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36、白雪映红颜（六）

　　茉莉站在花厅门口呆了一瞬，暗暗叫苦，厅堂里歌舞乍停，满座的竟然都是和茉莉会过面的那些权贵公子，俱满面怒容的瞪视茉莉。
　　上座一人蓦地朗笑出声，紫金束冠，气度雍容，“我方才还在奇怪，京里怎么凭空就冒出个俊美无双，飞扬跋扈的赵四爷，没想到竟然是你！”
　　茉莉挥开折扇，摇了两下：“真、真巧，真巧啊！太子哥哥、大哥、二哥，呵呵……”
　　赵涉点点头，笑道：“赵明澈？你就是赵明澈？你可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啊！”
　　赵明扬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唯有赵明鉴看不出情绪，略微颔首：“过来，这里坐吧！”
　　王鹏举等人不知茉莉底细，见太子和赵明鉴如此态度，不敢贸然发难，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茉莉。茉莉双目扫视四周，若无其事地走到赵明鉴身边，坐了下来，左首锦衣人挥挥手，歌舞又起。
　　赵明鉴将一个手炉塞到茉莉手中，皱眉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种地方也敢来？小七、小八呢？他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茉莉拽着赵明鉴袖子，哀求道：“大哥反正我人也已经到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再说了……”茉莉调皮地冲赵明鉴眨眨眼，“再说了，要不是我刚巧碰上，还不知道大哥也经常光顾这里呢！”
　　赵明鉴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有些慌乱得辩道：“你、你别胡思乱想，我今天是被太子硬拉来的，以前、以前从没来过！”
　　茉莉难得见赵明鉴如此羞怯的一面，哈哈大笑起来：“大哥，你在紧张什么，嗯？”
　　赵明鉴定了定神，斥道：“没大没小，就会拿我寻开心！”
　　茉莉见赵明鉴脸上有了些笑意，也开心起来，为两人各倒了杯酒道：“大哥，我敬你一杯，这几天你老是绷着一张脸，我瞧着心里难受，都不敢见你面，今天你总算高兴了些！”
　　赵明鉴神情有些激动，凤目潋滟，凝望茉莉：莉儿，莉儿有你这番话，也不枉了我一片苦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前两天我心情不好，可吓着你了？”
　　茉莉委屈地点点头：“是啊大哥，我还没见你跟谁生过这么长时间的气！”
　　赵明鉴淡淡的笑了，“好，好！前些天算是大哥不对，我自罚三杯如何？”
　　茉莉笑着斟上三杯酒，赵明鉴一一喝下，放下酒杯忽道：“记得我刚才好像是在兴师问罪，这会儿怎么反倒成了向你赔礼道歉！”
　　茉莉抿嘴笑道：“大哥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赵明鉴也笑了起来，接连几日的苦闷，一扫而逝。
　　此时歌舞已告一段落，一众歌妓腰肢纤纤穿梭于各席之间，莺莺燕语，殷勤劝酒，茉莉不自在地低下头，只顾饮酒。一个姿色甚是出众的歌妓莲步妖娆，踱到赵明鉴这一席，为赵明鉴斟了一杯酒，娇声道：“奴家早听闻世子爷天人之姿，才华出众，爱慕已久，今日相见，足见有缘，小女子敬世子一杯！”纤纤玉手，执杯慢慢送到赵明鉴唇边。
　　茉莉早放下酒杯，端坐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
