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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清风水面涟漪荡 ...


  •   端木清鸿刚出后花园门口的时候,端木无忧正往静心居走去。

      静心居,是端木老爷端木金的宿处,端木无忧回到府中,去看望生病的端木金,自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端木金昏睡在病榻之上,脸色蜡黄,病态之色显而易见,然这层蜡黄之下又微微透出一股阴沉的青气。

      “老爷是怎么病了的?”端木无忧坐在床栏上,头也不抬。

      后面端站着的是照顾端木金的丫鬟,“半年前开始,老爷突然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适,没过多久便卧床不起,时时昏迷,神志不清的次数日益频繁,时间竟也一天长过一天,到三个月前,便时常整天整夜不醒。”小云忧心忡忡地道。二公子平时待人温和,下人们都很喜欢他,所以府里出了什么事总是喜欢先来禀报二少爷,“直道最近,老爷的脸色才稍见好转,但还是没有醒来,小云真担心老爷这样,这样……”小云说着,梨花带雨,声音便不知不觉哑了。眼眸暗动,“如此久了……” 端木无忧没有回头,专心致志的盯着端木金,顿了顿,才慢慢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气血赢弱,身体不好,需要好生调理。”

      端木清鸿眼睫微动,瞬子里流光异彩转瞬即逝。沉吟一阵,站起身来,“小云,府上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小云一脸迷茫,端木无忧声音缓和,“就是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事情发生。”小云认真地想了一想,侧头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唔,最近大少爷似乎有些奇怪。”端木无忧这时恰好将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奇怪?”小云点点头,脸上斑斑泪痕,忘记了擦去,“自从老爷生病以后大少爷隔三差五便会过来看望,即便他不来也会差人送些汤药补品什么的过来,但是最近大少爷似乎是在忙着找什么东西,便不再来了,汤药也不曾送来,但是不知为何,小云觉得老爷竟比以前好些了,而且……”小云吐了吐舌头,斜起眼睛看端木无忧的脸色,“而且,最近小云突然觉得大公子变了好多……突然变得不像以前的大少爷了。”端木无忧“哦”了一声,“如何不像法?”小云正在思考要如何说才好,“就是,就是,总觉得大少爷变得斯文,恩……变得让人,让人……”
      “变得比以前吸引人了。”端木无忧脸上并未有多大惊讶,递给丫鬟一张手绢,似乎了然一笑,露出贝齿一般洁白整齐的牙,“我倒忘了,小云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小云脸红得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急道,“二少爷怎的突然开小云开玩笑,小云可真真要吓着了。”说罢,回归正题。端木无忧的笑容看着让人很舒服,他平静如恒地问道,“小云如何觉得大少爷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不是作些其他什么事呢?”小云坚决反驳,“大少爷若不是找东西,又如何会叫人将所有收藏东西的地方打开。”端木无忧负手往门口走了几步,突地回转头来,对着后面的小丫温文笑道,“小云,你现在就带我去大少爷找东西的地方看看罢。”

      首先是藏书阁。

      端木无忧缓步步入书架走道之中,一步一步,走得优雅而闲适。然眼光流离四顾,似是要将每一个书架都看得仔仔细细。时而抬手在书架上摸摸,或者拿起一本书在手里翻两翻,不停的摇头谓叹,一脸无可奈何的眼光——藏书阁里灰尘密布,不光是书架,连书本上面都积满了灰尘,从灰尘的积聚程度来看,似乎自从他不在端木府这段日子,来这里阅书之人极少。
      然后是宝库。

      碧玉珠、琉璃如意、黑玉镯、黄金白银……宝库里五花八门的珠宝玉器炫然夺目,晃得人几乎整不开眼睛,端木无忧似是对琳琅满目的宝物不敢半分兴趣,只稍微在门口站了一站,便径自锁好了门。

      小云一直在院子里等自家少爷,见端木无忧出来后便乖乖跟在后面,她实在不知道这二少爷为何突然兴起要去探察这些地方,但端木家的二公子做什么事情是绝对不会没有什么缘由的,只是——她有些不满的吐吐舌头,这二少爷几乎在书室里呆了一整天,她小云也只好跟着在门口等了一整天,虽然少爷让他自个儿去吃了午饭,但此时天已黑如泼墨,午时吃的食物到现在已消化到半点不剩,早饿得慌了。

