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是吉祥物》雨声入南柯

152、般若篇

　　百名取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天地之间，竟然没有留下她的半点气息。即使这是她自己的心相世界。

　　很奇怪，很不合常理。心相世界没有消失，说明她并没有死亡。但她的气息忽然消失了，这也是事实，仿佛这里不属于她一样。

　　刀剑们只能在原地彷徨，被迫接受主人离开的现实。

　　所有人仍然留在心相世界中，但在百名取消失后，这片空间便坍塌了一角，露出了一条狭长漆黑的风洞。

　　这是百名取在最后，为他们撕开的空间裂隙，从这里出去，可以到达现世。与通道一同撕开的，还有他们之间的羁绊。他们能明显感受到，身为刀剑与主人之间的连接……消失了。

　　刀剑付丧神失去了主人，这意味着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一时间就像忽然被扔进大海的小船，庇护自己的港湾忽然消失了，忽然之间，他们就要独自面对港湾外的陌生而残酷的世界。

　　惊慌、疑惑、难过、委屈等等情绪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让他们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俞独苏用手捂着脸，她的泪从指缝间滑落，在雪地上溅出圆弧状的冰刺。

　　别人或许不清楚百名取这么做的原因，她却不会不知道。

　　从一开始，百名取就十分在意刀剑付丧神的身份……她觉得他们因某人某个使命而存在，可悲可怜……她这么做，是想在最后，给他们自由。

　　但她以这种方式退场，让他们怎么可能甘愿离开？恐怕在他们心里，他们宁愿被入魔后的主人杀死，都好过被她抛下。

　　她环顾四周——

　　有人抱头蜷缩着，拒绝接受现实。

　　有人则四处寻找她，不断地试图连接她的灵力……但没有一个人成功。

　　还有更多人，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久久回不过神，仿佛百名取把他们的灵魂一起带走了。

　　百名鸿踉跄着从雪地中爬起来，他的衣服、头发、睫毛上沾满了细碎的白雪，有些雪还带着血色。他脸色苍白，手中却紧紧地捏着一根光芒渐渐黯淡的红色元夕结。

　　他的表情凝重，眼睛却很亮。他看着这根红绳，仿佛看着最后的希望。

　　而般若，则是哭得最惨的那个。因为他认为是自己导致了这场悲剧，是他算计了百名取。

　　明明，他千方百计地出来，只是想帮助她。可结果到最后，害她最惨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

　　没错，从结果上来看，他确实帮百名取摆脱了无爱者的宿命。可如果这就是反抗命运的代价，他宁愿自己永陷“独醉人间”，永远不要出来。

　　可如果他不出来，春姬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的世界，般若在意的春姬所爱的世界，就会破灭。他真的可以做到袖手旁观吗？

　　“……春姬？”

　　他正哭着，余光一撇，他居然看到了春姬的魂体就站在他身旁，正伸手接住一片从天而降的雪花。

　　她的魂体在空气中有着轻微的逸散，像是要随时升腾而起的一团轻烟。

　　这位巫女与很多人一样，看向百名取消失的地方。但与其他人的茫然怅惘不同，她那美丽如紫藤的眼眸中只有洞悉一切的悲悯。她说：“我们……果然很像。”

　　像到在最后关头，她们都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决定，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全自己在意的东西。“但与我不同的是……你不爱任何人，包括自己。你只是，想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无关爱与恨。”

　　此刻风雪一过，加速了她魂体逸散的过程。美丽的巫女看向远方，幽幽叹息，似乎在对消失的百名取说：“可悲的无爱者啊……你可知，这正是你们无论多少次，都会重蹈覆辙的原因。”