　　赵明鉴缓缓抬眸望向歌妓，千年玄冰般的冷漠，那美貌歌妓的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哆哆嗦嗦地缩回手，一失神打翻了酒盏，酒水尽数泼在赵明鉴身上，美歌妓立即花容失色，“奴婢、奴婢该死，世、世子赎罪、赎罪……”惊慌失措地掏出手绢，就要替赵明鉴擦拭。
　　赵明鉴伸手挡下，淡淡道：“无妨，你下去吧！”
　　歌妓一听，如获大赦，也顾不得仪表礼貌，慌慌张张的下去了。
　　茉莉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引得众人都望向这边来，赵明鉴不悦地瞪了茉莉一眼。
　　左首的锦衣公子仔细打量了茉莉一会儿，向赵明鉴问道：“怎么明鉴，坐在你旁边的那位俊公子，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一下吗？他跟我们中的某些人好像还有些误会！”
　　赵明鉴微微一笑，向众人道：“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你也认识她，她便是茉莉，家妹年幼不懂事，得罪之处还望大家多包涵些！”
　　赵明鉴此言一出，满场震惊：堂堂王府郡主千金，不但女扮男装到处寻事挑衅，而且还留恋青楼妓院？
　　赵明扬见众人反应，脸色更加难看，赵明鉴和太子赵涉反倒是一脸不在乎，茉莉也不理会众人，向左首的锦衣公子道：“铭表兄真是贵人多忘事，表兄幼时欺负莉儿的事，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李铭怔怔望着茉莉，反应不过来，实在想象不出当年那个瘦弱多病的小丫头，如今竟然出落的如此大方。
　　赵明鉴见李铭神色有异，皱眉哼了一声。
　　李铭低咳两声，端起酒杯赔笑道：“几年不见莉主儿还是一般的牙尖嘴利！这杯酒算是我向你赔罪好了，你以后可不许再拿幼时的事来挤兑我了!”
　　茉莉见他说地诚恳，也举杯笑道：“我这些年师从青海派，本还想找表兄比划比划，既然你已经认错，我大人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李铭哑然失笑，和茉莉一同举杯。
　　茉莉双目微侧，坐在李铭身旁的两位公子甚是不俗，一个张扬外露，另一个温文尔雅，除赵明鉴的太子外，该数这两人最出众。居左之人，目光灼灼也正望向茉莉，几分自傲地向茉莉举杯：“在下李陌阳！”
　　茉莉心中哼一声，难怪如此自负，原来是四公子之一，一脸不在乎地端起酒杯：“李陌阳，李陌阳？没听说过!”
　　李陌阳闻言错愕地看着茉莉，赵明鉴低声笑了起来，知道茉莉不满李陌阳的傲慢：“陌阳这小子仗着几分才学，目中无人惯了，莉儿不用理他！”指了指李陌阳旁边之人道：“这位就是明扬的表兄王鹏远了，鹏远兄可是位谦谦君子！”
　　王鹏远忙谦声推辞，向茉莉施礼，茉莉点头示意，凑到赵明鉴耳边：“大哥，四公子里就数你最好看！”
　　赵明鉴轻点茉莉额头，笑道：“在座的其他各位还用我给你介绍吗？”
　　茉莉朝众人看了一眼呵呵笑道：“不、不用了，我们都已经会过面了！”
　　众公子此时已知雪耻无望，又见茉莉乃女儿身，脸色都十分难堪，唯唯诺诺的连声称是。
　　“太子哥哥，大哥，我今天上怡芳苑是来见翩翩姑娘的，咱们快些翩翩姑娘请来吧！”茉莉想起此行目的，出声促道。
　　太子笑道：“算你运气好，这翩翩姑娘平时只初一、十五见客，今日全靠李铭表弟，才约下了翩翩姑娘！”
　　李铭连忙推脱：“哪里，哪里！翩翩姑娘全是看在太子殿下和明鉴表弟的情面上才肯相见，说起来我们还是沾你们二位的光了！”低头冲身旁的仆从吩咐两声，那仆从匆匆去了。
　　不一刻，几声悠扬的笛声传来，众人齐望向门口，只见四个俏婢手捧短笛，拥着一个素衣绝色女子缓缓行来，娥眉淡扫，脂粉不施，丽质天成。茉莉也没料到怡芳苑的头牌儿竟是如此一个空谷幽兰般的佳人，竟也有些失神，回望四座，满场惊艳，唯有赵明鉴清明如初，太子赵涉则神情难测。暗赞怪不得一个风尘女子竟能名列金陵四金花之首，果然有过人之处。
