶上小北城的玄武大道,周遭顿时热闹起来。澈和拿云撩开窗帘朝外看——大道上空无一物,道两边却被人挤得满满当当。人群在攒动,飘荡着低语嗡鸣,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神秘的红光。
南宫姐妹的马车沿道边谨慎行驶,最后在和盛楼门前停下。澈和拿云等车停稳,手挽手跳下车,埋头穿过围观的人墙,跑上和盛楼的二楼,在一间临街的阁子里坐下——这间阁子老早就被南宫家预订,为的就是今天。
澈一进阁子就奔去推开窗户,探出身子向北城门眺望,然后突然扭头大喊:“姐姐快来,我听到鼓声了!廉大哥……不对,是将士们马上要进城了!”
拿云连忙冲过去把妹妹拽进来,红了脸教训道:“你可小点声吧,你看对面的人都指着你笑呢。”
南宫澈才不在乎有没有人笑话她,立刻拖来两把椅子摆在窗下,拉着拿云一同坐下。二人方才坐定,城北又涌来一大团闷雷般的鼓声,还拖着千军万马的滚滚余音。
澈和拿云的心都吊了起来,伸长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北城门方向。大道两边围观的人群开始沸腾,女人们纷纷捧起准备好的花果篮子,还有许多父母模样的老人已经淌下昏泪。这时某处传来一声吆喝,是打着弯儿的调子。人们听见了,全都跟着调子唱起迎祝歌。迎祝歌豪放婉转,古调古词,词意已不清晰,但美好的祝愿之情随着曲调流传至今。
南宫澈跟着吟唱,两手愉悦地舞动。她想喊拿云一起,谁料拿云突然起身探出窗户,举起一条手臂猛挥起来,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把别在她耳侧的茶花震落了。
白色的茶花掉下楼,落到地上,转眼被涌动的人群踩在脚下。“姐姐,你的花!”南宫澈痛惜道,可是声音被突然掀起的欢呼盖住。澈连忙扭头往城东看——果真,大破楼烦凯旋而归的赵国将士浩荡进城了!
大将军廉洵就走在队伍前列,他年近三十,身高体健倜傥英俊,骑一匹怒枣色骏马,比身后的千军万马还要醒目。澈一跃而起,腰往窗框上一挂,比拿云更加卖力地挥舞臂膀,还不停喊着“廉大哥”。
廉洵神情肃穆,目光却到处逡巡,等队伍行过渚河桥快到大道最繁华的地段时,他终于看到了和盛楼上的南宫姐妹。廉洵严肃的表情瞬间软化,嘴角绽出温柔的笑容。
廉洵的笑容惹起一片女子的倾慕声,她们春情荡漾,拼命将鲜花和果子洒向他。澈的心口更是小鹿乱撞,高兴得又蹦又跳,手臂挥得更起劲,声音喊得更响亮。
廉洵率领军队朝这边越来越近,他的凝视和笑容也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清楚——直到南宫澈清楚地看到,他一路的深情和温柔根本不是为她,而是为她身边的南宫拿云。
只有拿云。除她,廉洵眼中再无他物。
南宫澈心口一抽,转头去看拿云,只见她在幸福中颤抖,艳丽的脸上布满红潮,泪水簌簌落下,目光始终与廉洵缠绕在一处,早也忘记其他。
南宫澈慢慢垂下手臂,平静地坐了下来。她脸上表情不多,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拿云婀娜的身影,羡慕地笑了。
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真好。
澈重新站起来,摘下耳畔的茶花——漂亮的花就该让人赏,戴在她头上实在可惜。澈叹息一声,靠到拿云身边,把这朵瓣叶饱满的茶花轻轻插/进她的发髻。
廉洵将军已经走到和盛楼下,和拿云的视线依旧缠绕,但二人都溢出一丝焦虑,因为再往前,过了和盛楼他们就又要分开了。尽管这次分离很短暂,可总觉得更加煎熬。
拿云看出廉洵眼中的担心,忙擦去眼泪,坚强一笑,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香囊朝他扔去。进城以来廉洵的双手头一次放下缰绳,他稳稳接住香囊,不舍地看了拿云最后一眼,朝王宫方向继续而去。
拿云看着廉洵渐渐远去的身影,又克制不住地哭了一场。等到平静下来才发现身旁的澈不见了,转身一看,她已坐在方桌边品茶。
“小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拿云走过去。“就刚刚。”澈微微一笑,推给她一杯茶。拿云接过茶,不急着喝,玉指在杯沿上扫来扫去,心里回味起和廉洵的久别相见,脸颊上又浮出羞容。
“洵哥哥一点伤都没有,我总算放心了。”拿云娇声说。
澈听到了,没有接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杯子里沉浮的茶叶。
阁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暧昧,拿云偷看澈一眼,有些过意不去。她用冰凉的手搓搓发烫的脸,又说:“还是小澈了解洵哥哥,果真什么也伤不到他。”
南宫澈抿嘴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拿云端起茶杯,边呷边苦苦思索。突然,她发现妹妹头上的山茶花不见了,于是放下杯子问:“小澈,你头上的花呢?”
“不知道,好像掉楼下去了。”澈小声回答。
“可惜了。”拿云说着把发髻里的茶花摘下,伸手要帮她再带上:“我的给你,还是你带着好看。”
南宫澈的眉头顿时一蹙,倦怠道:“好看又如何,反正没人看。”她心里憋着一股怨气,但不知该怨谁,因为对谁都不忍心。
听到这话拿云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她握住澈的手,爽朗笑道:“你怎么知道没人?说不定已经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上你了!”
南宫澈才不是好哄的女人,她郁郁抬起头,想接着挖苦自己,但被拿云眼中坚信的光辉闪动了心,于是怯声问道:“会吗?”
“一定会。我保证。”拿云捏捏妹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诚恳点头。
澈还是不信,但心中的怨气消散了。她看着拿云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突然起了坏心,调侃道:“王城第一美女说的话,我姑且相信吧。”
拿云一愣,也坏笑起来,“你这丫头还敢笑话我?你可是王城第二美女。”
居然忘了自己还有这个“丑闻”!澈懊恼地低下头,红着脸埋怨道:“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这些说法,气死人了。”
拿云看着妹妹气鼓的脸,忍不住闷笑几声,帮着打抱不平道:“就是。哪天我们也给这些人排个名,让他们也尝尝被调侃的滋味。”说罢她端起茶壶给二人的杯子斟满,“喝完这杯茶,我们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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