      “咕噜,咕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小云满脸绯红,低垂头颅,不好意思起来。端木无忧顿住脚步,“小云,你去吃饭吧。”侧身站立,端木无忧露出一张如和煦的春风一般温暖宜人的笑脸,抬眼看了看天色,又道,“现在已经没有吃的了,你想吃什么对厨子说,叫厨子给你弄,你就说是二少爷说的。”小云眉梢一喜,顿时眉开眼笑,“谢谢二少爷。”如释重负的呵出一口气,欢天喜地的去了——能叫厨子单独弄吃的,而且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二少爷真是待下人不薄,如此这般,就算是再要她等一两个时辰她也不会有半点怨言的。

      从宝库回到端木无忧的房间同样要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内植桃树梨树,四月鸟语芬芳,花开烂漫,别有一番争奇斗艳的风味。端木无忧从满树桃梨花中踱过。今夜很黑,视野不清,满院的桃花梨花虽然如白日一般绽放,却已然看不出白日的艳丽,但它香味怡人,此时若有若无幽幽传来,别有一番滋味。

      端木无忧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中淡淡的馨香气息,露出极为满意地表情,又舒舒服服吸了几口,突然脚步一拐,折进了桃梨林中。

      摘下一片树叶,擦干净,用手理了理,以指尖夹住,放于唇上,轻轻吹奏起来。

      夜静谧。

      窗外无星无月,空气有些许沉闷,看来不过多久便要落雨。柳月蓉准备关窗的时候,清风中几缕乐音飘渺传出。

      声音清而不低,细而不利,似萧非萧,似笙非笙,断断续续,浅浅传来,悦耳至极。不知是何人用何种乐器在吹奏?

      雨,已下。

      音,未停。

      远处,一人影迈着步子于雨中走来,脚步不停,端木无忧一边平静悠闲的吹着树叶一边看向来人,此人撑着油纸伞,步履缓慢,院中清风流动,满院桃梨若有若无的香气隐隐飘出,她便如踏着清风暗香而来,在离他不到五步处顿住脚步。

      叶声悠悠,穿过层层细雨所织的珠帘就那样轻柔的传进人的耳朵,柳月蓉站在雨中听着他吹奏,眉黛如远山悠长,伞下的眼睫低垂,未看吹叶之人,她依旧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走,面色平静如镜,然眼眸波涛暗涌,仿佛听得极是认真,又仿佛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夜冷深寒,雨势渐大,风也更着不安分的骚动起来,斜风细雨使得两人发丝拂动轻轻扫过面颊,衣袂微摆,雨或顺着扇边沿或垂直坠下,一曲终罢,她湿了肩膀,而端木无忧,湿了大片衣衫。

      但柳月蓉依旧只是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不再上前——她并没有为他挡风遮雨的打算。

      端木无忧手持着树叶,雨水冰冷落下,浇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如白纸一般的指尖微微泛着青紫色,与他夹着的绿叶相比,衬的那枚树叶越发青碧。端木无忧凝瞬看着她,等了片刻,只听柳月蓉淡淡道,“下雨了。”端木无忧点头不语,仍旧看着她。默然片刻,柳月蓉突地问道,“刘伯一直是端木府的管家么?”端木无忧又点点头,回答,“他做端木府的管家十多年了。”于是柳月蓉没有说话,端木无忧依然目不转睛的看她,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仰或不说下去。伞下的那张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埋头思虑了一会儿,终是抬起头来,慢慢道,“刘伯带我到住宿走了三次同样的路。”一句完毕,柳月蓉折身往回走。

      指尖轻弹,树叶翩然而下,落在地面,被下落雨水淹没,“你去住客栈罢?”端木无忧用他一贯的语气问柳月蓉,虽说是问,但平淡口气中却依然微微透着让人不可反驳的强硬。柳月蓉顿住脚步,“好。”她的回答极为爽快,“我明日就搬往云来客栈。”没有回头,身形渐渐于雨中淹没,雨水打得她的伞淅沥作响,然而她走得很稳,手中的伞也拿得稳,漫天细雨密布中,此时那伞仿佛将她分隔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就那样呆在自已用伞织成的世界里,全然不关心其它。端木无忧斯斯文文振了振袖子,抖落肩上的落花,心想如此风雨夜晚,满院桃梨枝叶晃动,不知明朝花落有多少?

