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如雪乱十载＞片段合集》七巅

23、4 范蠡入世

　　这样，时间过去了几年。
　　一日，范蠡正在屋前悠闲地读书，忽听得院外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也不动，只唇边微微荡起笑意。
　　“师兄，别来无恙。”
　　范蠡抬头看去，正是自己的师妹越女。
　　“怎么？当年尾随师傅出去云游，终于被发现，让师傅赶回来了？”
　　越女道，“师傅怎么忍心？是文大夫让我来找你的。”
　　“文兄？”范蠡不解，“你出去周游列国，怎么会碰到文兄？”
　　“我是在西南边境遇到文大夫的，还有太子殿下，我见他们二人风尘仆仆，似是刚从楚国回来，”越女举起手中拎着的一个木匣子，给范蠡看，“文大夫托我带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范蠡微一蹙眉。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看，”越女道，“喏，这有一封信。”
　　越女将帛信与匣子一起递给范蠡。
　　范蠡接过那匣子，其中似有什么在滚动，且一股血腥味道直窜了过来，匣子底部还微微渗了些血迹。
　　首级！
　　他与越女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不言自明的东西，虽没打开，却都清楚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范蠡展信一读，心中震动，诧然变色。
　　怪不得，这二人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良久，他沉声道，“文种与殿下如今身在何处？”
　　越女答，“文大夫说，太子殿下本来要亲自来的，可是越王新丧，国基不稳，文大夫随太子殿下已快马赶回都城了。”
　　范蠡心中再次震动，沉吟道，“越王新丧？”
　　“是的。”
　　范蠡眼睛遽然一沉，将帛书一收，便道，“师妹，我走了，照顾好家。”
　　“什么？”越女讶然，“师兄你什么意思？”
　　范蠡道，“越国危矣。越王勾践如此待我，士为知己者死，看来，是我出山的时候了。”
　　“什么？”越女再惊，“师兄，你要入世？”
　　范蠡点了点头，将手中简书整理好，进屋安放于书架上，环视了一周，复又来到院中，再环视茅屋木栅一周，便转身出了院子。
　　越女眼光扫到那桌子上挂着干涸血迹的木匣，喊道，“师兄，这个匣子，你不打开验明正身么？”
　　“不必了！”范蠡回道，“替我葬了他吧！”
　　恩仇总有一了时，让他安息吧！
　　范蠡跨上院前的骏马，再回望一眼，便催马疾驰而去。
　　越女心知，这或许就是当年师傅所言之机遇，但心中总是不舍。
　　数年前，师傅计然离开的时候，范蠡也万般不舍，他问，“老师，您为什么要离开？”
　　谁知计然答道，“我该教的教了，你该学的学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自然要出去周游列国，游山玩水啦。”
　　“可是，您有这么高的学问，这么广的见识，为什么不入世，为世人做点什么呢？”
　　计然十分洒脱笑问道，“尧舜禹汤，如今安在？”
　　范蠡沉默。
　　人生短暂，唯江山依旧，范蠡竟无言以对。
　　像是思考良久，最终范蠡下定决心般，后退一步，双膝跪地，叩拜三下，郑重道，“范蠡感谢师傅多年教导，但我还是希望把老师您教给我的东西，好好用一用。”
　　师傅听罢，哈哈大笑道，“好，你尽管去试试吧。”
　　“我把此处留给你，你须在此处静待时机。”
　　范蠡听罢又拜了一拜，计然转身便走。
　　走出数步之后，只见计然停了脚步，却仰天长长叹息一声，眸中像是斗转星移，映出无数的历史浮沉、世间无常、纷繁过往，他又回过头来，凝视着仍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范蠡——这个他最年轻却最得意的门生，眼中充满深切的关怀与慈悲。
　　“蠡儿，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建功立业，你可知，善始易，善终才难。”
　　范蠡思忖后，答道，“亢龙有悔，弟子明白。”
　　《周易·乾》:“上九，亢龙有悔。”
　　乾卦爻位到了上九，以六爻的爻位而言，已位至极点，再无更高的位置可占，孤高在上，犹如一条乘云升高的龙，它升到了最高亢、最极端的地方，四顾茫然，既无再上进的位置，又不能下降，所以它反而有了忧郁悔闷了。①
　　物极必反，所以，人生在世，要懂进退。
　　“好，”计然赞罢，抚了一下范蠡的头，大笑而去。
　　想及此，范蠡已纵马出了映霞谷，再未回头。
　　他知道，前方将有新的人生在等待他，而此地不知何时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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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 亢龙有悔的解释，引用了百度百科，我觉得这段解释深得我心，比当年看《中国哲学史》时，书中的解释通俗多了。教科书不说人话，是最令人头痛的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