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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

  •   “啪”的一声,指甲掐入端木无忧的肉里,柳月蓉本来面无血色的表情一僵,不住颤抖,江羚又轻轻将手覆盖在她的肩上,拍了两拍,“毕竟我们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你可以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未完成愿望,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轻柔的话语如利刺直透人心底而过,阴寒尖利伤人于粉身碎骨,柳月蓉肩膀猛地一颤,片刻之后,却是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萧琴琴、林青锋和三十三黑衣人冷眼相看,玄衣人坐在车里,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隔了好一会儿,柳月蓉突然极其苍白的淡淡一笑,“我的愿望你无法替我实现。”

      江羚表情未变,“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柳月蓉缩在车厢角落,靠紧端木无忧,仿佛试图从端木无忧的身上索取更多的温度,“如果可以……我想有我自己的死法……”柳月蓉眼睫下清光闪亮,但她毕竟没有哭,只是更捏紧了端木无忧的手臂,“你能把马车驱到吊桥上面么?”她问江羚,“有些话,我想和他单独说说,毕竟月蓉这一身,忘恩负义,欠他太多……”叹了一口气,“我只想单独和他说说话……算是我最后的要求。”

      此言一出,众人都感奇怪,江羚和玄衣人面面相觑,玄衣人看向萧琴琴,萧琴琴让开了通往吊桥的路,在她之指示下,林青锋带着数名黑衣人当先过了吊桥,堵住去路,一切就绪,萧琴琴这才回过头来对他们点点头。

      车轮缓缓行驶,风声狂啸,马车伴着舳舻之声带着吊桥不住晃动,车轮驶在桥上,犹如漫行云端。行至吊桥最中处,一人纵身一跃,从车上下来,随即江羚也出了马车,两人并肩站在车厢十步的地方,林青锋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上了吊桥,站得笔直,对桥上众人冷眼旁观,面色森然。江羚手扶着吊桥扶栏,瞧着下面云烟滚滚,飘渺如烟,一眼望去,几不见底,竟然根本无法估计这下面究竟有多深,不自觉的拍了拍拉桥的绳子,拉了一拉,萧琴琴眼望此情此景,心下不知为何突地一紧,狂风猎猎,马车帘布狂乱纷飞,在空中摇摆不定,风过处,江羚明黄色衣裳猎猎翻摆,翩跹如蝶,又如暴风雪,在空中有些肆无忌惮,抬头时微微翘见江羚嘴角挑起,那突然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色,漆黑的瞳目幽深似夜,隐约翻出一丝光亮像藏在袖中的暗箭,蓄势待发。

      “不好!”一声大喝,萧琴琴碧萧出手,刚来得及吹出尖锐的一声,吊桥绳轰然断裂,林青锋见势疾退,玄衣人眼疾手快,在江羚欲斩断吊桥绳索之时急急出手,合身直扑,江羚却似早有所料,急身后退,手上劲道带风,丝毫不停顿的斩去桥上绳索。

      山顶。

      飒飒风过。

      吊桥断!

      “哐当”一声大响,萧琴琴倏然变色,眼见马车跌入数丈悬崖,一刹那消失了踪影,云雾妖娆,甚至连多余的声音都未有留下,那马车就这样直直的跌了下去。

      高山顶寒,冷风如刀,风狂如啸,数百丈的距离,若人从山顶跌落,必死无疑,萧琴琴林青锋众人当面看着桥上几人跌落,不知江羚斩断吊桥,意欲为何?但如此行径,无疑是找死!一瞬之间,还未来得及理清其中关键,只见浩瀚云海之下,风云涌动,狂风吹得山间哗哗作响,只被斩断了一头的吊桥晃荡吊在山崖之上,摇摇欲坠,而柳月蓉和端木无忧被江羚挟住几位吃力的攀附在那吊桥的绳索之上,而在他下方不远处,同样横挂着的还有同他交手的玄衣人。