      柳月蓉如来时一般踏着雨水缓步离开。

      端木无忧悠然自得坐立于雨中,背靠一株桃树,闭目不言,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无害。“嗖嗖”几声细微的响动,桃梨树后出来一人。端木无忧闭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你果然还是来了。”那人眉目转动,笑得风情万种,“端二公子人中之龙,我朝思暮想倾心已久,如何能不来?”吃吃一笑,“何况……我并不相信自己能瞒得过每个人,自然也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能瞒过你。”

      “那是因为你自负,自负,所以不屑,不屑……当然就不可能瞒得过任何人,” 端木无忧头摇得极其漫不经心,他的眼睛睁得也颇为漫不经心,“你扮作端木清鸿,不过懒得打理其他人而已……端木府上下一百二十三口人,眼目耳目众多,但即便有人抱有疑虑,也决计不会想到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端木大少爷竟然是假的。”

      “我若知道你没死……”那人指尖悄然搭上自己的嘴唇,一下一下轻击唇瓣,他及其幽怨的道,“你呀……你若早点出来,也不会让我做如此多的无用功了……”端木无忧眉目微抬,看向那个易容成端木清鸿模样的人,继续道,“……我很奇怪,你既然无心假扮端木清鸿,为何要用迷香将我昏迷……”

      “原来那夜你并没有被摄魂香所迷……”站着的人眼眸流光溢彩妖异鬼橘一闪即逝,接着他笑了,笑声低柔,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惑力,“那你就当我先前还是想扮作端木清鸿的罢。”眉眼如丝,他吃吃的笑,“如你这般聪明,可知道我为何来此?”他问端木无忧,端木无忧不可置否,坦然的脸上笑容越发善解人意,“不知道你找何物,不算知道。”

      站在雨中的人衣袖一伸,接住头顶翩然降下的落花,那红粉桃花躺在他纤嫩白皙柔软到无可挑剔的掌心之中竟也黯然失色,“原来,你所知道的并不如我料想的多。”端木无忧诧异,“你是如何料想的?”一声风魅入骨的笑,“你清晨去探视了我寻物之处,我以为你若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何物,岂不是枉费我一番期待?”腰肢轻摆,手腕转动,丢掉手中花瓣,末了从枝头折下一截梨花。他用一个慵懒的姿势靠在一株大树上,轮廓分明的脸经过雨水的冲打并不显得与平时有何不同,雨水顺着脸迅速滑落如在光滑的皮革上滚动一般——显然并不是他真正的脸。“我要和你作个交易。”他说得理所当然,端木无忧露出一个早已了然的笑容,心里十分清明的道:“你想用端木清鸿换你所寻之物。”眼角略微向后一收,淡雅的笑意中明显带着不屑——他的脸上一惯都是一成不变的文雅冲淡的笑,少有不屑,但他现在的表情十分不屑。
      那人横了他一眼,对他的不屑若视无睹,“我想要之物,没有得不到的。”他低声轻笑,这一声轻笑笑得勾魂摄魄,然颇为自负。端木无忧端坐在雨中,有些诧异的抬头,用一种审视人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眼神忽明忽暗,半晌笑了起来,“如果端某没有猜错,阁下可是‘秋水为姿玉为骨’秋玉骨?”

      秋玉骨笑得花枝乱颤,“端木无忧果然是端木无忧!”他极为满意的看着端坐在地上的人,手腕一抬顺势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撕掉外面暗色的夹袄,露出同样暗色的衣衫:绸料质地柔软细滑,暗红为底,金线绣花,繁而不杂,然出奇的宽阔,暗红的长袍随意搭在肩上却有意无意滑落露出半边肩头,那肩上的锁骨骨感分明肌肤细腻柔滑,颊边湿漉的乌发随意搭在润泽的肌肤之上……明明是男儿身姿却比女子更显妖艳无双。一眼看来,竟然连端木无忧都不觉怦然心跳。

