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处是归途》端木遥

34、匆匆时晚渐风雨(二)

　　室外，夏日炎炎，一片光亮。

　　室内，暗如墨夜。

　　房间内一桌一柜一床，桌上杯盏零落，椅木毁坏，墙角柜上血迹斑斑，端木无忧华衣华服平平躺在被褥之上，满脸污渍血迹，衣衫不整，却是被人捆绑了双手双脚，嘴里塞上布条，几日未见，已是胡须横长，容色憔悴，一双眼睛满柨血丝，十分浑浊不堪，毫无昔日的神采光泽。

　　床边柳月蓉扶着木栏靠床柱而坐，一寸一寸分外细致的擦着床上的人额头眉宇之间的汗珠污迹，神色黯然。

　　那日破庙之中，端木无忧神智已失，被送入端木府后，端木清鸿遍寻名医不得其解，仍旧发狂发癫，疯言疯语，不吃不喝，看见什么砸什么，昨日更是变本加厉，不知从何处找了一把刀见人就砍，被阻后撞墙未遂，竟然用手抓得自己浑身是伤，端木清鸿怕他再自残伤身，心一横叫人点了他的穴道，又怕他挣脱束缚或者咬舌自尽，这才将他用绳索绑了，堵上嘴巴，甩到床上，至今食不果腹，未沾半点米粮。

　　指尖隔着抹布渐次从肌肤上划过，白色的抹布一点一点的黑，床上被擦拭的人的脸色一分一分的白，一分一分的，渐渐显出了原有的俊逸端丽之色，柳月蓉未有作声，擦干抹净被缚之人脸颊发丝上的污垢，丢掉白布，开始轻理端木无忧一头凌乱的发丝，床上之人浑身上下不得动弹，不甘被触，却又无能阻止，嘴中如野兽一般低低呜咽，怨毒的目光狠狠的瞪着触他之人。

　　“饿了么？”柳月蓉指尖挑起一缕发丝，突地低低的道，“几日来，你什么都未吃，如此下去，怎可受得了。”柳月蓉说话的声音如她的动作一般轻，端木无忧瞳孔大睁得顶着他，听他说话，喉中发出古怪的“呃呃”之声，完全不似听懂的样子。

　　柳月蓉也不介意，“我知道你恨我。”一边理着端木无忧满头青丝，一边低声细语，“你原本是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落得如今下场……”轻轻的语调由嘴中缓慢溢出，飘渺悠忽，与其说是在与端木无忧讲话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月蓉今生欠你太多……我不求下辈子偿还，也知晓自己无能他日偿还……我不后悔，所以我不会期望你原谅我……只是希望……他日你若真能有恢复的一天，至少，能好好的过……”

　　端木无忧头颅微微一歪，突地异常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她说话，他虽已不再狂躁，眼神却迷茫得很。

　　柳月蓉将端木无忧最后一缕乱发理过耳际，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一酸，纯白牙齿咬住嘴唇，几想开口，却不知自己到底还能说些什么，她和他——柳月蓉和端木无忧之间，原本，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她救起之人，他们之间，原本只应是萍水过客，原本……就没有过多的交集，或许，他们之间的恩情，那些欢唱与惬意，果真只能在梨花村……或许有些东西，只能存在于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如果当时她未有请求他入住端木府或是他更加坚定地拒绝他，他们两人恩怨便不会纠缠不清到如此地步……无话可言。

　　沉默了一会儿，她伸手入怀掏出一枚玉佩，碧中透黑，质地虽不见极佳，但其上雕刻花纹繁复，一年四季春耕秋收花鸟虫鱼一应俱全，正是在梨花村时端木无忧亲自交给她的那一枚，“这玉我本不应该要，如今，更是未有立场要了……”轻叹一口气，柳月蓉将那玉佩放在端木无忧枕边，“今日我便离开端木府……”轻轻在端木无忧胸口上一点，然后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你……你……唉……”

　　端木无忧怔怔的盯着她，突地开始不断的摇头眨眼睛，柳月蓉呆愣了一下，端木无忧被绑住的身子竭尽前倾，突地不安分的骚动起来，嘴里呜咽逐渐变成更为不规则的嘶鸣，“你……”柳月蓉见他如此激烈反应，不由得愕然，“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心下疑惑不解，明知面前这人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她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

　　“呜……呜……”端木无忧不住的眨眼睛，喉管里发出咕噜之声越发急促，柳月蓉试探的伸出手，轻轻抽出塞在端木无忧嘴里的布条，来不及缩手，只觉手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狠狠吸一口气，却是端木无忧一口咬住了她的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