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如雪乱十载＞片段合集》七巅

38、19 夫椒之战（2）

　　此时，会稽城中已是大乱。
　　勾践、范蠡一众进得城内，许多百姓都收拾了家当，堵在城门内侧想出城逃难，但由于吴军近在咫尺，守将不敢大开城门。
　　勾践喝道，“放他们出去！”
　　然后也不管身后怎样，带领残部直奔王宫。
　　越宫中也早已乱成一团，宦官宫女四处奔逃，听说王族家眷与众大臣都聚在大殿，他们便直奔议事大殿而去。
　　来到大殿门前，正听到殿内大臣喧哗争吵不止，最后在太子阻拦无果下，众人欲夺门而出，各奔出路。
　　而谁曾想，大殿大门敞开时，越王勾践却矗立在那里。
　　“大王！”合仪惊喜。
　　“父王！”太子惊喜。
　　“大王！”群臣惊呼。
　　所有冲在前面的臣子们不由一惊，纷纷噤了声，低下了头，为勾践让开了一条路，那路的尽头，正是他的妻儿亲眷，和高高在上的王座。
　　勾践走进大殿，在门前扫视了殿中所有人，在此关头，究竟有几人会像范蠡文种一样，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后，同生共死，荣辱与共呢！
　　“你们都不用走，夫差为报父仇，要杀的只是寡人一个，寡人一死，你们的命都可以保住！”
　　勾践面无表情地说罢，大步穿过这些人，来到夫人合仪、太子鹿郢面前。
　　“父王，”鹿郢问道，“父王的意思难道是……”
　　勾践满眼悲壮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沉重道，“鹿郢，你，要记住今日！”
　　勾践言语简短，却似有千言万语于其中。
　　他再次环视了整个议事大殿，然后，才对自己的妻儿王妹等王族道，“随我去宗庙。”
　　“范蠡，文种，你们也来！”
　　范蠡与文种对望一眼，像是达成某种一致。
　　越国宗庙之内，所有人在勾践带领下，向越国祖先行大拜大礼。
　　礼毕，勾践跪道，“想我越国，乃先禹之苗裔，历二十余世，传至勾践，未能完成先王遗训，使国家富强，反而好大喜功，引致浩劫，勾践罪孽深重，唯有一死，以谢列祖列宗。勾践死不足惜，只望保留一点血脉，等待复兴之日。望各位祖先，保佑鹿郢，平安逃命。”
　　鹿郢听罢，心中万般痛苦与不舍，急切道，“父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儿臣绝不能抛下父王苟且偷生！”
　　“寡人乃一国之君，如果一走了之，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全国百姓？！况且寡人一走，吴人一定穷追不舍，到时将影响你的安危，你是越国唯一的血脉，一定要留下有用之身，图谋复国！”
　　“父王！”
　　勾践取下祭坛上供奉的一柄宝剑递于鹿郢道，“这是我越国祖传湛泸宝剑，你留在身边，将来见宝剑如见父王，你要记住你身上的仇恨，你要记住，这一天，我们一家人，都是怎么死的！”
　　“不！父王！孩儿不走！”
　　勾践大袖一挥，转身负手而立道，“不要浪费时间！”
　　“范蠡，带太子离开！”
　　范蠡令一侍卫上前，两人不顾鹿郢挣扎，强行将其拉了出去。
　　勾践痛苦地闭上双眼。
　　“王兄，鹿郢说的对，要走一起走，我们何必做无辜牺牲呢？”公主滕珏惊恐地啜泣道。
　　勾践沉声道，“身为王者，有生的勇气，更要有死的勇气！”
　　勾践缓步走上前，将桌上另一把宝剑取下，转身，一步步走向滕珏。勾践表情肃穆，滕珏恐惧着不住后退，而合仪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勾践将剑递于滕珏，最终，一字一句道，“你自行了断吧。”
　　滕珏不肯接剑，惶惧中将剑打翻在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哭道，“王兄，你自私，你让自己的儿子走，却让我去死。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死啊！”
　　勾践的声音悲痛、坚定又有着君王的冷酷，“你是王妹，不能让吴人抓住，不可以受人羞辱！”
　　滕珏哭求道，“我可以走啊，我可以同鹿郢一起走啊！”
　　“鹿郢是越国的命脉，他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跟着他只会连累他。”
　　滕珏不能置信地望着勾践，悲愤道，“就因为我是女儿身，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勾践道，“这就是你的命。身为王族，鹿郢的使命，就是无论多么艰难也必须要活下去，复兴越国；而你的使命，是生要尊贵，死要清白，不令王族蒙羞。”
