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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山雨欲来风先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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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在后面看到什么时候?”瘫在椅子上白衣人连眼睛都不睁一下的悠悠叹了一口气,“房子里的烟雾早就已经散了,像你这种千年难遇的祸害难道还怕死不成?”
“吱”一声,书柜哄然洞开,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青衣华服,正是端木无忧。
“看来你中毒了。”端木无忧缓步踱到椅子面前,看着白衣人,说得有些遗憾,但是他的脸上笑得温温和和,全然没有一点遗憾之色。白衣人挑起一只眼睛撇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少在那假仁假义装温良?”端木无忧笑得仍旧斯文,他手搭在面色泛青的白衣人的肩上,极其轻微有节奏的拍了两拍,“唉 !君无梦……你本来不会……”后面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君无梦明白他要说的是你本来不会中毒,若不是有人喜欢卖弄装的一幅风流倜傥拿着花瓣东闻西吹是决计不会成如此模样。君无梦朝他翻了两个白眼,“我爱卖弄是我的事,与卿何干?”他一抬左手拿起桌案上的纸,“总之你快把欠我的一万两银子给我便是。”端木无忧一脸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他,此人不仅懒散,喜欢附庸风雅,而且最是贪财,“你打算在这儿等死?”白衣人一脸不屑,“我等死又干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什么事。”端木无忧叹了一口气,一脸不可思议,“我不过在想,你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要那一万两银子作什么?”君无梦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要它干什么自是我的事,反正那群该死的王八我也已经给你打发走了,以端木公子的财势,难道还想赖我那区区一万两银子不成?”
“这个,”端木无忧摇头,“我从不喜欢欠快死了的人的钱,”他悠悠的道:“我怕鬼。”君无梦倒是有些意外,“你怕鬼?”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端木无忧,继而冷笑,“如果世上真的还有你所怕的事,那我一定要去烧香拜佛。”端木无忧的表情极其认真地道,“是人总有惧怕的东西。”说完他怔怔的看着君无梦,直到把君无梦看的毛骨悚然——“你好像很喜欢死?”他认真地问,君无梦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喜欢死!”他一迭声催促,“还不快去给我打盆热水来!要沸的!”醉生梦死之毒虽然奇特,一般药物难解,但是深知此毒的君无梦不会不知道,此毒阴寒至极,中毒者不消片刻便会感觉寒气由心而出,顺着血脉通向四肢百骸,麻痹全身,直至身体上下全部机能停止运作而亡——中醉生梦死的人不是被毒死而是被冷死的……偏偏君无梦所练内功又不是走的纯阳一路,否者,他此刻以内力压制体内寒气,待醉生梦死的毒性一过,是万万死不了的——他苦笑了一下。端木无忧一折身,书柜后面出来一个紫色素衣女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她笑得淡雅,端木无忧点了点头夹起君无梦就往后面的暗门跑去。
暗门之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通向另一道暗门,暗门内是端木无忧昨夜所住的房间,房间的正中央,则是一个大大的澡盆。端木无忧把君无梦甩进盆内,不过片刻功夫,滚烫沸水的面上便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君无梦坐在澡盆里,冷得直打啰嗦,端木无忧在澡盆的侧端捅了一个不大的洞,以软木塞堵上,待水冷到一定程度,便将木塞抽开,一边放去盆内冷水,一边往澡盆里灌热水,如此这般,待天大亮的时候,已经换了五盆水。
端木无忧站在澡盆旁边,看着脸色逐渐转好的君无梦,极其认真地道,“如果你方才说你喜欢死,端某是决计不会管你的。”他将手从他肩上滑至劲间,用指尖戳了两下,觉得他的皮肤并不十分细腻,弹性不佳。“如果你说你不喜欢死,端某就真没有办法不救你了。”
坐在盆内的君无梦慢慢睁开眼睛,“我就算是为花死为鸟忘也决对不会当你端木无忧的替死鬼,”他朝端木无忧斜眼,“这是原则问题。”端木无忧一笑,“嗯?”君无梦剔眉一扬,“你怎知来杀你的一定是风雨楼的人?”他突然问道。端木无忧立刻否认,“我不知。”君无梦奇道,“那你怎知我中的是醉生梦死之毒?”端木无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当然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君无梦眨了眨眼睛,“那你怎么如此了解此毒?”在我说之前就已准备好了热水作驱寒之用。
端木无忧似笑非笑退到后面的椅子上,“这个,”他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对着桌子另一端的紫衣女子温和的道,“昨夜真是麻烦月蓉姑娘了。这茶很好喝。”柳月蓉同样十分有礼貌的回礼,“不敢。月蓉一路受端木公子诸多照顾,还望端木公子不嫌麻烦才是。”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路行来,对面的人总是对她分外的客气有礼,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太过客气,是不是意味着在那个人眼里,他始终是一个不足所道的外人而已?虽然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外人,但是,柳月蓉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失望。
坐在澡盆里的人见端木无忧不理他,眉毛一挑,有些不满的钩了钩眼角。这一钩让柳月蓉心暗暗吃惊——好妖媚的眼睛!丹眉凤眼,这眉眼一抬一钩,甚是邪气十足,一时明白这人分明全身上下字词言语之间无一妖邪之气,却不免生出几分妖邪的原因。垂下眼睛,柳月蓉不再看盆里的人,抬起水杯,喝茶。
于是房间三人,两人喝茶,一人泡水,室内一时出奇安静。
隔了半晌,许是盆里的人不耐烦了,许是盆里的水凉了,君无梦用手敲了一下木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说端木无忧,你打算怎么做?”端木无忧正在喝茶,此时听见有人问话,悠悠抬起眼来,“什么怎么做?”
