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48、道是无晴却有晴（一）

　　夏去秋来，转眼回无游山已经半年了，茉莉知道自己留在无游山的时间不长了，所以格外珍惜和师父师娘及师兄们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鸡鸣时分起床练剑，再加上宋定风三师兄的指点，半年下来内功外功俱精进不少，连师娘杜冰燕看了都称赞不绝。
　　宋定风和张听涛二人偶尔下山，为江湖上的事奔波，罗肖却安分不少，整日整日钻在房间里捧着本书，像模像样地扎着头，茉莉忍不住嘲笑他：罗大侠，难不成还想靠个状元来做做？
　　罗肖却笑嘻嘻地道：那也说不定！对此茉莉嗤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七月底，赵明鉴带着几车礼物来了，茉莉无奈的叹息，自己离开的日子到了。
　　“小姐，您为什么老是唉声叹气的？难道你不想回家吗？”小玉不解地看着茉莉。
　　茉莉几分苦涩地笑道：“你是不会明白的，回去后，就再也不可能有无游山上这种无拘无束的平静生活了！”
　　小玉眨巴着眼睛看着茉莉，不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茉莉微微一笑，也不跟她解释，目光缓缓转过房间的各个角落：“住了这么多年，突然要离开这里，还真有点舍不得！
　　小玉，我已经跟师娘说好了，你若是想继续留在山上的话，师娘会帮你留意个好人家的，如果想回老家，我这里有些银两，你安安分分的，也可以一生无忧！”
　　“小姐，你……你不打算带我走？”小玉吃惊地望着茉莉。
　　茉莉叹道：“小玉，我这么做是为你好，你没下过山，不懂外面的人情世故，跟着我，是不会快乐的！”
　　“不，不，小姐，你别赶我走！”小玉看茉莉不想开玩笑，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自从师父将我买回来后，我就再没回过家，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阿爹还在不在人世，就算阿爹还活着，继母还是要将我卖掉的，小姐求求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不要离开你！”
　　茉莉拉起小玉，心里也有些不舍：“不是我不肯留你，小玉，我并非寻常官宦家的小姐，而是亲王府的郡主，你须知道一入侯门深如海的道理！我放你自由，难道不比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好吗？
　　而且小玉，你也该明白我大哥是王府的嫡亲世子，表面上虽然温和，却最是冷情之人，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你们根本就不可能！”
　　小玉泪流满面，不住摇头：“小姐，我以后安安分分的，只求你别赶我走，我只要跟着你就好……”
　　茉莉狠了狠心转过头，不肯松口。
　　“怎么了？莉儿”赵明鉴走进房间，诧异地问道。
　　小玉一见赵明鉴，跪上前来，拉着赵明鉴衣襟哀求道：“公子求求您，帮我说说情，别让小姐赶我走……我不要走……”
　　赵明鉴皱了皱眉头，拉开衣襟：“莉儿，看在她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带她回去吧！”
　　“大哥，你不懂的！”茉莉颦眉看着赵明鉴。
　　赵明鉴笑道：“不就是多个下人吗？你不是常抱怨使唤不动园子里的下人吗，小玉跟着你，也算有个贴心人！好了小玉，你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明天一早上路！”
　　茉莉看着小玉欢快的背影，幽怨地道：“但愿她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赵明鉴一愣，怔怔望着茉莉。
　　第二日，茉莉和师父师娘告别，宋逸夫妇无儿无女，视茉莉如同亲生，如今离别，心里都不好受，宋定风张听涛满腔愁绪，一路无语，送出一程又一程，只罗肖一路上笑嘻嘻的，丝毫不见伤感之情，惹得茉莉大骂罗肖没良心，亏她还十分舍不得他！
　　茉莉因为离别，一路上闷闷不乐，赵明鉴便放慢行程，带着茉莉游山玩水，一路游玩，慢慢的茉莉便将烦恼抛在了脑后，等回到金陵时，已是半个月后，眼见家门在望，茉莉挥鞭打马向城内奔去。
　　“莉儿，行慢些，小心摔下来！”赵明鉴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道。
　　茉莉满不在乎地冲赵明鉴做个鬼脸，大笑着催马快行，不料前面岔路上突然多出个老者：
　　“快让开！”茉莉惊叫一声，急忙勒马，可那马奔地正急，哪里还停地下，眼见就要将老者踏于马下之际，斜刺里冲出个青年，抱着老者滚倒在路边草丛里，坐骑受惊，嘶鸣一声，将茉莉摔了下来。
　　茉莉一声惊叫，赵明鉴早已吓得魂飞九天，也不及勒马，便跳了下来，扶着茉莉的双手不住颤抖：“莉儿、莉儿！你怎么样……可有摔着……”
　　茉莉摇摇头，站起身来，扭头看向那老者，赵明鉴小心地扶起茉莉，松一口气，拉着茉莉慢慢走来。
　　“老人家，真对不住，您有没有事？”茉莉心虚地看大哥一眼，内疚地道。
　　老者已被那青年扶起，愣愣的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见茉莉和赵明鉴一身光鲜，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赵明鉴见老者无大碍，便掏出一锭金子塞到老汉手里：“老丈，这点钱你先拿着找大夫瞧瞧，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那老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赵明鉴摆摆手，一个玄衣卫扶着老人去了。
　　茉莉回头看那救人的青年二十一二岁，儒雅俊秀，心生好感，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公子相助，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那青年打量了茉莉一眼，冷淡地道：“小姐无需多礼，在下只为救人，非是存心相助，蝼蚁尚且惜命，那老丈虽卑微也是一条性命，望小姐日后行事慎重，切勿再伤及无辜！”