　　他上前一步，拾起那柄剑，再次递给滕珏，狠下心道，“如果你怕的话，寡人可以亲自动手，成全你的名节。”
　　腾珏望着自己的哥哥，不再说话，只是眼泪无法抑止地再次夺眶而出，她哭的很痛很悲，愤恨无比。
　　没什么比这一刻，她更痛恨自己公主的身份！
　　男儿为国上阵沙场，可女儿呢？又怎单单在宫中享乐？若不是这场战争，她很快就要嫁到郑国去，为了巩固越国的政治联盟。为什么？她也曾要为这个国家葬送自己的一生，可国破家亡之时，却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她恨，她恨极了这样的命运！
　　她的脸上依然是止不住的泪水，可却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接过了勾践手中的剑。
　　她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
　　她说，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唯一的权利，就是选择自己动手。”
　　说罢，她捧着那把宝剑，离开了宗庙，这个永远也不会给女人地位的地方。
　　她嘴里念叨着，“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你……”
　　文种站在宗庙前，眼见着滕珏手捧宝剑，六神无主地走出来，心中的某个地方也似万念俱灰。
　　“公主，”他追上滕珏道，“公主，如今范大夫回来了，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滕珏却像没听见一样，只似行尸走肉般双目空洞地向前走去，嘴里依然重复着，“我不会原谅你，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公主，公主！相信我！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范蠡走上前来，拉住文种道，“文兄，如今多说无益，我会让人看住公主，若过此一劫，你当好好珍惜。”
　　文种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朋友间心知肚明，文种问道，“你有办法了？”
　　范蠡沮丧地摇了摇头，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文种答道，“大王让我把宫中财物搬到大街上，希望破城之时，吴军顾着抢夺财宝，百姓少遭点殃。”
　　范蠡点点头，望了望已经降临的夜幕，这一天，过的好快啊。
　　“我刚从城楼回来，吴军的先遣部队已经驻扎在城外了，看来明天一早就是我们的大限。”范蠡的声音竟出奇地平静，“但我就是不相信，我们怎么这么轻易就输了。”
　　在这样的乱局之下，到处都是呼天抢地、悲痛欲绝，而与范蠡对话，却能将文种带动地一同沉静下来，安定下来。
　　“那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文种问。
　　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忙着苟且，大概只有范蠡还在思考，为什么这一仗，我们失败了。
　　范蠡道，“只要大王不死，我们就有希望。”
　　文种似乎听出了什么，急切道，“你有办法保住大王的命？”
　　范蠡的眼中闪烁了一下，逃离了文种目光中重燃的希望，那是对他的信任与厚望，他不知此次，他是否还承担地起别人的希望。
　　范蠡走向一旁，背对着文种，再次摇了摇头，但声音却更坚定了，“总之，在事情成定局之前，我们绝不能放弃。”
　　“哪怕我范蠡只有一口气在，也绝不能让夫差手刃大王。”
　　“但夫差为报父仇而来，他根本就不会放过大王，况且现在，大王又决意求死。”
　　范蠡再次陷入深思，这也是他从城楼一路走回在思考的问题。
　　“我们可以和谈。”范蠡若有所思道。
　　“和谈？”
　　“对，和谈，”范蠡道，“伍子胥这个人太刚烈，不能找他，得找夫差身边的另外一个人。”
　　“哪个？”
　　“太宰伯嚭。伯嚭这个人贪财好色，所以……”
　　文种马上会意，但又有所疑虑，“现在去和谈，还有用么？”
　　范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文兄，不论有用没用，我们都必须要做。”
　　文种点了点头，深切地同意范蠡的想法，“我明白，我这就去办。”
　　“唉，”范蠡拉住已经转身急着要走的文种道，“战局已定，国破在所难免，你此行的目的只在保住大王的性命！”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