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43、铁骑突出刀枪鸣（一）

　　赵明鉴将茉莉安顿好后，又匆匆赶回宫中。茉莉因几日未回府，便前去探望母妃，自然少不了李秋燕一顿奚落。一直到日暮时分，康乐王父子才回府。
　　赵明鉴走进书房就见茉莉歪在软榻上，嘴角微钩，睡得正安详，余晖斜照，在她身上镀上一层光圈，似真似幻。赵明鉴静静地望着熟睡的人儿，脸上一片温柔，情愿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收回思绪，无声地笑笑，放轻脚步走进，拿起毯子想要给她盖上，不想却将茉莉惊醒。
　　“大哥？”茉莉支起身子，双眸雾气朦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明鉴答道：“刚到就见你睡在这儿，怎不见有人伺候着？”
　　茉莉笑道：“大哥，你这明轩里可有半个丫环的影子？”
　　赵明鉴也失笑：“我倒未想到此节！”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时间还早，你若是困顿，便再睡会儿吧！”
　　茉莉摇摇头：“不了，我是来找你的！昨夜私闯皇宫的人查清楚了吗？”
　　赵明鉴在软榻上坐下，沉默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茉莉奇道：“噢？他们是些什么人，因何而来？”
　　赵明鉴却不愿多谈，训道：“你一个女孩家，打听这许多闲事作甚？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茉莉哪里肯依，不住央求：“大哥，你跟我说说吧，大哥……”
　　“好了，好了！”赵明鉴无法，头痛地道：“你坐好了，我说给你听！”
　　茉莉嘻嘻一笑这才松了大哥手臂。
　　赵明鉴斟酌片刻才道：“这些人是来自西周的死士，是来盗取金蚕蛊王的！”
　　茉莉闻言一惊，她只隐隐猜到萧七郎和蓝天涯有些渊源，却万没料到他竟是西周国人，他自称性萧，难道是西周皇室？可他又有何理由几次舍身护着自己一个敌国郡主？茉莉也曾异想天开地认为萧七郎是为自己美色所惑，所以才有此怪异行为，可这念头连自己也禁不住好笑：萧七郎这样一个精明人物，岂会为声色所惑？可是他到底是为什么呢？
　　“莉儿，你在想什么？”
　　茉莉收回思绪皱眉道：“宫中真藏有此物？他们如此涉险，莫不是此物与西周小皇帝身上的奇毒有关？”茉莉在无游山上学艺，曾听师父提及过有关蛊术的野闻，只是没料到宫中竟也藏有此物。
　　赵明鉴点头：“将近七年来，西周国为此已折损了数十名高手，而这些人也当真神通广大，居然探得了一条入密室的密道！”
　　茉莉却有些惊讶地道：“如此看来，西周崇文帝身上的毒真是皇上让人下的？七年前他还是个不足六岁的孩童啊！”
　　赵明鉴淡笑不答，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过一会又道：“傻丫头，两国之间的战争不单是是战场上的拼搏厮杀，权术机变，阴谋手段自古以来就是兵不血刃的高明计策！”
　　“俗语说‘虎父无犬子’，若是西周那小皇帝将来又是与其父萧慕枫一般的英雄人物，咱们大陈势必危矣！而事实也证明皇上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话虽如此，可赵明鉴语气之中不自觉带上了些嘲弄之意。
　　茉莉“嗯”了一声：“只是可惜了这父子二人！”
　　赵明鉴点点头，脸上颇有惋惜之情。
　　“记得惠帝二十年，西周宣明帝莫名失踪，崇文帝萧元昊即位不足一月便被诊出身中奇毒，明珠太后震怒，调集三十万大军兵发长安，挥师南下。当时西周国力正鼎盛，臣贤将良，兵强马壮，兼之三军同仇敌忾，在其护国将军率领下，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一直打到淮河流域。当时姑丈的父亲李益身居大将军职，率军阻敌，五战五败，战死沙场。当时咱们大陈人心惶惶，若是西周大军渡过淮河不出十日，便要兵临金陵城下了！”
　　“后来怎样？”茉莉追问道，“是姑丈力挽狂澜，击退了西周大军吗？”