      秋玉骨眼波如醉,右手一动,五根纤秀的指头顺着脸颊缓缓插入发鬓,乌发白指,他慵懒的往树子上一靠,那妖异绝伦的媚中便不经意的透出秀雅柔润的美来,“端二公子觉得我如何?”他眼角带笑,声音也似乎透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韵。端木无忧淡淡道,“众人相传‘秋水为姿玉为骨’容貌非男非女,姿态也亦男亦女,妖艳不可方物……然而此人却徒俱妖邪媚气而无秋水之姿玉石之骨……”扫了秋玉骨一眼,“如今端某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秋玉骨眨了眨眼睛,“嗯?”端木无忧一手支额,坐在潮湿地面的样子犹如坐在一件上好的裘皮上,他谦和冲淡的说话,隐然之间有稳健之相,“秋玉骨你虽媚态在外然则傲骨内隐,其他人或许会一眼注视到你媚态而忽略你的自负,然端某只觉你内隐自负之气更为夺目……”他笑得分外好看的问秋玉骨,“不知你认为端某可有说错?”秋玉骨先是低低的笑,渐渐大笑。“呵!端木无忧……”他柔柔叹了一声,语调从唇齿溢出最终化为一句细细的笑,“我要你端二公子的《天工开物》!”如此一句话说出来,虽然媚态俱现却也不若刚才那般娇态万分。
      《天工开物》乃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天下第一巧匠鹤奇巧所著,内记机关布局皇陵暗道其精巧奇妙天下无双,至今无人能及。相传鹤奇巧临死之时将他呕心沥血著成的《天工开物》传与他嫡传弟子,然那人后来犯了滔天大罪被人追捕,无路可逃之下带着这本奇书一同坠崖,从此失去踪迹——然则事过百年,那鹤奇巧的弟子究竟犯了何种大罪也已渐渐被人遗忘,就如那书一般,终成一段刻在碑岩之上的传说。

      风霜流转,世事沧桑,东风暗换流年。

      一百五十多年后的现在——

      然不知为何,这本早已失传的《天工开物》却无端出现在端木无忧的身上?

      端木无忧叹了一口气,对他为何会得到这本奇书始终保持缄默,同时也并不否认自己没有这本书,“听说秋玉骨你易容之术天下第一?”他垂手轻言细语道。秋玉骨眉毛轻挑,“端二公子想用《天工开物》换我易容之法?”端木无忧笑而不答,不知到底是默认还是否认。
      梨枝悄然往端木无忧的下颚搭去,秋玉骨眼眸似狐狸微眯,一声长笑在雨中悠悠传来,如珠玉落盘,“端木无忧呵端木无忧……你绝口不提端木清鸿难道是想让我帮你处理了他不成?”
      眉宇间涌上一层淡淡的笑意,端木无忧一指轻弹往几乎快要搭到下颚的梨树枝弹去,秋玉骨手腕侧翻,流利一转又要往上搭,端木无忧微笑自若的第二次弹去树枝,“嗒”的一声,这一弹准确利落,不落丝毫痕迹,可惜并无真力。“那可不是我说的。”他面不改色,秋玉骨讶然,“你不会武功?”端木无忧依然只是微笑。秋玉骨显得很吃惊,接着他笑了,“你若想用《天工开物》换我易容之术,我答应你。”他柔声说,“至于你那端木清鸿,我不妨送你个人情还给你。”端木无忧眉目不动,衣袖一摆,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身上好的衣衫被泥泞弄得肮脏湿濡也浑然不在意,“想要《天工开物》的人是你,至于端木清鸿……” 他笑得心平气和,“那是你自己嫌他麻烦想抛给我处理,又与我何干?”秋玉骨咬唇娇笑,渐渐变成媚笑,最后化为一抹不易察觉的隐秘的笑,暗叹此人果然不若他表面笑容一般柔和温润,端木无忧果然是头狐狸,他果然没有看错此人。

      端木无忧当先而行,穿过桃梨院子,转过几处走廊,又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这才带着秋玉骨去拿他所寻之书。秋玉骨与他并排而行,极狡黠的笑,“你如此轻易就带我去拿《天工开物》,难道不怕我翻脸不认人不成?”