　　就在茉莉怔愣间，翩翩已经步入大厅，盈盈下拜：“贱妾见过太子殿下，赵世子，以及各位公子！”
　　赵涉轻抬双手：“翩翩姑娘快快请起，早闻姑娘才艺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殿下抬爱！”叶翩翩起身，美目移向赵明鉴：“贱妾能见太子和赵世子一面已是三世修来的福分，翩翩愿献曲一首，以增雅兴！”
　　赵明鉴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赵涉轻拍手掌：“正和吾意，取琴来！”
　　翩翩端坐琴台前，向赵明鉴浅笑道：“听闻赵世子精通音律，不知翩翩可否有幸，请得赵世子合奏一曲！”
　　众人闻言都艳羡的望向赵明鉴，王鹏举则是一脸嫉色。
　　“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赵明鉴抬头，温润如玉的眸中疏离一片：“刚才多饮了几杯，头脑有些不清楚，坏了姑娘仙音，在座的各位，不乏风雅之士，姑娘可另请高明！”
　　叶翩翩双目一黯，并不答话，十指抚弦，琴声缠绵悱恻，竟是一曲《凤求凰》！在座的诸人都忍不住小声议论开来：看来翩翩痴恋赵明鉴果然不假，见赵明鉴神色如常，又都为她难过。过一会儿众人为琴声所感，又渐渐静下来。
　　茉莉也有些纳闷，忽又发觉太子目光频频，老是望向自己这边来，满脸疑惑。
　　一曲弹毕，满场彩声，茉莉也跟着鼓起掌来，转头发觉太子又望向自己，皱眉道：“太子哥哥，翩翩姐姐如此仙音，你却屡屡分神，老盯着我干么？”
　　太子哈哈一笑，向翩翩道：“翩翩姑娘勿怪，这是堂妹茉莉郡主，我是想看个明白，我那刁妹子和翩翩姑娘那个更出众些，好给某人提供意见参考！”
　　茉莉大觉尴尬，怒瞪向太子赵涉。
　　叶翩翩闻言注目茉莉良久，最后幽幽长叹：“郡主乃仙园奇葩，尊贵无比，贱妾不过是萎顿泥土的落红，云壤之别！”
　　茉莉对叶翩翩心生好感，劝慰道：“姐姐无需自鄙，翩翩姐姐才貌双绝，出淤泥而不染，是茉莉自愧不如！”
　　翩翩有丝动容，怔怔望着茉莉，久久不语。
　　赵明鉴瞥了太子一眼，向众人道：“小弟多饮了几杯，身体略有不适，先行告退了，各位兄台请随意！”
　　众人知赵明鉴不惯风月场合，语气又坚定，不好再挽留，茉莉也缓缓起身：“太子哥哥，我也要走了！翩翩姐姐，我有空再来看你！”
　　茉莉此语又惹来一番议论，茉莉不理，和赵明鉴并肩而去。
　　赵明鉴和茉莉走后，气氛又欢悦起来，殊不知这厅中的一举一动皆落在了暗阁中一双黑亮的眼中。
　　“从相貌和性情上来看，确实很相像，可查过她的底细了吗？”一身才颀长的青年人沉吟道，视线昏暗，看不清表情。
　　“回七爷，”一个略胖的中年人恭敬道：“已经打探清楚了，十六年前，康乐王妃不知何故离家出走，一年后，也就是公主失踪的那几天，返回王府是，抱回了一个约莫半岁大女儿，便是茉莉郡主，不过却身患重疾，小人多方打探才得知那女婴中了寒冰掌，非是患病！”
　　“寒冰掌？”青年人有些吃惊，“这功夫不是早失传了吗？自御剑门前门主蓝风杀死陆括后，天魔教便覆灭了，没听说他有什么传人！”
　　那中年人也摇摇头：“小人也不得而知！康乐亲王为救小郡主，花费了无数心力，七岁那年被青海派掌门宋逸收为弟子，此后茉莉郡主一直在无游山疗伤学艺，化名赵明澈！”
　　那青年人轻轻点了点头：“可听说过她和御剑门有什么关系吗？”
　　那中年人垂首道：“小人正要禀报，七爷还记得今春闹得沸沸扬扬的百草灵玉和金丝甲的事情吗？那消息就是赵明鉴自己散播出去的，他北上便是为了寻找被御剑门劫持的茉莉郡主！还有御剑门门主蓝天涯现在也在京城里，据说他盗走了康乐王府的百草灵玉和金丝软甲，城里的官兵和江湖上的人物都在追捕他！”
