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是吉祥物》雨声入南柯

134、般若篇

　　距离实验开始还剩三小时，本丸时间还有九小时。

　　百名取抱着头蹲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枯井一样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她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手放的位置不一样，她的表情和动作都几乎和般若在会议室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她与般若不同的是，她还很正常，不需要以此装成正常人掩盖自己精神上的异常。

　　……至少现在还不需要。

　　她只是觉得很累，无论是身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

　　原本回到房间的她应该立刻休息的。先前的工作几乎透支了她所有的力气……可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她就看到星空下，父母的眼睛悲伤地看着她。然后那悲伤逐渐被寒霜冻结，变成沉默的高墙。再然后，高墙变成手中紫色的桔梗花，少年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温度如滚烫的烙铁，在她的皮肤和心里烙上伤疤。

　　——无望的爱。

　　她又想起和鬼使黑那段中途夭折的恋爱，想起兰姐指向她的剑……

　　无爱者，到底为什么会存在呢？

　　无法爱着别人，无法被人所爱，永永远远被命运诅咒，拥有这样悲哀的命运的她，到底为什么会存在呢？

　　既无法给予这个世界什么，又无法被这个世界给予什么，只有无尽的苦难和变故伴随无爱者的一生。无爱者们到底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她们到底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为了能够好好活着，她必须时刻压抑自己，因为除此之外她无路可走。……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如果无爱者的命运是注定的，那她和百家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百名取盯着电脑，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她那继承她的命运的机器人主角，终于走到了命运的抉择点。机器人选了百名取一直想做的选择……但她并没有因此变得开心。

　　百名取并不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她还是很茫然。

　　冷白的电脑光照在脸上，她的眼底晦暗无光，如寂静的深渊。她一点一点、缓慢地撕碎了手稿。

　　这章要作废了，手稿不需要了，所以她把它撕了。

　　撕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纸张撕碎的声音很好听，于是这个撕碎的过程被她放得很慢。

　　但手稿只有一张，一张纸本来也就那么点大，即使撕得再怎么慢，这张纸也终究会很快碎得不能再碎。

　　没东西可撕了，世界一下子又安静了。

　　如死水一般的寂静吞噬了她。

　　一直习惯并享受安静的百名取，忽然开始想念刀剑们吵闹的声音，她垂下眼眸抚摸手腕上的结绳，小小的桔梗花在黑暗中反射出冷光，百名取默默把自己团得更紧，在椅子上缩成一只白色的糯米团。

　　突然，有人打破了寂静。

　　“主人……主人！咳……不好了！”有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办公楼，他急得忘记敲楼下的门，直接撞门进来。因为动作太急，还在楼梯上还绊了一跤。

　　来到百名取房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手开门，然后下一秒就撞到了结界，结界直接将他拍到墙上。来人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百名取听出是狮子王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她迅速把电脑合上。

　　然后她皱了下眉，她发现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居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下一秒，她这口气又提了上去。

　　狮子王这个时候来找她，嘴里还说着什么“不好了”，绝对是出大事了！

　　她迅速开门，看到门外的狮子王正扶着墙壁，浑身都是血，身体上还不停地掉落某种黑色的不明灰烬。模样相当凄惨，连那头璀璨的金发都染上了红色。他强忍着痛苦试图站起来，百名取瞳孔一缩，连忙扶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狮子王额头全是冷汗，目光中满是愤怒和恨意，他着急地抓住百名取，说：“主人，般若……叛变了！粟田口兄弟……他、他们……被——"
　　话没说完，他又喷出一口血。

　　“闭嘴！别说话了！”百名取掏出一粒药丸塞到他嘴里，狮子王的脸顿时皱成一团，想吐又不敢吐，百名取：“不许吐，咽下去！听着，你呆在这里调息疗伤，哪里也别去！我出去看看！”

　　她回房拿剑就走，人走到楼梯口，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把狮子王拖到自己房间里，打开结界，对他说：“你就在这儿躲着，别出去。”

　　狮子王气若游丝：“般若他……”

　　百名取把他扔进房间后拔脚就走，快得他根本喊不住。药效发挥，逐渐失去意识的狮子王又急又悔，他想追上去，但最终他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她消失的背影，喊道：“主人，不要去！快……跑……”

　　晕过去的最后一刻，他迫切地希望主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现实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百名取完全没听见。

　　于是六分钟后的百名取见到了般若，这一瞬间的冲击力，让她也产生了想晕过去的冲动。

　　——这TM是TMD什么？？？！！！

　　六分钟前，百名取跑出办公楼，直冲粟田口家的房间跑去。

　　现在百名鸿正带着刀剑在祭坛准备实验，本丸安静地只有她的脚步声。按理说，狮子王伤成那样，本丸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事故，但她在房间居然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而她走在本丸，也没有任何发现，连一丝灵力的波动的残留都没有。她越看心越沉，这手法她可太熟悉了。