“有人要杀你,你打算伸长脖子喂刀不成?”君无梦白眼一翻,不知为何,见到端木无忧,他十分喜欢翻白眼,“我量你不会做那种割肉喂鹰之事,”君无梦一语断定他“不害人就不错了”。端木无忧浅笑不答,柳月蓉很识趣的站了起来准备离去,端木无忧轻轻按住她还未离开桌面的手,柳月蓉一呆,只见端木无忧的手覆盖在自己手背上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明白他是在示意自己无须刻意回避,于是重新坐回了木椅之上。
端木无忧没有看柳月蓉,隔了一会儿,他伸出五根指头对着君无梦那双好妖媚好妖媚的眼睛,“我打算给你五千两黄金。”君无梦眼角一敛,笑道,“没兴趣的事太难的事不做,如果我认为钱少了更是不做。”端木无忧道,“五千两黄金,卖一个消息,你说值不值?”君无梦了然,“你打算……”端木无忧点点头,“我想知道是谁出钱给风雨楼买我的人头。”君无梦侧头一笑,“自然是谁不想要你回去谁出的钱。”他笑端木无忧明知故问,“真是巧得很,你一死,你老爹端木金就病得半只脚都踏入黄土里了,你说你斋里剩下数以万计的黄金白银难道会埋入土中给你们陪葬?”端木无忧眼里不易察觉的暗了一下,这一暗,映得此人瞬子犹如墨谭,深不见底,“我想知道是……谁让他出钱给风雨楼买我的人头?”他喝了一口茶,动作在柳月蓉眼里瞧起来格外悠闲,仿佛他此刻只是在闲聊一件趣事,“据我所了解,我哥端木清鸿绝非那种会跟江湖人士打交道之人,若不是有人告知,你要他如何知晓江湖中有‘风雨楼’这一杀手组织的存在?”
“这倒也是……”君无梦将手臂搭在澡盆边框上,懒洋洋的笑道,“像你这种一天无所事事朝廷江湖哪儿都喜欢插一脚的人的确很少。”他心情很好的看着端木无忧,端木无忧心平气和的道,“那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君无梦又白了他一眼,“咚”的一下从澡盆里站了起来,衣衫带水溅了桌边两人一脸一身,嗯了一声:“我一个月后给你消息,如果一个月后消息没来,那么你除了那五千两黄金以外还得多给我一万两银子。”“来”字一出,只见他原本湿透了的衣衫已经干了,白衣飘飘,早已清爽得不带一丝湿气,仿佛刚才那个狼狈不堪的他只是在座两人一不小心而生出来的幻觉,待说道“子”字的时候,他已对着柳月蓉露出一个极为风采迷人的笑容,轻轻挥了挥手,纵身一跃,站到对面的房顶上对着阳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才掠身,翻越屋瓦而去。
柳月蓉怔怔的看着这个如此风骚的人消失,半晌才回过神来,“为何一个月后没有消息你就要多给他一万两银子?”端木无忧从袖子里扯出丝巾刚擦完被君无梦溅满了水的脸,正仔仔细细的擦着自己微冷纤秀的指尖,闻言道,“君无梦花了一个月时间都没有查到的东西,就一定有一些难度。”柳月蓉眼珠转了两转,“为何你不请玉莲渚帮忙,你若告诉他,风雨楼之事,他定是不会不管……”握着丝绢的手一顿,“你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会告诉我吗?”手中的丝绢如蝴蝶般翩然而下,轻悠悠的落在君无梦泡水的盆里,转瞬浸湿了大半,在水面转了两圈后沉了下去,“不会,就算是死……也不会……正因我们都是如此自命不凡的人,所以,都不会拉下脸来请求人的帮助,即便那个人是……朋友……”更何况这件事是端木府的家事,所谓家丑不外扬,端木无忧便更加不会请求朋友……但道义所至,生死相以,就算你不去请求朋友,朋友又怎会冷眼旁边?正如贺司离之事他和玉莲渚不会不关注一般,端木无忧的家中之变故他们又岂是完全猜不到?他们不出手,并不意味着他们冷漠,只不过他们对朋友有充分的信心,他们,相信朋友的能力,所以……端木无忧背过身去,缓缓地拉开了门,微风吹过发梢带来丝丝凉意,不冷,却很清凉。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这个天气最适合上山踏青,亦适合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