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62、陌上花开蝴蝶飞(一)

　　江南某一个无名小镇上，一对夫妇打扮的男女缓缓行来，两人皆着粗布麻衣，相貌普通，可看上去就是别扭，那妇人坐在一头花驴上，忽闪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左顾右盼，甚是新奇，男子手中牵着缰绳，双目微眯，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不错，这二人正是茉莉和蓝天涯，两人离了金陵后，为躲避赵明鉴的追捕，只得易装乔扮。茉莉瞥了蓝天涯一眼，摇头轻笑，不明白蓝天涯打扮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神气的。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啪”地一声，蓝天涯丢出一锭金子，茉莉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掌柜的，安排一间上房，一桌酒菜，剩下的赏你了！”
　　那掌柜的乐滋滋地捧着金锭子咬了又掰，慨叹人不可貌相，谁就敢说叫花子的破碗里就颠不出金元宝来？
　　“不，我要两间房！”茉莉上前，笑眯眯地向掌柜的道。
　　掌柜的复又打量两人，胁肩谄笑：“夫人请上座，别说一间，您就是包下整个小店都没问题！”
　　“不，我就要一间房！”蓝天涯左手拍在桌子上，强调一遍，任性地地看着茉莉。
　　两人瞪视半晌，最后茉莉让步，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好，晚上你睡屋顶，顺便盯梢！”说完不理蓝天涯，径直找了个位子坐下。
　　“哪有这样做老婆的！”
　　蓝天涯黑着脸，嘀嘀咕咕地跟了上来，茉莉怒目而视，蓝天涯立刻闭了嘴，堆起笑脸，倒了杯茶递给茉莉：“娘子辛苦了！”
　　“把你身上的银票、金子、银子都交给我！”
　　蓝天涯闻言，捂着腰间荷包跳了起来：“为什么要给你？那是我的钱！”
　　茉莉颇为不屑地白了蓝天涯一眼，指了指前来上菜的店伙计道：“你问问他，他的工钱都交给谁了！”
　　蓝天涯扭头看向伙计，那伙计同情地看了蓝天涯一眼，笑道：“我说官人，你就听小娘子的吧！”
　　“你不是……不是说你不会理家么……”蓝天涯仍然不死心，强辩道。
　　“不会可以学啊！相公放心，为妻一定虚心请教，做相公的贤内助！”茉莉一双美目滴溜溜地瞟向蓝天涯。
　　蓝天涯冷不丁打个哆嗦，痛心疾首地把荷包丢到茉莉面前。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茉莉幽叹一声，两眼放光地捧着荷包，清点起来。
　　“掌柜的，快拿酒来！”
　　三个面貌酷似的彪形大汉，两前一后走进客栈，带进一阵寒气。
　　“吆，这不是邱家兄弟吗！”掌柜的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听说你们三兄弟鱼也不打，网也不晒了，跑去京城瞧热闹！怎么样？见到美人没有？”
　　茉莉和蓝天涯对望一眼，静了下来。自离京一来，两人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金陵之事。京城到底发生什么，茉莉并不知情，可是兄长的脾性她是了解的，她甚至不敢预想赵明鉴的雷霆一怒会带来什么后果。蓝天涯绝对知情，可是并不跟茉莉说，打打闹闹中，两人脾气也日渐暴躁。从蓝天涯时而皱起的眉角中，茉莉隐约可以洞察到某些风吹草动。
　　“凭咱哥儿三个，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为首的一个大汉拍着胸膛叫道，将茉莉思绪拉回。
　　店伙计起哄道：“邱老大，那你可得给咱们好好说说，这郡主长得什么样？”
　　不待邱老大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汉子站起来，得意地道：“你们没去京城，可去悔死了吧！那郡主真叫一个漂亮，脸蛋像树上红透的桃子，眼睛又大又黑，还会闪闪发光，那郡主要是瞟上你一眼，你魂都得飞到九天上，跳起舞来就像……嗯……就像……”
　　那汉子抓耳挠腮，想不出一个形容词，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大汉怒道：“你们笑什么，反正就是好看，你们一辈子也没瞧见过！”
　　茉莉摇头莞尔，眼睛会发光？看一眼就要魂飞九天？这是什么厉害的武功？
　　蓝天涯也强掩笑意，忽然凑近茉莉，抱怨道：“以后不许你再跳舞给别人看，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
　　茉莉冷笑道：“你那宝贝心肝云袖，舞技不是更高一筹吗？我这蒲柳之姿怎入得你蓝大门主之眼？”
　　“我讨厌你跟我翻旧账！”蓝天涯小声嘟囔着。
　　茉莉大怒，“砰”地一拍桌子，做河东狮吼道：“谁叫你欠下那么多旧账？”
　　蓝天涯自知理亏，识趣地闭了嘴，埋头扒饭，店内其他的客人闻吼声，都转向茉莉这一边，同情地看着蓝天涯。
　　茉莉四下回望，脸一红，讪讪地坐了回来。
　　店内静了片刻，邱氏兄弟又开始大吹大擂起来。
　　另一桌上一个精瘦汉子“嘿嘿”笑道：“邱老三，这牛皮都要被你吹爆了！凤仪台上，那郡主根本就蒙着脸，我说你们哥三盯着哪位瞧呢？”
　　邱老大不甘示弱地道：“蒙着脸怎么了，蒙着脸也是好看，我瞧见一个背影也就知足了！”
　　“那倒也是！”精瘦汉子猥琐地笑了起来：“若是那郡主没有几分姿色，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抢！啧啧，若是能与那郡主一夕快活，我田三死也值了！”
　　茉莉秀眉微颦，蓝天涯则目露凶光，茉莉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回座上。
　　“呸！”
　　那唤作邱老三的大汉，向着那自称田三的精瘦汉子吐出一口浓痰：“不知死活，就你一个破落赌棍，还想吃天鹅肉？你做梦去吧！”