      “你不会。”端木无忧口气平淡,然而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君子不欺之以方,虽然你或许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但因为你很自负……所以即使你易容之术无人能及也鲜少扮作其他人,所以你即使假扮端木清鸿也不屑按他之习性生活……所以,你即使不想与我易容之术,也必定会找其他的方法从我手中堂堂正正的夺了去。”

      “但是我既已答应了你,所以我宁可将易容之术交给你之后再杀了你也定然不会拿着书就跑对不对?”秋玉骨妖媚的眼睛里开始变得深沉,“但是你早已认定我必然杀不了你,所以你从来就不担心我拿起书就跑……如此想来,端二公子岂非很了解我?”秋玉骨嘴角略勾,似笑非笑,然而心念电转不下百回。前面的人仍就走得平平静静,“我不了解你。”端木无忧笑容和煦的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话语间不经意的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说,“端某连自己都不了解,又如何了解别人。”

      秋玉骨一怔,略去欲吐之言语。

      世上不了解自己的人多是,不了解别人的人极少,了解自己又了解别人之人到是稀奇至极……
      一个人到底对人有多了解,不一定说得准,但是一个人心里到底想要追求什么……有些人一辈子古井无波,想要活得平平淡淡,过宁静却安闲的生活;有些人野心勃勃,为追求功名利禄而劳碌奔波也毫无怨言;还有一些人一辈子活在云里雾里之中,至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活在世上……然而以端木无忧识人知人之能,他的前半句“不了解自己”,当然不可能是说他不了解自己的为人……

      智慧、财富、地位……甚至是生死相以的朋友……是否,因为他什么都有,所以他活在世上便想不出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所以,是否,他活在世上,便没有追求……

      正当秋玉骨东想西想之际,端木无忧突地在端木府侧院一处十分偏僻的青瓦小房外边停了下来。秋玉骨奇道:“这是小云的房间?”端木无忧并不否认的微微一笑,只身上前敲门,“咚咚咚”三声门响之后,屋内传来细若蚊蚁的声音,“谁?”端木无忧轻轻道,“小云,是我。”屋内的人“啊”一声尖叫,显然很是吃惊。一阵杂乱的响动之后,小云开了门,她衣带有些凌乱,然尚不失礼数,显然才从床上爬起来。“二少爷?”小云半是吃惊半是茫然的看着突然造访之人,端木无忧面带笑容,十分有理的站在门外。“小云,我上次给你用来垫桌子的东西还在么?”他言语含笑,表情温柔,“明儿我再给你换一本,我突然想起那本书还有用。”怔了一下,“哦……”小云恍然大悟,“在在在……小云这就给二少爷拿去。”知明了他的来意,她顿时嘻笑起来,“哎呀呀!二少爷怎的突然变得这么糊涂……在过些时日来啊……就不怕连小云都不知道会丢到那儿去了……”

      神色温和的看着小云碎碎念念一大堆之后,端木无忧将那本《天工开物》递给秋玉骨。秋玉骨低哼了一声,轻笑,“真是没想到……端二公子居然会把这天下难得的奇书丢给自己府上的丫鬟垫桌子,怪不得我几乎翻遍了整个端木府都找不到……难怪难怪……这也不能怪我无能了……”他看了端木无忧一眼,嘴角略勾,似笑非笑,那表情就像是一只心怀叵测的猫,“端二公子果然与常人不同。”端木无忧唇角微扬,笑得极为谦和的道,“哪里哪里……不外乎是秋玉骨你太笨了而已。”秋玉骨横了他一眼,表情异常温柔的伸手去掐端木无忧的脖子,端木无忧亦是一脸笑意,只听“嗖”的一声,领口出针,秋玉骨腰身轻摆,衣袂御风,旋起一阵轻风毫不费力地将他数枚飞针打落,然脚步移转,待俏立地面时,已然飘离他三步之外——秋玉骨想将他的五指指甲狠狠掐入端木无忧的脖子里的想法落空,此时看着端木无忧越发温良无害的笑容,几乎当场气结。

      “如此防人,难道就不怕伤到你不想伤害的人?”秋玉骨撇了撇嘴巴。

      “不怕。”端木无忧笑得清淡柔和依旧。

      “如你这般……”秋玉骨上下扫视了他两眼,笑容莫名,“……我有点感兴趣,那个人回府以后,你将如何对他?”他显然意有所指。手指钩了一下发丝,秋玉骨眼眸沉了沉,笑吟吟道,“或许,你根本不会让他回来?”端木无忧想了想,眼睛如月牙微弯,温颜微笑,这一笑,如春风化雨,让人心生温暖无限,“我想给他一个机会……”他极端温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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