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60、一步错失步步空(一)

　　午时，柳月蓉出城门之时，端木无忧正被一群官差拖往大理寺。

　　那官差得了李逸之托，尽量选择人烟稀少的道上，依旧免不了风言流传，人群频频观望，沉重的镣铐劈里啪啦激起清脆的声响，叮叮当当，端木无忧蓬头垢面，一步一步的走，街上多是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四野调笑惊讶暴怒害怕或者不可置信的面孔一张一张变幻，心里空荡荡，平静，宛若死寂，仿佛连死，都是极端的奢侈。

　　官差拦着围观人群，神情紧张，端木无忧罪恶滔天，朝廷极为重视，况江湖中因他生出事端不计其数，若押解途中出现什么乱子，谁也担待不起。街道人声鼎沸，围观众人谁也未有注意，在端木无忧一行人不远的拐角处，一辆精致奢华的轿子隐隐停在人群最边缘的地方，轿中人掀帘而看着人群中心，笑得怡然自得。

　　柳月蓉带着余小朱一行人往玉门走，余小朱见他心情不好，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她，让她伤心，倒是傅西凉全然不在意，该吃的吃该睡时睡，余小朱每日衣食住行都要他帮着料理，他却为有半点怨言，实在难能可贵。

　　这一日，天气晴朗，三人正在路边村店休息，“过了这条道，便是洛阳。”傅西凉端着一碗酒喝了一口，“我打听过了，柳姑娘所说的贺斯离此时仍在玉门。”

　　“恩。”柳月蓉对着他笑了一下，这几日她们一路走来，江湖中关于端木无忧的消息层出不穷，声讨猜疑之声非但未有平息，愈发有向上攀升的趋势，原因非他，自从端木无忧被押入大理寺之后，大理寺李逸之对端木无忧之事缄口不言，面对众多压力，只说是正在审理中，却再无半点消息传出，不知是何缘由？

　　“啧啧！那端木魔头可真是好命！”茶店对面一青衣大汉抱剑大闹，一碗酒喝进嘴里，突地把碗重重往木桌上一放，极为愤慨。

　　“老子跳走江湖如此多年，怪事年年有，但从来就未有见过这般怪的事！”他旁边一个瘦个子同样气得一脸脖子粗。

　　同他们在一起的另外一灰衣人冷冷的喝了酒，“的确奇怪！”

　　余小朱和傅西凉三人静静听着他们说话，柳月蓉脸上未有半点表情，余小朱怔怔的听，不知道他们究竟说的是何事，与傅西凉面面相觑，傅西凉端着一酒碗来到那惊诧至极的三人桌前，“三位大侠，不知你们所说的怪事为何？敢问在下能否一听？”

　　那三人突见这年纪轻轻的人走到他们桌子面前，挑眼看见他坐的桌子，一个书生一个女子，想必是哪家的书生公子纯粹好奇罢了。那青衣大汉哈哈一笑，“小子你不在家里识字读书跑到这儿来问闲事，也不怕招惹了什么是非……”手掌重重的在傅西凉肩上拍了拍，大汉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这几日俺们兄弟三个刚从汴京回来，听说那杀人魔头端木无忧居然与赵王爷称过兄拜过弟，你看这事儿奇不奇？”

　　“端木魔头？是那万宝斋的端木无忧端二公子么？”傅西凉安眉安眼，规规矩矩的问，那大汉见他知晓，惊奇的瞧了他一眼，笑道：“不错，不过他现在从人上人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魔头，早已不是什么端二公子了。”

　　“不过这端木无忧说来却是传奇，从人人敬仰的万宝斋之主瞬间变成阶下囚变成赵王爷的结拜兄弟……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连串奇事？真是奇怪也哉！”瘦个子插嘴。

　　“啧啧，却不知这端木无忧入大理寺多日再未消息，不知和这赵王爷有无关联，听说这大理寺的李逸之原是端木无忧的好友，如此说来，这端木无忧所犯之罪恐难有甚结果。”青衣大汉道，“呸！那些官老爷谁不是一个护一个，端木无忧之事，既然有姓赵的王爷撑腰，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不了了之！”

　　“那可说不准，”灰衣人接口，“李逸之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绝非包庇宵小之人，若端木无忧当真杀了人，他定会秉公办理。”

　　“但这大理寺多日未传出端木无忧的消息也确是事实……”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话，傅西凉静静地听，听明白后知晓他们是在争论这几日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端木无忧嗜兄杀人的案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不止是大理寺李逸之包庇端木无忧之事，更奇特的是在押解端木无忧途中，押解官差突然与赵德昭赵王爷的轿子相遇，赵王爷轿中无意一瞥，惊然发现端木无忧竟是自己失踪多年的义弟，眼见端木无忧犯罪被抓，激动惊诧之下坦言自己义弟从来品行端正绝非奸人，定是遭人陷害，信誓旦旦说要为义弟端木无忧翻案……

　　此消息一经传出，众人大哗，愤慨不满之后更多人感到奇异，不知端木无忧身在京中多年，又非无名无势之辈，赵德昭和端木无忧既是兄弟，赵德昭如何会不知端木无忧其人？而端木无忧又如何不与赵德昭相认？实在怪异之极，奇特之极，令人不解之极！

　　“呸！就算他运气好躲得了官府治罪，还逃得了江湖武林正义之士的讨伐！”几人一言一句说完整个事情经过，青衣大汉又狠狠的拍着傅西凉的肩膀，转过去喝酒，“玉门早已放下话来，要在北邙山召武林大会审判端木无忧，即便是他能从大理寺活着出来，也未免一场纷争！”他凉凉的道，柳月蓉坐在一边听得胆颤心惊。

　　端着茶杯的手一凝，玉门召开武林大会，铁了心要端木无忧为玉莲渚之死做一个交代，此事甚为棘手，若端木无忧未有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即便是从大理寺出来，也未免后患无穷……想到大理寺，柳月蓉怔了一下，为何官府江湖几月寻找端木无忧均未有半点结果，而她却是很轻易很偶然的发现了他？又为何她刚刚离开，端木无忧就被官府抓了？那日她未有深想，所以一直未有注意，今日突地想起，她突的糊涂起来。

　　这时傅西凉已经从旁边的桌子上回来了，柳月蓉心里烦躁，余小朱无意吃食，于是三人付了帐继续往玉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