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38、白雪映红颜（八）

　　清晨，茉莉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惊醒，忙起身推窗，入目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风景，雪覆红梅，压枝欲低，白梅则分不清花色雪色，仿若白璧雕成，几只喜鹊站在枝丫上，喳喳啾鸣，一片喜色。茉莉看得心旷神怡，怕坏了景致，吩咐下去不准铲扫积雪。
　　侍女们见茉莉醒来，一个个鱼贯而入，绫罗锦缎、珠宝首饰、胭脂水粉摆满了房间，茉莉想起过了今天自己就成人了，心里几分期许，换了一身华服，打扮妥当向前堂行来。
　　正厅里全家人皆到齐，各个锦衣华服，一派喜庆。茉莉上前向父王母妃及侧妃王纤云行礼问安，回头见赵明鉴频频向自己使眼色，有些不情愿地走到赵明扬跟前，行礼问好。赵明扬也有几分意外，他素知茉莉生性倔强，从不肯轻易低头，如今向自己示好，已是极为难得，便就台阶而下，扶起了茉莉。
　　康乐王妃拉过茉莉，小声嘱咐两句，便吩咐侍女带茉莉下去沐浴，几个自个老些的嬷嬷设香案，焚香炉，准备笄礼用品，康乐亲王、赵明鉴等男宾退到偏殿等候去了。
　　琴音袅袅中几个侍女扶着茉莉坐到妆台前，庄嬷嬷神情肃穆站在茉莉身后祝曰：甘醴魏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另外几个嬷嬷庄重地净手熏香，将茉莉秀发绾起，摆弄半天，而后描娥眉，上胭脂，染蔻丹……茉莉打起十分耐心由着她们折腾，好不容易长篇祝词念完，三姐玉瑢捧着一套耀目的红色长裙过来，几个小丫头七手八脚的帮茉莉换上，然后向母妃跪拜行礼，庄嬷嬷上前来，又是一通训词，和茉莉幼时背诵的女戒差不多，还有些什么三从四德的教条等等，茉莉听得烦不胜烦，最初的好奇化为乌有，正当昏昏欲睡时，终于听得庄嬷嬷一声“礼成”，茉莉终于松了一口气。
　　李秋燕连忙拉起茉莉，端详一番，脸上颇有些欣慰之色。王纤云赞道：“姐姐好福气啊，生的这样一个倾城倾国的女儿！”
　　李秋燕谦道：“妹妹说笑了，一个惹祸精，不过长了付好皮囊而已！”
　　两个眉眼一模一样的清秀少女挤上前来，拉着茉莉赞道：“莉儿姐姐今天真漂亮！”
　　“惜云，惜玉！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茉莉乍见到两个双胞胎公主，格外高兴。
　　“是太子皇兄带我们过来的！”两人笑嘻嘻地将茉莉拉到铜镜前。
　　茉莉凝目望去，只见镜中之人眉如远黛，目映秋波，雪肌花肤，笑意盈盈，乌黑的发髻上两根凤凰挂珠钗，紧紧固定，钗头上两只火凤展翅欲翔，栩栩如生，鬓两侧各有一支梅花簪和一支兰花簪，精巧无比，明红色缎绣玉兰外袍，逶迤拖地，腰间环佩叮当，华丽绚烂，茉莉瞧着也不由得痴了。
　　顽皮的惜玉公主笑道：“莉儿姐姐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我们这些人和你比起来，都成托红花的绿叶了，这寿礼可得免了！”
　　茉莉刚想说话，康乐亲王派人过来催她们了，康乐王妃起身道：“王爷他们几个正陪着太子看风景，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去！”
　　茉莉等人自是同意，相携出了门。金陵城内将大雪之事十分罕见，茉莉玉瑢等人玩闹心盛，行在了前面，穿过一片梅林，赵明鉴等人已在不远处。
　　“大哥！”茉莉出声招呼众人。
　　赵明鉴等人寻声望来，只见一红裳丽人手捻梅枝，妙目流盼，巧笑嫣然，周身光彩流溢，和身边的琼花玉树相映生辉，美得毫无瑕疵，似真似幻。
　　玉瑢过来，看了一眼呆愣的众人，抿嘴笑道：“瞧，咱们莉主儿闭月羞花之貌，倾倒一片美男子！”
　　惜云惜玉走上前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涉低咳两声，凑近赵明鉴耳边低声道：“果然还是你有眼光！”
　　赵明鉴瞥了他一眼，走向茉莉。
　　赵涉看着同样风华绝代的两人，一阵感叹：还有人比他们更般配对方吗？摇摇头，跟了上来。
　　一行人除太子、赵明扬外还有李陌阳、王鹏远，金陵另外两枝金花—李相千金李陌阳的妹妹李绵柔、何太傅之女—何雪儿也到了。