      他竟然想到斩断吊桥来逃出生天!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虽说并未成功但如此胆魄不得不让人佩服。萧琴琴面现微笑,“如此冒险逃生之法,果真让人佩服,看来我果真还是低估了你。”她说话之时内带劲力,声音幽幽,虽不见及大,却依旧可以隔着山风稳稳传进江羚的耳朵。江羚手托两人,极为吃力,但他嘴角仍旧微微一翘,“若不试一试,怎知能不能成功。”萧琴琴眼瞳微微一缩,一言一行无不在留意江羚的一举一动,却是幽幽一叹,“江羚江公子你果然是无意加入风雨楼的。”

      江羚微微一笑,笑得晒然, “无端受人摆布,岂是我江羚的作风。” 此话一说出来,颇有洒脱的意味,萧琴琴轻一挥手,她身后数十支利箭笔直的指向江羚三人 ,山崖那边,林青锋举剑停在绳索旁边,只消他轻轻一划,绳索断裂之时绳上四人便是死无葬生之地。

      “即使葬身于此也无所谓么?”萧琴琴柔声问道,“即便是发现做无用之功也无妨?”

      “嗯……”江羚低声道,“我答应过某人,要把端木无忧的人给带回端木府,我总不能言而无信吧……”说着无意之中划过手里的柳月蓉,“哎呀呀,真是不巧得很!我江羚纵横半生走遍大江南北最讨厌的事情之一莫过于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只说不做,你说我怎么能为了你去做我最讨厌的事情呢……”

      萧琴琴眼瞳微微一动,“就算是抛弃江南山庄也无所谓?”认真的凝着江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江南丰这次邀你回来,是为了明年江南山庄之主选举的事情吧,难道,就为了对某人的屈屈一个承诺,你就能至一切于不顾么?”

      林青锋听闻“江南山庄之主”几个字心里本能的一跳,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无论实力论资质还是论他在武林中的威望,江南山庄之主……本来是他的,但江南丰那老头子却一意孤行,明着昭告武林明年在江南山庄正大光明的举行庄主之位的选举,凡江南山庄之人,无论老少尊卑,能者居之,实则暗暗将他的宝贝儿子江羚从秘密之地召回,在他儿子还未回到山庄之前便早已在各方面软硬皆施,做了不少功夫,想到如此……林青锋咬牙切齿的咯咯作响,瞧着江羚的脸色不免愈发深黑,恨不得一剑立刻毁掉绳子让他跌落山崖也好落得个尸骨无存。

      现在只因为他是风雨楼的人,也不得不听命于萧琴琴,心里虽然恨甚,面上却是不得真的那样做。

      “就算是那个某人或许并未真的相信你会如此也无所谓?”萧琴琴深沉的目光凝着他,“你就不后悔?”

      “萧琴琴!”江羚拉着两人在半空晃荡吃力至极,脸色苍白,一双幽黑的眼睛却盯着崖上站着的人笑了起来,“你怎么如此罗嗦!”他一字一顿的道,“女人罗嗦了是很容易变老的,看来你真的是老得差不多了,老得开始婆婆妈妈叽叽喳喳啰啰嗦嗦跟那山村八十老太已无两样,你就算废话再多我江羚决定了的事就定不会更改!” 嘿嘿一笑,“我说了不会改就是不会改,我连死都不怕了还要江南山庄那些虚利浮名做什么……嘿!你以为我江羚真是那种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会为了功名利禄而抛却自己信念自己人生自己生活的人,人有死于泰山轻于鸿毛,你以为我江羚真的就那么容易死,你以为我今天若在这里死了你几十年以后就不会死,你……”他尚未说完,萧琴琴中指在琴弦上猛地一钩,在场众人猛地一惊,那清啸音杀直直震进江羚的心里,猛地一口血喷洒出来,有些落在了江羚的衣裳上,喷在下面端木无由的身上和柳月蓉一脸,斑斑驳驳。

      崖上绳索突地一根断裂,吊桥剧烈的摇晃,向下滑了一截,击落崖边几颗不大不小的石头,迅速地朝着的无底深渊滚下,咚咚咚的声响无不令在场之人心悸。

      柳月蓉听江羚一句一句的说下去,他的话虽然说得颠三倒四又坑长拖沓漫无边际,但她此刻心里却是一片混乱,竟连惊骇都尚未感觉到,手心一片冰凉,当江羚说到“我连死都不怕了还要江南山庄那些虚利浮名做什么”的时候他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一片空白,随即只觉心里百味陈杂,仿佛比她此刻身处险境濒临死亡还要来得惊骇莫名还要感到不可思议。