　　*

　　星空下的大海，无风无浪。月色洒在海面上，泛着静谧的幽光。

　　魔女躺在海面上，白色长发随着破浪起伏，像是海面上的浪花。

　　她看着那漫天繁星。

　　心，是绝望到极致的平静。

　　忽然，一根根锁链从深海中伸出，卷上她的躯体。

　　她被迫离开海面，卷入深海。

　　海面上空繁星闪烁，月色迷人，她眷恋它们的光辉，向天空伸出手，想要触碰它们。

　　但这只是徒劳。

　　很快她的视野中只有上浮的气泡，以及那随着水流漂动的白色长发。耳边只有水流声，以及锁链碰撞的声响。

　　百名取闭上眼睛，任由锁链将她卷入更深、更深的海底。

　　……

　　过了许久，四周安静了下来。

　　锁链不再拽着她往下拉，水流声便消失了，只有偶尔锁链晃动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除此之外，只有寂静。

　　百名取睁开眼睛。

　　此刻她离海面很远了，已经看不到月光，但繁星似乎变得更清晰了。

　　那些星星并不明亮，却始终点缀漆黑的深海的上空，无论她坠落到多深的地方……它们的光芒始终相随。

　　她依然在下坠，只是速度变得缓慢了。

　　这里是她的心相里世界。

　　或者说，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心相世界。

　　是的，她的心相世界居然有两层。

　　她没办法对比其他人的心相世界，但她总归知道这种情况是特殊的，是或许再也找不到另一个相同例子的特殊。

　　或许这又和她的无爱者身份有关……又或许是她自身的人格体现，是她常年封闭自己的内心到扭曲而导致的。

　　这里让人讨厌……也让人安心。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这片广阔的海域里，只有寂静与她为伴。

　　原来她的心……依然这么荒芜。

　　她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在梦里，被俞独苏带到一个地方。那里和这里很像，一样黑暗，一样安静……现在她也如无数次梦境中的那样，仰望星空。

　　或许真的是同一个地方也说不定。

　　无爱者身上有太多秘密，是连作为无爱者本人的她都不了解的秘密。

　　曾经她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可是现在她发现，这个认知错得离谱。围绕无爱者的秘密，比她想象得更多。

　　比如邪神的记忆、噬神的记忆里，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毫无疑问，它们和无爱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人到底是谁？它们的母亲又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再比如她的心相表世界。那片雪原为什么会是一处远古战场遗迹？那贯穿雪原的血河，还有满地的刀剑残骸，到底是谁的记忆？为什么会成为她的心相表世界？为什么心相里世界，才是她真正的心相世界？那表世界又是为什么存在？

　　如果再仔细想想，她还能盘出更多问题，并且一个比一个严重。

　　可以说，她对自己无爱者身份的困惑，到达了自己活了21年来的最顶峰。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爱者，但她对无爱者一无所知。

　　身体，依然在向深海坠落……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触到海底。

　　……上空的星辰，真的很美丽，但那是她无法、也不能触及之物。她知道，以无爱者的力量，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对他们都将是毁灭性打击。

　　负罪的俄狄浦斯王，最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用自我放逐来惩罚自己的罪恶。

　　百名取对自己说：不要再想这些了，不要再去追究这些问题了。既然已经选择了自我放逐，就让那些事情过去吧，让那些过往成为沉淀在心中的泥沙吧。

　　她已经……不想回到现世了。她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再被别人伤害了。

　　她会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永远向着没有底的深海坠落……一直一直，直到生命的尽头……

　　不过，那些疑问追究不了，却有一个问题，可以现在就问清楚。

　　百名取张了张嘴，便看到自己吐出一串气泡。她觉得有点意思，便看着气泡，问：“你是谁？”

　　当然，她问的不是气泡。

　　她只是找不到目标，只能看着现在唯一能看到的东西发问。

　　……

　　…………

　　………………

　　寂静。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百名取：“我心里的那个声音……你在吗？”因为没有回应，她微微抿了下嘴唇，似乎是自己也觉得荒谬。

　　但左右这里也只有她一人，她再怎么都丢不了脸，就当自己给自己解闷，便继续问：“你其实，不是我心里的声音吧？”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中？你到底是忽然出现的，还是一直就在？”