　　赵明鉴摇摇头，叹道：“时也！命也！正当西周大军一鼓作气，要攻下金陵之际，萧蔷祸起，西周恭亲王趁京都空虚，逼宫夺位，而突厥和契丹在姑丈的利诱下纷纷背盟，向西周发难，咱们这才有机会收复失地。西周三面受敌，内忧外患，终于兵败，护国将军张烈当场阵亡。突厥又夺回了原属于他的柔然，宣明帝从契丹手中夺来的燕云十六州，咱们得五州，契丹夺回六州。此次四国会战，西周、大陈固是伤亡惨重，突厥和契丹也元气大伤，此后，西周两位王爷各怀异心，政权三分，再无力南侵，四国也因此相对安定几年，然西周崇文帝身上的奇毒终不能解除。”
　　“大哥可知那金蚕蛊王藏在何处？”茉莉留心追问道。
　　赵明鉴摇摇头：“皇上多疑，天下间恐只他一人清楚那东西到底藏在何处。”
　　“据闻西周崇文帝聪颖过人，大有其父遗风，日后必是一位风流人物。皇上苦心经营多年，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将牵制西周的宝物盗出的！”
　　茉莉默然点头，对惠帝的所为心生反感。
　　赵明鉴见茉莉面色有异，劝解道：“兵不厌诈，自来如是，你也无需介怀，若非如此，咱们现在也就不是这番光景了！”
　　茉莉却正色道：“大哥，你未及弱冠便威慑群臣，也是如此吗？”
　　赵明鉴微微一笑：“莉儿，你须明白，世上万事并非皆是黑白分明，我行事自有我的分寸，但求扪心无愧！”
　　茉莉凝视赵明鉴半晌，最后释怀一笑：“大哥此言，不愧英雄之名！”
　　赵明鉴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轻笑，过会儿又道：“我平时不跟你说朝堂之事，一是怕你为我悬心，身子受损；再就是深知你本性极重道义，知道多了后，不免对身边之人心怀芥蒂，庸人自扰！”
　　茉莉一愕，从未想到过这层，暗暗感激大哥良苦用心，“莉儿无知，让大哥费心了！”
　　赵明鉴摆摆手，暗叹：“傻丫头，我对你的用心又何止于此？”想起横在两人之间的身份，面色又有些黯然。
　　“哦，对了莉儿，此番刺客风波，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全城搜捕，捉拿刺客，这几日若无事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好生陪陪母妃！”
　　茉莉一听闻搜城，心中一紧，偷看赵明鉴，见大哥慵懒地靠在榻上，若有所思，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边却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心中愈发不安，好半天才开口：“大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又要借此机会对付蓝天涯！”
　　赵明鉴闻言脸色立变，蓝天涯来京后的种种行为及用心，他和茉莉自是清楚，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赵明鉴虽暗自气苦伤神，可也不敢在茉莉面前提起蓝天涯，不想这一层薄纸却被茉莉捅破，而且言语之中隐有苛责之意，心中一片酸涩，勉强支撑，才不致失态：“你认为我该那他怎么办？”
　　茉莉被大哥犀利的目光盯得低下头去，沉默片刻道：“大哥要杀他，那他自有可死之道，只不过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他曾襄助过我的份上，放他一马，将他驱出京城便了？”
　　赵明鉴冷哼一声，起身走到窗边，静静看着天边落暮。
　　“他那样的人就是见到黄河也不会死心的，我就是给他机会，他也不会领情！”
　　茉莉看着赵明鉴孤傲冷绝的背影，心里难受，叹道：“罢了，那就由你处置吧，你、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外人气恼？”
　　“外人？”赵明鉴回头，目光殷切地望着茉莉：“你说他是外人？”
　　茉莉点点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大哥。
　　赵明鉴却又冲茉莉粲然一笑：“好，我答应你，这一次就放过他！”
　　茉莉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反应不过来。

　　茉莉从皇宫回来后，安安静静地在府里过了几日，禁卫军在城中大肆搜捕几日后，刺客之事也不了了之。对此茉莉并不奇怪，想那萧七郎等人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自有万全准备，岂会等着被人抓？只怕早已混出京城了。这期间茉莉也未再见蓝天涯，以为他离了京城，也不再牵挂，日日陪着父王母妃对弈论武也不觉烦闷。