　　茉莉微微一笑，京城内风流人物可说尽集于此了。太子上前盯着茉莉左瞧右瞧，半天不出声。茉莉调皮的眨眨眼，优雅地一个旋身，衣带飘飘，冲赵涉风情万种的一笑：“太子哥哥，小妹我这身打扮可还入的你眼！”
　　赵涉只觉一阵目眩，眼角扫到赵明鉴欲杀人的眼光，一个哆嗦清醒过来，呵呵笑道：“入得，当然入得，不过就是有点蛇蝎美人的感觉！”
　　茉莉眨眼换了一副表情，剜了他一眼：“没眼光！”
　　太子不以为意地笑笑，扯着茉莉衣袖沉吟道：“千金难求的天蚕丝锦缎，举世无双的凤凰双飞钗簪，你大哥好大的手笔啊！”
　　玉瑢、李绵柔等人闻言都打量起茉莉来，一脸艳羡。
　　茉莉好奇地道：“天蚕丝珍贵异常我晓得，难道我头上的首饰也有来历吗？”
　　太子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莉儿可听说过浣花阁吗？”
　　茉莉迷茫的摇摇头，李绵柔却接口道：“太子殿下说的可是江南最大的首饰珠宝行？”
　　“正是！”太子拍手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莉儿头上的两钗四簪就是浣花阁的当家主母薛花夫人亲手打造的凤凰双飞！”
　　赵涉瞄了赵明鉴一眼续道：“传闻二十年前浣花阁得了两块稀释宝玉，薛花夫人花费了将近七年功夫奖挹块血玉雕磨成两只凤钗，另一块白壁则雕琢成一对梅花簪和一对兰花簪，取名为凤凰双飞，只可惜不久后这套凤凰双飞就被契丹武士盗走了，薛花夫人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后来有人将一尊朱珊瑚和上古玉璧和氏璧送给薛花夫人，薛花夫人大喜，又花费八年时间，将那一尊珊瑚和和氏璧打磨成另一套凤凰双飞，而薛花夫人也沥尽心血，双目失明！
　　浣花阁将凤凰双飞视为震阁之宝，自不会轻易转手让人，明鉴这套该是来自契丹使者之手吧！”
　　赵明鉴盯着赵涉半天，最后淡然一笑：“太子殿下果然见识广博！”
　　“哪里，哪里！”太子嘴上连道谦虚，面上却是一脸嚣张。
　　茉莉道：“大哥送了我份厚礼，太子哥哥，你的礼物呢，可别拿不出手才好！”
　　太子闻言，表情有些僵，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小太监献宝似地捧上一个锦盒：“莉主儿，这可是咱们太子爷挖空心思寻来的十八颗极品东珠，您瞧瞧！”
　　茉莉抿嘴一笑，捻起一颗把玩两下：“却是极品，只比我鞋子上缀的两颗次了一点点！”
　　惜云惜玉等人知道茉莉和太子亲密，言语只间向来无忌，都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太子，李陌阳等人见茉莉如此削太子面子，均是一脸吃惊。
　　赵涉瞪了小太监一眼，陪笑道：“小皇妹，你不能个个拿我们跟你大哥比，这样好了，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给你寻来！”
　　赵明鉴剑眉微轩：“既然太子都这样说来，莉儿，你也就别推脱了，否则倒像是小瞧了太子似地！”
　　茉莉会意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太子哥哥！前两天我在城中闲逛，见城东郊一座别院极是清幽，想买下来，打听后才知是太子哥哥您的产业，我这里就谢过太子哥哥割爱了！”
　　太子呆了一瞬，恍然道：“你们兄妹两个是不是串通好了的？明鉴打我那别院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赵明鉴和茉莉均笑而不答，向前行去。
　　赵涉不甘地小声嘀咕：“你们兄妹果然般配，一丘之貉！”心疼半天，又跟了上来。
　　茉莉等人来到前殿时，下人们已备好了酒席，康乐亲王看着长大成人的女儿，也有些宽慰，从一个锦盒里取出一块长形乌玉，系在茉莉脖子上，语重心长地道：“转眼间我儿已经成人，以后做事可要谨慎小心，不可再任性了！这块护身玉佩算是我和你母妃的一点心意，望我儿以后多福多寿，平安喜乐！”
　　茉莉见这玉通体乌黑，触手生温，上刻“福寿安康”四个篆字，心中十分喜欢，谢过了父母。
　　康乐亲王见在场的都是些年轻人，嘱赵明鉴好好招待客人，便和李秋燕、王纤云等人退了下去。茉莉等人正要入席，管家来报：兵部尚书郭公子和御史张公子来贺寿。
　　茉莉微微有些不悦，“大哥你请他们来干么！”
　　赵明鉴笑道：“我连太子都没请，更何况是他们！莉儿别急，我去瞧瞧!”