　　茉莉向来刁蛮，但因自己有错在先，被那青年不冷不热一顿抢白，俏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求助地望向赵明鉴。
　　赵明鉴见状，向那青年揖道：“家妹无知，给公子添麻烦了，请教公子贵姓，他日定登门拜访！”
　　哪知那青年不客气地推辞道：“在下出身卑微，不敢高攀，告辞了！”说完转身去了，留下茉莉和赵明鉴面面相觑。
　　“刘非，派人查查此人底细，速来报我！”
　　茉莉闻言一惊，拉着赵明鉴衣角道：“大哥，算了吧，这次确实是我不对，你别为难人家了！”
　　赵明鉴轻轻敲了下茉莉额头，佯怒道：“小丫头，瞎想什么呢？你大哥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睚眦必报的人么？我看他不像京城人氏，叫刘非查查是不是前来赶考的学子，没准还是个可造之材呢！”
　　茉莉恍然，连忙赔笑。赵明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拉着茉莉上了马车，不准她再骑马。
　　这次回府，茉莉明显感到家里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东院西院壁垒分明，下人们之间处处剑拔弩张，玉瑢说话时也阴阳怪气地，叫人摸不着头脑。
　　茉莉暗自奇怪，二哥和玉瑢再怎么着，也是赵家人，云姨就算再蠢，也不敢将他们王家的勾当告诉他们两个，教唆他们和自己的父兄做对。后来一问之下才知玉瑢春心初动，喜欢上了李陌阳，李相也曾托人来说媒，不过要聘的却是茉莉自己，幸好康乐亲王以茉莉年纪小为由给拖了下来。玉瑢一向不喜茉莉，这次更是怀恨在心。茉莉只好笑地摇摇头，懒得和玉瑢计较，倒是担心再有人来提亲，得想个办法才成。
　　秋试将近，天下学子云集京都，诗文会友，各展才华。赵明鉴忙着会试之事，整日不见踪影，茉莉本想出去瞧热闹，可一想到上元节之祸，只好打消念头，整日闷在园子里长吁短叹，无聊之极。
　　“小姐，既然烦闷，何不出去走走？”赵正见茉莉无精打采的，便提议道。
　　茉莉心里一喜，面上却装模作样地叹道：“大哥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万一在发生什么事，就不会再有上次那样幸运了！”
　　赵正微微一笑道：“小姐放心，公子不会责怪您的，有我在，没人能伤到您！”
　　茉莉满脸堆笑，“我去换身衣服！”
　　茉莉一身白衣，手摇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看到街上小丫头们一脸痴迷的模样，暗自好笑，又禁不住沾沾自喜：大哥也未必有我抢眼！身旁的赵正怀里大包小包，亦步亦趋地跟在茉莉身后，脸上丝毫不见烦躁之色。
　　“赵正，我听他们说下午四海学子们要在玄武湖畔举行个什么诗会，咱们去瞧瞧如何？”
　　赵正道：“一切听小姐吩咐，不过快晌午了，小姐想必也乏了，先吃点东西再去不迟！”
　　茉莉点点头，和赵正来到一家酒楼，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下。茉莉正四处打量，楼下传来一阵阵掌鸣声，好奇地侧目望去，只见楼下一个江湖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大讲江湖趣事。茉莉见他讲得有趣，便津津有味地听了下去。
　　“要说那慕容婉儿可是苏州有名的美人，人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而且一身武艺，巾帼不让须眉，听说比起金陵的茉莉郡主来一点不差！”
　　说书人一言，引起台下一片哗然：
　　“我说老先生，你说的真的假的？这小郡主咱们可都是见过的，那叫一个好看啊，我陈三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就是，我看八成是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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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茉莉抿嘴偷笑，没想到自己还能引起这么大的舆论。
　　“啪”的一声，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满座客人都静了下来，说书人咳嗽两声：
　　“那慕容小姐容貌如何，是真是假咱们先不说，咱们今天只讲慕容小姐三次比武招亲不成，为什么这次就铁了心迷上蓝天涯了！”
　　茉莉一听“蓝天涯”三个字，眼皮一跳。
　　说书人续道：“事情是这么回事，听说蓝天涯蓝门主当时正在追踪一个采花大盗‘风中蝶’花行，刚巧不巧，这花行盯上了慕容小姐，而且还被下了迷药，就在慕容小姐要失身之时，蓝大门主犹如天神，从天而降，赶跑了采花贼，救下慕容小姐，诸位想一想那个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而且蓝门主是什么人？那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怜香惜玉，温柔多情……”
　　茉莉只扎着头吃东西，后来说书人说些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嘴里那一道“椒盐凤爪”嚼得“咯吱咯吱”作响。旁边前来上菜的小二一脸惊恐地看着茉莉，不敢近前。
　　“什么采花大盗，一准就是他自己搞的鬼，现成的便宜，像他那种无耻小人舍得不捡么！”茉莉越想越怒：“好你个蓝天涯，看你还敢来见姑奶奶我！”
　　赵正站在后面默默盯着茉莉，半天不吭一声，最后终于忍不住，倒了杯茶送到茉莉眼前：“爷，您先喝口茶，小心噎着了！”
　　茉莉一愣，低头看了看眼前一桌的剩骨残骸和一旁面色苍白的小二，俏脸“唰”得红了。抬头瞥了赵正一眼，挑眉冷笑：臭小子，我道你怎么好心带我出来散心，原来耍你家爷呢！最后重重哼了声，起身走了。
　　赵正被茉莉盯得心里发毛，强打精神，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