　　粟田口兄弟们脸上带着鬼面面具，被人像摆放木偶一样，放置在茶桌旁，他们低着头，鲜血从鬼面咧开的嘴角滴落，生死不明。

　　她听到院子某处传来打斗声，她一路循着声音找过来，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人首蛇身的怪物扭动着身躯，头颅凑到在口吐鲜血的堀川国广身前，嘻嘻怪笑着。他的蛇身由不断浮动的人头组成，那一只只人头仿佛被困在一层黑纱中，它们不断地向外挣脱，又不断地被拉回去，它们表情因此变得狰狞怨恨，蒙在它们脸上的那层纱勾勒出它们的表情，朦胧中带着某种恶心的恐怖。

　　黑色的不明灰烬像黑色的雪花，随着怪物身躯的扭动掉落到地面上。

　　怪物的头颅，就是般若。

　　但那并不是单纯地只是般若。在般若的头后面还有一颗和他一模一样的头。但这颗头面无表情，神态与般若完全不同，因此百名取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般若。

　　看到他的一瞬间，连百名取的呼吸都凝滞了。两个月前，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想到，般若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样子，他已经和另一个自己融合了。

　　——居然会变成这样！！

　　百名取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混乱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那么臭美、那么自负的般若，最后居然变成了这样！！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看看她都干了什么？！

　　如果她没有在任务前做那些小动作故意刺激他，般若就不会出现问题。如果她在反悔后能多关注他一些，般若就不会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步！

　　而讽刺的是，她面对这样的现实，明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她无爱者的本能依然在第一时间占据上风，理智告诉她：般若变成这样，已经救不回来了。趁他还没有影响到实验，杀了他！

　　无爱者本不该有愧疚这类的情绪，她只需要不择手段地前进，即使付出代价，即使成为魔鬼。

　　她一直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可现在，真的到了这个时刻，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果断和绝情。

　　——快动手！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犹豫？你在将他作为棋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日的局面。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想要功亏一篑吗？！
　　——别忘了，“断缘”还在堀川手中，他不能死。

　　百名取没有理由犹豫，她心里一秒钟都没有思考过要放过他，即使这件事是她自己惹出来的祸。

　　利剑出鞘，她的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了诸多关于般若的画面，她冰冷的眼眸终于不再注视深渊，转看向这个人间的怪物。

　　堀川伤得很重，般若随时都能杀了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般若迟迟不动手。但他不动手，百名取却不敢相信现在的般若会放过堀川。

　　这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到她的肩膀上，因为没有气息，在手触碰到她之前，百名取甚至没有察觉到。想到这一点，她背后瞬间冒出不少冷汗。

　　仔细看，这只手苍白纤细，几乎能看见血管，断口非常整齐，是般若的手。

　　这只手就按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没有更多动作，但也无论怎么都掰不开。

　　她听到怪物游动时淅淅索索的声音，着急地转头去看般若，就看到般若脑袋后面那颗一直面无表情的头，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接着，面对着堀川的般若笑嘻嘻地说：“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杀你的。他们（指粟田口）都没有死哦~只是，再也醒不过来啦！哈哈哈哈哈！！”

　　堀川捂着伤口，虚弱地背靠石柱，听到他猖狂的笑声，气得呸了他一口，“你这个叛徒！”

　　“叛……徒？”般若忽然就不笑了，他重复了一遍堀川的话，仰头看天思考，另一只手抚上脸颊。

　　那只手明显不怎么知轻重，直接他将脸上的皮肤刮得变形拉长，翻出红色的下眼皮，他充满血丝的眼球茫然地看向天空，几秒后，他狂笑起来，猛地按住堀川的肩膀：“不不不不不不！不对！我没有背叛她！是她先背叛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她背叛我！！！！”

　　百名取心一沉。

　　“我那么信任她，视她为我的同类，我们本来应该永远孤独，一起下地狱的！”他害怕地抱住自己，人头组成的蛇尾把他围起来，形成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可她擅自背叛了我！擅自拥有我得不到的爱！！她才是叛徒！是她背叛我！”

　　“呐，堀川君，为什么阿取从来不和我说自己的事呢？是觉得我会嫉妒她吗？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他恶狠狠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臭虫！别以为知道了她的过去就自以为比我更了解她，百名取只配永远孤独！！这才是她该有的宿命！！！”

　　说着他又狂笑起来，但这次的狂笑中夹杂着无上的欢愉。因为放弃努力，放弃思考，放弃执着，对于般若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堀川的眼神仿佛在看酒鬼醉酒后的呕吐物，满脸嫌恶：“你疯了。”

　　百名取：“…………”

　　原来如此。

　　般若还是那个般若，并没有发生意外，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反而是般若听他们墙角，而她半天都没有发现这件事，更让她意外一点。

　　般若想得没错，百名取就是一直在防着他。从一开始，百名取就对他毫无信任。她从来不对般若说自己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说出来，般若就会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同类。

