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61、赵正番外

　　起初，我并不叫赵正，因为我又黑又瘦，所以他们都叫我黑猴，具体姓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听他们说我是他们花了三两银子，从我父母手里买来的，我的父母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认为我是天煞灾星转世，会克死父母，所以在我四岁的时候把我卖给了人贩子。
　　多年的辗转流浪，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日子，我没有恨过我的父母，也没有想过，在我的意识里甚至不知道父母代表的是什么。也不知被卖了多少次，转了几次手，最后我跟着一个人贩子来到了金陵城——一个繁华竞奢，纸醉金迷的地方。
　　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衣着鲜丽的达官贵人，心里渐渐不忿起来，人世间是多么不公平啊，有的人穿金戴银，天生的富贵，而有的人一无所有，只能向狗一样低贱地苟活着！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驰来，窗口探出两张稚嫩的面孔，我的心怦然一跳，他们和庙里供奉的金童玉女一样好看，粉嫩的脸庞，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甚至忘了要去憎恨、厌恶。忽然那小女娃冲我灿烂一笑，我愣愣地回神，强烈的对比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我恶狠狠地回瞪她。
　　“大哥，那个小孩为什么要在头上插一束枯草？”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向那男孩问道。
　　小男孩瞄了我一眼，笑道：“这表示那个人将要被卖掉！”
　　小女孩“哦”了一声，突然叫道：“停车，停车！”
　　“父王，我们卖下那个小孩吧！”
　　一个尊贵不凡的中年男子，掀开帘子打量了我一眼，宠溺地笑道：“咱们府里并不缺下人，你一个女孩家，卖个半大小孩作甚？”
　　那女孩不依，嘟着嘴不住撒娇，最后那男孩也跟着央求起来，人贩子见状，忙跑上来大肆兜售一番，就这样，我被以二十两的高价卖进了王府，改变了我的命运，那一年我十一岁，世子十岁，郡主五岁。
　　管家为我改名赵正，留在世子身边做了他的侍从。世子很聪明，也很勤奋，每天不是读书就是习武，我读书没有天分，不过很喜欢练武。那时我还奇怪，像他这样的天之娇子，一出生就注定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要这要苛刻地要求自己。
　　有一天世子对我说：世间没有平白的富贵，也没有注定的贫贱，你享受一分富贵荣耀，就要为这分富贵荣耀付出一分代价。开始我一脸疑惑，后来慢慢地明白了，也就不再那么憎恨那些有钱人了：世子虽然是王府中的嫡子，可是她的母亲身份不够尊贵，而他的父王又有一个出身世家，精明厉害的侧妃；郡主虽然集万千宠爱，可是她身体很差，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世子平时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唯独在那小郡主跟前才会笑得很温柔，他喜欢坐在榻前读书给郡主听，而我就站在一旁，久而久之，我也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暖暖的感觉。
　　以后的几年，郡主在无游山养伤，世子渐渐开始崭露头角，我也成了他们二人的心腹。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像世子一样高瞻远瞩，宠辱不惊，处变不乱，似乎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十六岁那年世子金榜题名，太和殿盛宴上惠帝问世子有什么志向，世子毅然答道：愿效法先烈，投身边疆。我当时还在奇怪，世子怎么轻易就放弃了他辛苦争来的功名？
　　世子却笑得云淡风轻：如今朝中李将军派系和李相派系壁垒分明，如果我想跻身进去，仅仅靠谋术机变是站不稳的！而事实也证明了世子是睿智的，正是那三年的戎马生涯，才奠定了世子如今乃至整个一生牢不可破的地位。
　　随着权势的不断增长，世子对郡主的宠爱也越发无所顾忌，无论郡主闯了什么祸，世子从来就没有过一句重话，除了王妃和郡主，其他的女子世子从来都懒得瞧一眼。
　　郡主也出落的越来越美丽，我甚至不敢正眼看她一眼，我怕自己的失态会招来她放肆的调笑。唉！这郡主美则美矣，可又刁钻调皮得让人头疼。郡主身子一直不太好，所以世子并不想让她知晓太多的烦心事，郡主若是问得急，我惟有垂首不语，每每此时，郡主都要大发牢骚，骂我没良心，狼心狗肺，然后不停的使唤我，直到我精疲力竭才作罢。想想也好笑，在郡主眼里，我赵正怕才是天下第一忘恩负义、鲜廉寡耻之徒。
　　郡主的才智几乎不输于世子，只是她没有也不喜欢把精力认真放在某一件事情上，她做事随性，不喜欢被别人掌握在手里，而世子偏偏就不喜欢什么事情不在自己控制之中，结果受苦的是我们十八近卫，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不过大多时候我们宁可违背世子，也不愿意得罪郡主。在西院主仆前，郡主端庄知礼，进退合宜；在王爷王妃面前，嗔语撒娇，承欢膝下；在世子和我们面前那泼辣、霸道、顽劣的本性就完全显露出来，而世子从来都不会偏袒我们。
　　嬉闹谩骂的日子就这样走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世子对郡主越来越专注的眼神，让我忧虑重重。而世子似乎也看透了我的心思，就将郡主的身世告诉了我，我当时吃了一惊，然后就释然了。又过不久，世子将两个美婢带到我跟前，暗示我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我心中一惊，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泄露了情愫？不及细想便跪倒在地，求世子收回成命，发誓愿终身追随两位主子，以报主子再造之恩，从不敢做非分之想。
　　“你若明白，那便最好！”
　　世子沉默片刻，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此后再也不提我的婚姻大事。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郡主了吗？
　　我想了很久，最后摇头笑了，她那样的女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可是我也很清楚，只有世子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而我将终身守护他们。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郡主竟会喜欢上蓝天涯那样一个流连花丛的江湖浪子。我苦口劝导小姐，可是她那样的性子，是不会听人劝的！我忧心忡忡，小姐啊小姐，难道你忘了被他软禁的日子？也忘了他扔下你不管，任由人追杀你的事情了吗？
　　小密山上，我想趁机教训蓝天涯，可是被郡主制止了，而世子又答应了郡主要放他一马，所以我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
　　我从来都不相信蓝天涯会带给郡主幸福，郡主年少气盛，不过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罢了。于是我背着世子带郡主去了酒楼，听到那些传闻，郡主果然很生气，她自然也知道是我有意安排的，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虽然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我想绝了小姐的念头，所以玄武湖上我自作主张，要趁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将他们全部射杀，可惜功亏一篑，非但如此，蓝天涯还寻来一个贱婢，戏弄了世子一番。
　　世子恼怒异常，开始报复他，潜隐在四处的暗人及官府势力在御剑门各地分坛不断滋事生乱，使蓝天涯疲于奔波，而我则带领一批玄衣卫劫了蓝天涯运往京城的一大批珠宝。
　　其实，那时世子并不是真的想杀了蓝天涯，他还要挽回郡主，不想她伤心，给自己，也给郡主留一条退路，只是当时郡主并不明白而已。
　　本来世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公开与郡主的关系，拒绝萧慕华、莫顿等人的通婚要求，可是他还是依了郡主之意比武招亲。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郡主连一个与蓝天涯争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跟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他心中的悲苦，我最了解，十六年的期盼，就这样化成了泡影！从他冷静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机，他不但会杀了蓝天涯，甚至会毁了御剑门。
　　我带着二百多名玄衣卫向不同的方向追了出去，我一定要找到郡主，我要求她，求她回去看看世子，哪怕只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