　　那精瘦汉子□□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邱老三！这男女之事它讲究的是技术，有空我授你两招，保管你日后左拥右抱，享尽艳福……”
　　接下来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茉莉心头火起，蓝天涯脸色也越来越沉郁，茉莉怕他惹祸泄露踪迹，便要拉他回房，然而下面的一席话让茉莉僵坐在座上。
　　“这郡主是美是丑跟咱们都扯不上关系，听说那凤仪台上那场比武大会可是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连那有‘玉面肖郎’之称的罗探花都被赵世子踢下了凤仪台，身负重伤！赵世子夺冠后也呕血昏迷……”
　　“身负重伤”、“呕血昏迷”？茉莉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自己至亲至爱的兄长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心痛如绞，反反复复就是一个念头：“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澈儿！”蓝天涯低唤一声，将茉莉冰凉的小手攥在掌心。
　　茉莉茫然地扭头，看蓝天涯一眼，复又垂眸：“我很累，先回房休息去了！”说完挣脱蓝天涯，飞快上楼去了。
　　店伙计过来添酒，见蓝天涯一个人在此自顾自饮，借酒浇愁，凑上前来笑道：“官人，你家小娘子生气了，你还不跟上去哄哄？”
　　蓝天涯摇头苦笑，忽认真地道：“你把钱都交给你老婆，就不怕她卷了你的钱跟人跑了？”
　　“一看便知官人新婚不久吧！”店小二呵呵笑了：“官人还是赶紧生个娃吧！等有了娃，女人的心才能定下来！到时，你就是拿扫把撵她都不走！”
　　蓝天涯一愣，然后笑弯了双眼：“生个娃？不错的主意呢！”
　　蓝天涯推开房门，见茉莉坐在窗前黯然伤神，轻轻拥住她，叹道：“澈儿，别再想着他们了，这怪不得你！他们都是聪明人，日子久了会想明白的！”
　　茉莉摇头道：“是我误了肖哥哥一生，他那样洒脱随性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我，绝不会投身公门！而大哥，大哥他也是个很死心眼的人……”
　　“我不管他们是死是活，我是一定不会放开你的！”蓝天涯把茉莉搂得更紧，一脸坚定。
　　茉莉暗叹一声，埋首在蓝天涯怀里。
　　“澈儿，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情！”蓝天涯犹豫地看茉莉一眼，低声道：“那次小密山上你大哥中的‘销魂散’因为没有及时解救，此后这淫毒每月都发作一次！”
　　茉莉心中一痛，慢慢阖上双目，片刻后又猛然将蓝天涯推开：“所以你才在他毒发的时候找女人去挑逗他？”
　　蓝天涯听出茉莉话中的责备之意，心中也满腔怒火，大声道：“是啊，是啊，我不好，难道他就好了吗？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他不但买通各地官府，在我各地分坛闹事，伤我弟兄，还抢掠了我运往京城的大批珠宝器玉！”
　　茉莉呆愣半晌，低头不语。
　　“喂，你怎么不说话！”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忆起十六年兄妹之情，茉莉满心内疚，艰涩地道：“总之，是我对不起他！”
　　蓝天涯见茉莉一脸凄苦，大发泼醋：“怎么，后悔跟了我是不是？”
　　茉莉双眉微皱，冷声道：“是啊，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的！”
　　“你……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恶妇……”蓝天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绝情的答复，霎时心神大乱，口不择言起来：“我早就料到你会后悔！好，你走，你走！你以为我很稀罕你么！”
　　茉莉脸色微变，霍然起身，收拾起行礼来。
　　蓝天涯见状更怒：“你这个没有的心肝的恶女人，枉我还为你受尽委屈！你走，你走的远远的，我才不稀罕你，一辈子也不想再瞧见你这个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泼妇，不知廉耻的妒妇，不知好歹的恶女人……”
　　茉莉对蓝天涯的谩骂充耳不闻，利索地收拾着东西。
　　“你这个……这个……”
　　蓝天涯喋喋不休的喝骂，直到再也想不起什么字眼。而茉莉也已收拾好行李，转身欲走，蓝天涯脸色顿变，再也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臂从后紧紧箍住茉莉：“我不让你走，澈儿！”
　　茉莉奋力挣扎，仍是挣脱不得，垂下手臂，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澈儿别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蓝天涯扳过茉莉身子，轻轻吻去她眼角泪珠。
　　茉莉满腔的委屈和矛盾瞬间迸发，放声大哭，双臂狠狠砸向蓝天涯：“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大声凶我……我讨厌你，你还我爹爹妈妈，还我大哥……你还我……”
　　蓝天涯心中大痛，念及茉莉自小养尊处优，备受宠爱，为了自己而毅然弃家，奔波江湖，自己竟还如此带她，不由得悔恨万分，暗叹一声，将茉莉紧紧拥进怀里，任由她打骂：“澈儿莫哭，是我不好……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冲你嚷了，你莫要离我而去……”
　　茉莉越哭越伤心，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过来多久，直到筋疲力尽时，才在蓝天涯怀里沉沉睡去。
　　蓝天涯吻着茉莉红肿的眼睛，心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