      血液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温热,柳月蓉蓦得一下抬起头看着江羚的脸,他的脸上平静如一波秋水,平静得让她仍不住颤抖起来,平静得让她不知所措,平静得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煎熬,仿佛江羚越是平静坦然,便越衬托了她的惶恐慌乱,仿佛江羚越是言而有信,便越是衬托了她的无耻卑微。

      平静得……让她不安的……想起了端木无忧的脸上的笑意,刹那之间,她想起了端木无忧对她说“也罢,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如今,你要拿去就送给你也无妨”那句甚至有点无可奈何的温柔的话语,想起了端木无忧将她从暗道里救出来,想起了他让他去客栈住,继而想起了他和她在梨花村下棋喝茶的日子……

      她想起了那个时候端木无忧说她,“取舍之间毫不迟疑”之时她回答的却是,“我只是一味的想着如何保全要地……我不过是一胆小女子时时计算着如何保全性命而已……”

      原来,在很久以前,在他和她或许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的想法,便早已被倾注在了那场棋局里。

      她会为了自己,为了归家,而不折手段的抛弃一切!

      她以为,她错过了母亲,错过了归家,错过了原本应该珍惜的东西,所以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毫无顾虑的为了归家为了那或许还可以挽救那一点点温热而将其他的一切毁灭抛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她不后悔!

      说实话她到现在也不后悔!但是……但是面前这个人,他明明不屑她,明明和她不过一日之缘,明明知道他是一个忘恩负义不折手段的小人,明明知道他即便是放弃了端木无忧放弃了他对她的承诺她最多也是冷冷一笑而不会真的歧视他或者有别的什么让他难堪的情绪,她不会也没有那个资格,但是他……他……他怎会仅仅为了一个承诺而如此地不顾生死,如此的……如此的平静,如此平静……如此坦然……怎会如此的让人心神意乱……

      一滴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江羚一个措手不及,柳月蓉猛地一挥袖打掉他的手,直直的朝着山崖下面落去。

      江羚显然未有相信像她这样会为了活着不折手段的女人会作如此激烈的动作,所以他一阵错愕,即便是后来反映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啪的一下,吊桥猛地晃动了几下,千钧一发时刻,柳月蓉的衣裳突地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衣衫破裂发出一阵嗤嗤的响,柳月蓉身子悬空掉在山崖间,更是险恶万分,却终究未有再往下落,却也无能保证她就真的未有什么危险——横挂在吊桥上的每个人都不能说自己脱离了危险,只不过柳月蓉基于薄薄衣裳的支撑,相比之下,形势越发险恶。

      江羚的额头上溢出了薄薄的汗,眼见玄衣人抓住了柳月蓉,心里愕然却也对他有几分感激,柳月蓉脸色惨白,如翻江倒海的心头此刻越发不知所措。

      风声呼呼,愧疚、自卑、慌乱……那些所有的负面的正面的百味陈杂的千丝万绕的思绪,在这悬空的晕眩和呼啸的风声中,渐渐归于平静,柳月蓉的身子僵硬如冰。

      萧琴琴冷冷的看着悬崖上仍旧处于危险之中的几人。江羚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后,朝着悬崖对岸冷冷一笑,“萧琴琴阿萧琴琴,说狠毒你真的是比谁都心狠,居然连你自己风雨楼中的人都不顾了么?”萧琴琴幽幽一笑,“白绪方作为风雨楼中人,能为风雨楼献身,是他的荣幸,他死了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他的。”江羚“哼”一声冷笑,随即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孙子乌龟王八蛋装软弱装受伤装装死装无能为力你以为老子拉着你就不会死了!你以为老子在这里撑了这么久就轻松自在得很!你以为你不得了你是谁啊你!你再不知道给老子醒来老子就真的一甩手让你粉身碎骨!”正说到此,下面突地啪啦一声,被白绪方拉着的柳月蓉的衣衫终于承受不住身下人的重量,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柳月蓉的身子顿时朝着百丈山峰之下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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