　　那青年人在暗阁里来回踱了两圈，最后道：“公主的事暂且缓一缓，手头上的事要紧，还有赵明鉴和赵涉都非简单人物，你叮嘱翩翩和其他人小心行事，不可鲁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中年人躬身道：“七爷放心，小人晓得！”
　　那青年人摆了摆手，拉开门出去了。

　　茉莉和赵明鉴离开怡芳苑后，在十里秦淮河畔徜徉良久，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时分。
　　赵明鉴理了理茉莉额前被夜风吹乱的秀发，柔声道“莉儿，等除夕你生辰那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茉莉奇道：“什么是啊大哥，现在不能说吗？”
　　赵明鉴忧虑的摇摇头：“天色太晚了，快回去休息吧，记得别着凉！”
　　茉莉知道大哥若不想说，自己一定问不出来，点头道：“大哥，你也早些休息吧，别再熬夜了！”
　　蓝天涯一身夜行衣，躲在锦绣园屋檐下的角落里，死死盯着赵明鉴双手：“好你个赵明鉴，你敢这样轻薄她，我早晚要你知道我的厉害！”蓝天涯好不容易才避过玄衣卫的重重搜捕，溜进锦绣园，等候茉莉良久，看到的却是这种场面，醋意大发。蓝天涯光顾着吃醋竟不知何时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隐伏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忽觉身边气息有异，大惊之下一掌拍出，不料对方也是浑厚的一掌拍来，两人各退两步，俱是黑衣蒙面，齐声道：“是你？”
　　“什么人？”赵明鉴听得动静厉喝一声，几十个玄衣卫立即从四面八方蹿出攻向两人。
　　赵明鉴看清来人身形后，大怒，对小七小八道：“小心护着郡主！”反手抽剑，直奔蓝天涯而去。
　　蓝天涯全力抵挡，叫苦不迭，赵明鉴武功也只比他稍逊一筹，下手又不容情，而且还有这么多玄衣卫在旁夹攻，再斗下去，只怕要遭擒，却又舍不得离开，他费尽千辛万苦才见得茉莉一面，不说一句话就走，实在不甘心。再看另一黑衣人，也是攻少守多，情况不比他好。最后，向茉莉方遥望了一眼，一咬牙，甩出一把霹雳散，“快撤！”
　　赵明鉴瞪视夜空，满腔怒火，转头向茉莉时已是一脸平静，淡淡笑道：“快回去吧，没事了！”
　　茉莉偷看赵明鉴脸色，低头回房间去了。
　　夜色萧索，金陵长街上两条黑色人影健步如飞，一前一后奔进城西的密林里。
　　“你夜探康乐王府，打得什么主意？”功亏一篑，蓝天涯怒冲冲的向另一人质问道。
　　另一黑衣人一声长笑：“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便打得什么主意！”
　　蓝天涯脸色一变：“你、你休想，澈儿我是要定了！”
　　“噢，是吗？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了！”黑衣人几分玩味的笑道，“听说你盗走了王府里的百草灵玉和金丝软甲！”
　　“没有，这是赵明鉴那小人在陷害我！”蓝天涯咬牙切齿地道，忽回头看了黑衣人一眼，冷笑道：“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黑衣人笑而不答。
　　“我劝你这两件宝物也死心吧!”
　　“此话怎讲？”黑衣人凝重地问道。
　　蓝天涯不答，哼了一声：“金陵城内处处暗藏杀机，你好自为之！”
　　黑衣人看着蓝天涯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笑了：“会不会真的这么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