　　她有的东西，般若没有。而般若有的东西，她只会比他更多。而且般若自己也对自己的过去避而不谈，也是极度自我中心的一个人，从道理上讲，他根本没资格说她。

　　当然，百名取从不怪他。

　　般若是嫉妒的化身，嫉妒是他无法控制的天性，就像她也不可能真正懂普通人的情感一样。但理解并不代表能够接受，她是不可能明知道他的本性，还能够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的。

　　她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结局。般若变成这个样子确实让她没想到，但从结果上，也印证了她的判断没有出错。

　　只是……她一直想避免两人决裂的结局，想着即使分开了以后还能见面……她其实不想失去般若，只是觉得他们不能呆在同一个地方。

　　但没想到……这个结局以更惨烈的方式出现了。

　　造成这个局面，她和般若都各有一半的责任。

　　“唔kukuku~”般若愉悦地弯起眼睛，他的声音甜美如蜜糖，用诱哄的语气问：“堀川君，你想知道阿取的秘密吗？她最重要的，谁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百名取一下子就僵住了。

　　明明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但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手脚冰凉。她想出声阻止，但她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

　　……不要。

　　……不要告诉他。

　　……住口，住口！

　　更讽刺的是，仿佛是知道她的心情，组成怪物身躯的头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于是她听得更清晰了。

　　堀川被问得愣住，他没有想到般若居然知道她的秘密。他深吸一口，冷漠地拒绝道：“我不想知道。”

　　“咦？”般若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惊讶地问：“为什么不想知道？你既然想守护她，就得知道这个秘密呀。你就不好奇吗？”

　　般若已经变成了恐怖的怪物，但在堀川看来，般若还是那个喜欢挑拨离间的臭小鬼。堀川说：“这是主人的秘密，她不想让我知道。我尊重她，愿意等待她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

　　般若：“……”他的脸绽出一个充满嫉妒的扭曲的笑容：“那一天不会来，你等不到的！我现在就告诉你，百名取她是——”

　　百名取一瞬间如坠深海，冰冷地海水将她紧紧包裹，她觉得窒息，想拼命浮出水面，可是绝望将她不断地往下拉。很快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连般若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堀川身上。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呼吸，都让她倍感恐惧。

　　她的秘密，实在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再加一个注释，但是这句话再加上堀川原本了解的全部，就是一个完整的她。

　　如果说般若的黑化虽然结果让她意外，但总体上并没有超出她的认知。那现在般若将她的秘密告诉堀川，就是完全在她的理解和认知之外。

　　她曾设想过各种各样更糟糕的状况，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她！

　　般若说完了想说的话，再次狂笑起来。但那狂笑中已经没有愉快，只有无尽的悲凉。

　　他知道，百名取都听到了。她不在意他，所以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她的心动摇。

　　但这群刀剑，尤其是堀川这个人对她有极为特殊的意义，或许他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也说不定。但这份信任建立在隐瞒之上，十分脆弱，他只要一句话就足以把这份信任破坏掉。

　　她背叛他，他报复她，很公平！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互相理解的两人，终于在这时候讽刺地心意相通了。

　　在这撕心裂肺的狂笑下，百名取下意识后退。她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只想逃离现场，然后她就发现般若的断手不何时消失了。

　　也是，般若已经达成了目的，自然就不需要再禁锢她了。

　　而这时，堀川也发现了她。

　　少年没想到他们的对话是在她眼皮底下进行的，惊慌地睁大了眼睛。他知道了她的秘密，虽然是被迫的，但他还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堀川惊慌地想：她生气了吗？一定在生气吧！她没有说话，绝对很生气吧！

　　他高估了百名取自我中心的程度，低估了她属于女孩子的敏感心思。

　　两人的反应，同时给了对方错误的信息。

　　百名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人的影像，她在对比从前的经历，猜测堀川会有什么反应，会是她所熟悉的哪种类型。

　　许多人的影像在她的脑海中像万花筒一样翻滚，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明明那么了解堀川，却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想法，而她也根本无法从过去的熟人中，找到她期待的反应！

　　——时间、时间再过得慢一点吧！让我逃避一会儿！不要让我面对他！！

　　但时间，根本不会因为人的意识而放缓速度，所以她看到了，堀川躲避的眼神。

　　他不敢看她。他在躲避她的眼神。

　　……

　　悬起的心，瞬间跌落深渊。

　　百名取一下子变得非常平静。一切情绪在此刻都离她远去，她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爱者。

　　她沉默地离开，丢下疯癫的般若和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的堀川。

　　冰晶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古老的断剑从冰凌上脱落，她和邪神同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歌声。那声音缥缈而沧桑，像是从远古传来的歌声，深邃而悲伤。

　　心相之门——
　　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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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得差点奔溃，好难写好难写真的好难写！我差点砸电脑
笔力稚嫩写这种感情复杂的剧情，真是把我写得心肌梗塞，但是真的写出来了又很有成就感
越来越觉得要好好护发，这头发掉得遭不住啊。
没想到吧，般若反手就是一万点暴击！互相伤害啊！
百名取和堀川的故事告诉大家，情侣或是朋友吵架的时候一定要果断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然分分钟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