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如雪乱十载＞片段合集》七巅

72、第53章 解救太子（5）

　　“大王，你干什么！”范蠡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毫无准备。
　　夫差冒雨喝道，“你一直用计保护勾践，阳奉阴违，你好大胆！你跟西施有奸情，用她来欺骗寡人！”
　　“不！大王！”雨突然间变得更大了，打得范蠡几乎睁不开眼，他慌乱地想要辩解。
　　“范蠡，你犯下的每一条，都是死罪！若不是寡人对你……”
　　“啊——”
　　突然间，另一波泥流冲刷而下，这一波泥流正是自范蠡的上方而来。
　　夫差本是剑指范蠡，却突然飞身将范蠡向旁一扑；范蠡便顺着山坡翻滚出去好几米，恰好避开了这一波泥流，再回头去看时，一块石头飞滚而下，范蠡惊呼一声，那石头“咣”地一声砸到夫差的头盔，将头盔砸出一个深坑，夫差整个上身跟着向前一扑，而他的胸部以下的身子早已被泥土埋住了，动弹不得。他随身宝剑更是掉落在几步之外，范蠡的脚下。
　　雨比方才更大了，整个世界都是哗哗的雨声，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完全遮掩住了上方远远传来的吴国士兵的搜寻声。
　　夫差抬头望着范蠡，雨太大，他看不清范蠡的脸，也无从知道此刻的范蠡在想什么。他知道，范蠡在那里站了片刻，便拾起了宝剑。
　　范蠡手里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夫差。夫差想挣扎，却一点也动不了，只有双手无力地在地上挣扎。
　　如果，范蠡此刻要杀他，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能阻止。
　　范蠡，要杀他么？
　　当这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时，他的心一阵痛楚。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明白，他一路而来那股邪气究竟是什么。他因为范蠡与西施或许有的纠葛而心烦意乱，可范蠡却浑然不把这当回事。
　　他在意的，他却不在意。
　　这个认知让他骄傲的心，不能承受。
　　仅仅是这些么？
　　又不仅仅是这些。
　　他突然在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另一个事实，是他一直不想面对的事实：这个他曾在三年里朝思暮想的青年，有着与他比肩的武艺，有着令他欣赏的智谋，想令其为他所用的青年，原来可以这样理所应当地提起剑，向他走来。他心中最珍重的人，原来有着充足的杀他的理由。
　　他方才本能地放弃自己而去救的男人，却可能将剑插进他的胸膛。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痛。
　　范蠡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举起了剑。
　　他或许要命丧于此了！但临死前，心中想的居然是这些！若是被范蠡手刃，他的心，居然如此酸楚与委屈。
　　这一刻，他看清了范蠡的眼神，那么清澈，那么坚定，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
　　夫差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啜”地一声，剑稳稳落在他身前的泥土堆上。
　　夫差猛然睁眼，见到散乱的长发绺绺垂于眼前，而范蠡专心地以剑刨着泥土。
　　他在救他！
　　他已经死去的心像是突然焕发了新生！
　　夫差死死盯着范蠡。范蠡的身材要比他瘦弱，但身体中总像是凝聚了巨大的力量。剑剑深入泥土，土堆很快被刨开了许多。
　　他没有想过，范蠡在全力救他的场景，他从没想过！
　　像生死相依的战友一般，真正的并肩作战的那种感觉，与自己所欣赏的人，与自己想要信任的人，那种感觉，很棒。尤其，当那个人，是范蠡的时候！
　　不，不，夫差又否定自己。范蠡在救他，或许只是因为……为了勾践，此时不能杀他。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夫差的心中都雀跃不已。
　　当泥土彻底被刨开时，范蠡向夫差伸出了手。不想去想那么多了，无论怎样，范蠡，救了他。他的心像是复活了一般，绝处逢生。
　　夫差看了一眼范蠡，伸手握出了范蠡的手，这是第一次，两人握紧双手。范蠡的手也很瘦，也像他的人一样，不高大，却很有力量。
　　待夫差从深深的坑中借力爬出，重新站起时，范蠡立即比他矮了一些，他又恢复了以往比范蠡略高一些的视角，他习惯了的视角。
　　范蠡将剑一横，双手捧至他的面前，平静道，“大王，你误会我了。”
　　简单一句话，戳破了夫差的猜疑，也似乎道出了许多的意思。
　　“大王，现在太子在重围之下，我们只在外围。只有攻打郑国，才能解救太子危难。如果硬碰硬，只会逼着他们狗急跳墙，彻底围剿太子。那时，太子就真得危险了。”
　　“住嘴！寡人不想听你说这些！”
　　他的确不想听他说这些，他以为，范蠡此刻会有别的话同他讲。
　　此时，不少士兵已经顺着土坡慢慢滑了下来找寻夫差。