　　李陌阳不乐意地道：“我听明鉴这话好像是不欢迎我们似地！”
　　赵明鉴自幼和李陌阳稔熟，也不在意，“没办法，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瞥了他和太子一眼，起身离席。留下李陌阳和太子面面相觑。
　　不一刻，将军府李铭也来了，到后来人越聚越多，执事不断唱喝：“李府李公子翡翠龙凤镯一对，云锦缎十匹，张府张公子南海珍珠十串，八宝琉璃簪一对……”
　　赵明鉴也懒得理会，一并交由管家和赵明扬安排去了。茉莉面上虽然不露情绪，心里却十分气恼，这些人虽碍于她身份，不敢正视，但私底下一个个贼眉鼠目地瞧来瞧去，惹得茉莉一阵厌烦。
　　茉莉等人正行酒令，门口执事忽又唱道：“无游山青海派贺礼到！”
　　茉莉一听，连忙起身：“没想到师兄们还记得我寿辰！”赵正从镖师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双手奉上，赵明鉴接过，吩咐素砚带几位镖师到偏厅饮就去了。茉莉打开盒子，抖出一条，暗红色缎面的狐裘斗篷来，喜道：“三位师兄年前说要去猎雪狐，做一件大氅给我，没想到他们还记在心上！”
　　赵明鉴摸了摸皮毛，微笑道：“听说这雪狐奔跑迅捷，除了你师兄这等武功高强之士，寻常人也难以猎到，他们几个也算有心了！”
　　茉莉点点头，吩咐管家重赏那几个镖师，叫人将大氅收了下去。刚坐下不久，执事又唱道：“洞庭杨公子寿礼到！”
　　茉莉暗暗叫苦，殿中众人都惊讶地望着茉莉，小声议论纷纷，暗自奇怪她一个千金郡主，结交竟如此广泛。
　　茉莉偷瞄了大哥一眼，心中忐忑不安，好半晌赵明鉴才淡淡开口：“下不为例！”
　　茉莉面色一喜，忙点头答应了，茉莉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串破旧的檀香木佛珠手串。赵明鉴过来端详良久才道：“这佛珠是达摩老祖之物，是驱邪避魔的圣物，你留着倒有些用处，好生收着吧！”
　　茉莉点点头，赶忙让小丫头收了下去。
　　“千万别再出乱子了！”茉莉心中刚念叨完，唱和声再起：“御剑门蓝天涯贺礼到！”
　　“当”的一声脆响，茉莉手中玉杯落地，满座俱静。
　　在座之人原有大半不识得蓝天涯，但前几天赵明鉴大肆张扬的缉捕，倒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见蓝天涯明目张胆的挑衅上门，都好奇的看着赵明鉴，等待好戏开场。
　　茉莉抬头见赵明鉴脸色沉静如水，也不敢出声，赵涉却几分玩味地瞧着赵明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斗篷，好一会儿，才开口打破僵局：“迎进来吧！”
　　赵正捧着一个锦盒来到茉莉跟前，赵涉却抢先一步接过，掀开后看了一眼，冲赵明鉴几分幸灾乐祸地道：“看来这次你是遇上对手了！”
　　赵明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锦盒，继续饮酒。李陌阳却忍不住惊呼出声：“凤凰双飞！”抬头见赵明鉴和茉莉俱是神色不善地瞪着自己，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赵涉却捧着锦盒爱不释手，“薛花夫人呕心沥血之作，果然名不虚传！莉儿妹妹好大的面子啊！世间仅有的两套竟然都到了你手上！”
　　茉莉不自然地笑了笑：“太子哥哥若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赵涉双目一亮，“此话可当真？”
　　茉莉微笑点头。
　　“茉莉皇妹好大方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赵涉笑呵呵地将锦盒交给身后的小太监。
　　赵明鉴脸色缓和几分，将话题扯开，宴会倒也不算太扫兴。茉莉却是心情全无，一直应酬到晚上才疲惫不堪地回了房间。扫了一眼有些凌乱的绣帐，将四喜五福等人都打发出去了，刚想关门，酒气上涌，一阵目眩，然后就落进了温热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