　　不知不觉上元佳节到了，康乐王府里处处结彩，遍挂彩灯、琉璃盏，一片灯火辉煌。康乐亲王兴致勃勃地集齐全家人，一起赏灯猜谜。
　　玉瑢将茉莉拉在一边，小声嘀咕：“莉儿，今日上元节，街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还有诸般热闹，杂耍，你不想出去逛逛吗？”
　　茉莉笑道：“我看是姐姐想要出去吧？”
　　玉瑢被道破机关，尴尬地道：“我若是跟父王说，父王定然不允，还要招一顿训斥！”
　　“嗯，我倒是不怕父王骂的！”茉莉眼珠转了转，又道：“姐姐以前都嫌街上人杂，从不轻易上街的，今日却是为何？莫不是私会什么人吧？”
　　玉瑢满脸通红，啐道：“你别瞎说！”
　　茉莉围着玉瑢转了几圈，忽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李陌阳那小子！”
　　“你不去算了，何必捉弄人！”玉瑢一脸娇羞，甩开茉莉，逃了开来。
　　茉莉哈哈大笑，自己也想出去凑热闹，回头便去撺掇母妃李秋燕，康乐亲王连连瞪向茉莉，坚决不允，无奈赵明鉴和李秋燕都兴致高涨，最后自己也只好跟了上来。王纤云托说身子不适，未和众人一块游玩，于是一行人换过便装，带上仆从出了门。
　　大街上焰火绚烂，行人往来不息，两边小贩们摆出个各种彩灯，虽然不及王府中的精致，但胜在花样繁多新颖，舞龙队、耍狮队等杂耍周围被游人围得水泄不通，不时传出阵阵彩声，少男少女们则个个衣着光鲜，手提花灯在人群中寻觅着，几步一回首，情意绵绵。赵明鉴牵着茉莉和众多男女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
　　茉莉左顾右盼，见一个小贩前挤满了人，便拉着赵明鉴凑上前去。
　　“两位贵客，可是要买花灯？”小贩见茉莉二人相貌不俗，客气地招呼道。
　　茉莉点点头，笑嘻嘻地道：“小哥，生意很好啊！”
　　小贩满脸堆笑：“还要靠小姐公子们多多关照！小姐您要是买灯就请这边，公子，您这边请！”
　　茉莉转头看看，果然见左边摊位上围了一圈女子，上至千金小姐，下至丫环、村姑，另一边却挤满了青年男子。
　　茉莉奇怪地问道：“小哥，买灯也要分公子小姐么？”
　　那小贩神秘一笑：“小姐，您再仔细瞧瞧咱这灯有什么不同？”
　　茉莉接过一盏绢灯提在手里，做工算不上精致，未有什么特别，再细看绢面上绘着一个华服男子，唇红齿白，面露奸相，旁边却书着一行字：金陵四公子¬之赵涉太子！
　　茉莉“扑哧”一乐，举给大哥看：“太子哥哥比大哥你还像个采花贼！”
　　赵明鉴瞪茉莉一眼，笑着也提起一盏灯送到茉莉眼前，上面绘着的女子，云鬓宫装，眉目不辨，却是茉莉自己。
　　茉莉黑着脸嘟囔道：“我有这么难看么？”
　　赵明鉴闷笑不止，茉莉又上前换过几盏彩灯，上面画的有赵明鉴、玉瑢、叶翩翩等人，皆是面目全非，京城四公子、四金花皆在其列，而且还分了三六九等。
　　小贩解释说：赵涉贵为太子，身份尊崇，所以绘有太子的彩灯售五两银子，赵明鉴四两，而李陌阳、王鹏远各售三两；茉莉郡主乃大陈第一美人，故郡主主彩灯售五两，叶翩翩售四两，玉瑢、绵柔、何雪俱是三两。
　　“大哥，我身价比你还高了一两呢！”茉莉向赵明鉴调笑道，心里稍稍平衡些。
　　此时又是一群豆蔻女子蜂拥而至，将茉莉和赵明鉴挤了出来，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平素知书达理的闺阁千金的疯狂举动唏嘘不已，扔下一锭银子，放回彩灯，相携离去。
　　一阵人群涌过，赵明鉴忽觉手中一松，不见了身旁之人，失措地转身，在人群里四下搜寻，不见倩影，心急如焚！
　　“大哥！”
　　赵明鉴猛然回首，只见一绝色佳人，手举五彩琉璃盏，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身旁正绽放的火花银树也及不上她脸上的笑容灿烂。
　　赵明鉴一颗心慢慢落定，浅笑着朝茉莉缓缓靠近。
　　斜刺里，一队舞龙队从旁冲出，隔断了两人，赵明鉴一阵烦躁：“莉儿！莉儿……”
　　周围锣鼓声震天，呼声很快被淹没，赵明鉴回过头发现赵正、刘非等玄衣卫远远的被人隔开了，心中一惊，当即拳脚齐施，不断挥开阻路之人，向茉莉冲去。再看时，茉莉已挥鞭和人交上了手，周围人头涌动，不几招便萎顿在地。
　　“莉儿！”赵明鉴惊叫一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