　　………………

　　还是寂静。

　　“老实说，我倾向后者。你的存在就像一直播放的背景音乐，像深海漆黑的底色，因为一直存在，我才注意不到你……但这一次，我分明有好几次几近崩溃，想要不顾一切大开杀戒，可每当那时，我心里总会有个声音，也就是你，让我冷静下来。”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劝我冷静？我开不开杀戒，毁不毁灭世界，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冷声质问。

　　是的，是“质问”。

　　身为修道者，她居然连自己身体里什么时候多出了另一个意识都不知道。就连魔化后境界飞速提升的她，都无法确定它的存在。

　　她相信，这对每个修道者而言，都是个鬼故事。

　　她却说越觉得这不是她的错觉。

　　【我与你，并无关系。】

　　终于，那个声音回答了。

　　之前它只是在她的意识中直接反应，但似乎是因为现在她身处心相里世界，是她真正的内心世界，它一回答，它的声音便立刻回荡在深海中。

　　那声音很独特，让人联想到深海的蓝鲸。那穿越亘古岁月，悠长而孤寂的音色，让人在听到的一瞬间，有脊背发麻的感觉。

　　猜想被证实，百名取以为自己多少会有点情绪。

　　但她没有，她只是微微沉吟，迅速接受了现实。这不是她心大，而是她觉得，现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又追问：“我的心相表世界，是你的心相世界吗？”

　　【…………】

　　没有回答。

　　似乎是在思考，百名取能够感受到。说不上来是怎么感受到的，但她就是知道。

　　百名取：“……你是我吗？是我过得太苦，分裂出来的人格吗？”

　　【…………】

　　它还是在思考。

　　百名取：“我在‘融合期’时会性格大变，我一直……不，是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我无法忍受俞独苏灵力的折磨，为了保全我的意识不在痛苦中湮灭，而衍生出来的自我保护机制。其实我知道，在我之前，从来没有继承者会出现‘融合期’……是你在帮我吗？”

　　【…………】

　　它还是在思考。

　　这时，百名取的心因它的沉默出现了一点波动，她心中陡然升起了微妙的感觉。她确定这种感觉不是期待（虽然从现状来看，她应该有所期待），而是一种，真的非常微妙，她描述不来的感觉。

　　百名取：“你说我们毫无关系，我却不这么认为。”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那个声音冷漠地说道。百名取能感觉到，这是它的真心话。【于你而言，我依存于你的意识，与你必有关系。但于世间而言，我们也不过是这天地间，两个独立的存在。】

　　用人能听得懂的话翻译，就是：它承认自己帮过百名取，但否认与她有进一步的关系。

　　而百名取接着察觉到，它不会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了。

　　她叹道：“是这样吗……”

　　或许吧。

　　也许它说得有道理。

　　有关系又如何，没有关系又如何？而且从现状来看，知道太多，无异于自寻烦恼。

　　你看，困着她的锁链，是多么结实啊。

　　这是心之锁，上面每个锁扣，都是她无法化解的心结。

　　被心之锁缠住，便只能不断地坠向深海，永远无法上浮表世界。

　　它无法依靠蛮力挣断，越是挣扎，就会越是把人往下拽。只有解开心结，才能打开锁链……但是百名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解不开那些心结了。

　　还有堀川。

　　她在坠入心相里世界前，对堀川使过眼色。如果他还认自己这个主人，还对其他人、对这个世界有半点责任心的话……现在就应该已经带着所有人，离开了那里，并且切断了本丸世界了吧……

　　这样一来，无论解不解开心之锁，她都彻底回不到现世了。

　　她切断了所有后路，已经再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命运，她抗争了，这就是她的结局。
　　唯一的问题，她问了，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已经没什么可困惑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她放松了身体，放任自己安心地闭上眼睛，让自己下坠……不断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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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两章，般若篇就能结束了，欧耶！！
百名取的疑惑，就是之后的主线。无爱者身上的秘密，我会一个个解答，绝对不让你们失望，嘻嘻！
唉……忽然想起来，我原本只是想写个平平无奇的日常来着，怎么写着写着就变成了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