　　范蠡这次颇有点动情道，“吴王，我范蠡是勾践的臣子，士为知己者死，我为勾践是义不容辞。但此刻，我亦是你的谋士，出征前，我答应你帮你解救太子，君子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至少在这场战役中，我范蠡会同你站在一起，践行自己的诺言。”
　　“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寡人也不想听你说这些！”
　　范蠡抬头，定定地看着夫差。
　　其实，从夫差推开他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他的心都在剧烈跳动着，不能平静。
　　夫差刚才做了什么！？夫差是吴国的王，他破楚灭越，所向披靡，剑指中原，意在天下，他身负着一整个国家，万金之躯，但是刚才这个人，在怀疑他的背叛的情况下，在气到想要手刃他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地舍身救他！
　　在那样的突发状况下，救人只是一种本能。而夫差的本能，居然会是为了救他，牺牲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范蠡竟不能置信。
　　他还不能消化这个事实，和这个事实后可能代表的东西。
　　所以……
　　所以他此刻，选择了回避。
　　但夫差显然不肯让他回避。
　　夫差的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细密的雨幕也不能遮蔽他眼中此时的深情。
　　范蠡心中震惊而困惑，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又或许，他隐约觉得那可能是什么，却完全不敢想。
　　“谢谢你，”范蠡说，声音只比雨声大了那么一点点，他对这样的局面无所适从，“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
　　“大王！”士兵们已经奔到了他们身边。
　　夫差看着范蠡，范蠡眼中的诚恳，他并不是没有看出来，但是他的眼中却依然充满了失望。
　　士兵们陆续来到他们身边，乱糟糟地将夫差围在中央，范蠡被人群挤在了外面。夫差嘴嗫嚅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两天之后，吴国兵不血刃，就解了太子友之围。
　　那日大雨过后，夫差因伤先回营中，而继续按原计划，交由范蠡及伍封立即重整队伍，率领吴军奔赴郑国，蔡伯听说后，慌忙回兵奔郑，结果吴军刚赶到郑国，另一边的太子友已经解了围，回到了吴营。
　　范蠡的计谋，再一次被应证。
　　两日后回到吴营，范蠡到夫差帐中复命，来到帐前，正碰到伯嚭与御医从帐内出来。御医先行告退，范蠡便与伯嚭先寒暄了几句。
　　“范蠡，你这次又立功了，”伯嚭小声笑道，“要是大王早点听你话，也不至于这样。”
　　范蠡道，“太宰大人，大王的伤势如何？”
　　伯嚭道，“这说来可真是万幸，那么厚实的头盔给砸了一个坑，要是没有头盔的话，恐怕……”话不吉利，所以伯嚭点到即止，“大王现在也无大碍，就是有点眩晕，刚服了安神的药。”
　　范蠡点了点头，没人知道他此刻心中的复杂，他其实，有点想要逃避看见夫差，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道，“那我一会儿再……”
　　伯嚭道，“唉，千万别，大王说了，你一回来马上来复命。”
　　说罢伯嚭便离开了。
　　范蠡在帐前犹豫了半刻，才下了决心走了进去。
　　进得帐中，只见夫差已换下厚重的盔甲，坐在几案前，看着书。
　　见到范蠡进来，夫差心中先是漏了一拍，然后便不动声色地看着范蠡。他急于想从范蠡的脸上捕捉一些讯息——范蠡从那天……看出来什么了么？如果他看出来了，他会是什么态度？会有什么反应？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人沉淀下来。而正因为这样的沉淀，才逼的夫差更加不安。
　　范蠡会怎么看他？范蠡会接受他的感情么？范蠡……
　　“大王，范蠡幸不辱使命。”范蠡行礼道。
　　夫差静静地看着他，只不说话。范蠡没有丝毫异样的反应，一切如常，时间一点点流失，夫差逐渐开始失落，甚至，哀愤。
　　他终于开口，压抑着问道，“这两天，你……”
　　夫差语气一停，见范蠡那无动于衷的样子，转而恨声质问道，“寡人最后一次问你，你跟西施，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时，范蠡的心中才微微一动：这一关，终究是要过的。
　　范蠡平静道，“我们是同乡，大王。”
　　“你过来。”夫差道。
　　范蠡瞧了瞧夫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近点，站到案前来。”夫差又命令道。
　　于是，范蠡又向前走，直走到案前，而靠近夫差的每一步，都让范蠡心中忐忑。
　　范蠡刚站到案前，夫差突然起身，向他怀中一掏，将那平安囊取了出来，因为快速地的动作，夫差的头又有点不适，他忍住那种眩晕感，语气严厉质问道，“为什么西施要送这个平安囊给你？寡人知道，这个平安囊只送给情郎，你还有什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