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大腿，抱》故人旧友

4、第四章

　　怎么可能这么巧，赵铂芸可不会相信。就在她即将出言讽刺的时候，一阵刺鼻的黑烟从窗棱中钻进来，顺着不知哪里来的怪风直直的冲进她刚刚张开的口中。

　　“咳咳咳咳……”她一连串的呛咳，心肺都着急忙慌的从嗓子眼里要跳出来似得，好容易缓过来，她才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丫鬟婆子全都在往门口挤着要出去，而自己这个小姐身边连根毛都没有。

　　方才梳洗时候绞的帕子还在盆边，流风将帕子在盆里滚了一圈，正要端了盆的时候，忽然出现一股气力大力的将盆抢夺了过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玉书不知从哪窜出来举着盆直接从头到脚的浇在了自己的身上，快步往门口挤去，那一抹粉色跟个粉色的泥鳅似得，三两眼就找不到人了。

　　流风看这边好歹还有一个湿帕子，赶紧跑到的吴佑生处掩住了他的口鼻，拉着吴佑生和自家小姐就要往的门外冲。

　　谁知刚冲两步就被自己拉着的小姐拽了回来，小姐却冲着自己压了摇头，看向了拉着吴祈萱的吴佑生。只见他小脑袋摇了摇，一脸得意：“没着火，慢些走。”

　　若是真的着火的话，烟雾怎么会只进来一股就不冒进来了呢？

　　流风本来脑袋就好使，转念一想就明白为什么小少爷为何如此淡定，清晨本就是小主子上骑射课的时候，小主子能得知小姐被欺辱，那徐教头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一下子想明白了，却又宁愿自己脑袋再愚笨些。要是被夫人知道她知情不报的话，她的嘴就别想要了，铁定要被夫人撕了的。

　　事与愿违，流风她刚想装作不知道，就听见吴佑生低低的说了一句：“是徐哥哥放的火。”

　　“徐哥哥”这几个字冒出来的时候，流风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主子一瞬间像是她提水桶时绷紧的绳子一样，但是很快的就又松了开来，像是她的错觉。

　　他们慢悠悠的等着，忽然前面松动了些，流风正要上前去开路时候，忽然感觉四周一片寂静，方才跑出去的人，挤在门框上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安静的她都能听见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伴随在其中的一声沙哑的叫声。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挤出去的赵铂芸又用她挤出去的力气猛的挤回来了。

　　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她的床边，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你竟然敢私会外男。”

　　吴祈萱只看了一眼她狼狈的样子，就将头转向了门口，门口的屏风已经被挤得摔在了地上，她可以通通透透的看到外面院中站着的那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藏蓝的骑射服，料子不贵，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穿的起的，早过了束发的年龄，头发结结实实的绑了一个硬布做成的冠，上面绣着吉祥的花纹，吴祈萱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发冠在他的脑后会垂下来两根红色的缨子。

　　那可是她十四岁的得意之作。

　　她看着徐子川意思意思的将手中提着的水桶压在院中的那一口缸边，浇熄了缸里头烧着的一根枯枝，一本正经的对她行礼：“夏日炎热，引燃了院中桃树的枯枝，好在掉在了缸中，不曾引发大火。”

　　鬼都知道是你放的好么，别这么义正言辞的。流风暗中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偷偷的用眼睛去瞟自家小姐。

　　小姐以往见到徐教头总是笑得跟花开似得，今日怎么绷着个脸话也不说？

　　吴祈萱张了张口，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头：她曾经以为自己若是死了，也是要葬进去他家的祖坟，无论是谁先走，百年之后都会合葬的。

　　可是到了最后，她的尸身只怕是用一席破草席裹了去。

　　“下官徐子川见过小姐。”

　　他的声音还在吴祈萱的耳边回荡，吴祈萱不禁回想起最后一次听到徐子川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他就连灌她堕胎药都没有出现过，是身为诰命的婆婆亲手灌的。

　　孩子的血染红了整个的床单，她不知道在上面躺了多久，原来温热的血流出，慢慢的红色也变得冰冷了，她感觉的到她的孩子本来应该好好在腹中成长的身体，沉积在了她躺着的床榻之上，透过织物像是过滤了一样，碎肉留在上头，血流向下一层。

　　像是拼命也不要离开自己的母亲，她就在这张床榻上躺着，感觉着她的孩子变硬，变成了棕黑色。和那一碗堕胎药一样的颜色。

　　好像是她孩子的血刚刚流出，还不曾变得温热，她听见的徐子川的声音：“你嫁我七年无出，自请为妾算是便宜你了。”

　　那声音冰冷的如同外头屋檐上挂下来的冰锤，直直的往她的胸膛上刺。如果不是今日，她都忘记了自己也曾经被他温柔相待过。

　　就是此时，她被套上了夺赵铂芸母亲遗物的罪名，在外祖母的推波助澜之下越传越广，全城都知道吴府出了一个不孝不忠的女儿。

　　后来被姓赵的祖孙二人赶出吴府，市井传言怪不得她吴祈萱不忠不孝，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没了祖宅，陪嫁，用着父亲微薄的俸禄过活，她自以为要孤独终老，却不曾想徐子川还肯娶自己，她一及笄，就匆匆忙忙的嫁给了他。她曾以为是因为他们相爱，徐子川才愿意娶自己，孩子流掉了之后才知道，但凡是比他官大的岳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都欣然接受。

　　谁让他眼界浅先娶了自己这个绊脚石？坏了他多少次的好姻缘？

　　“下官不敢踏进小姐闺房，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小姐体谅。”徐子川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抱拳说道。

　　吴祈萱看着他，徐子川的脸上被溶了一层红色，那是她孩子的血。

　　“你还敢说你不是私会外男？”赵铂芸的声音骤然在她的身后响起来，吴祈萱还不曾开口，就听到吴佑生张开那张透风的嘴说道：“我师父是为了找我的，他受礼的很，根本没有进入姐姐门内，况且表姐你丫鬟婆子站一圈，又怎么会是私会外男？”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表姐你懂，你比我大，你懂得什么叫做‘私会外男’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跟外祖母说去。”

　　“徐教头，弟弟没事，承蒙你担心了。”吴祈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是我的家事，你带着佑生练功去吧。”

　　她再怎样，也不能对徐子川表现出别的情绪出来，无论是喜欢的，还是厌恶的。尤其是赵铂芸还在这里看着的情况下。

　　徐子川这一趟“英雄救美”讨了一个没脸，就像是吴佑生那颗才缺了的门牙一样，不露出来还好，一露出来定是贻笑大方。

　　他这边灰溜溜的走了，管家王叔却从那月亮门走了过来，他的身手还跟着好几排的女人。

　　有的年幼比佑生还小，有的已经年老体迈，更多的是媳妇打扮的二十到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浩浩荡荡的约有一两百个。

　　就这一两百人将她的院子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跟这群人比起来，赵铂芸的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婆子站在一起刚好能踩满她院中的三块半的地砖。

　　吴祈萱乍一看自己院子里面进了这么多的人也惊了一下，一扭头就看到了管家冲她笑呢，吴祈萱这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是什么人。

　　吴府上自然是没有这么多的丫鬟婆子，纵然是有，也跟她们院子里面早就跑远了的粗使丫头似得“尊卑分明”的很，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赵铂芸他们夺这个宅子是如此的轻松。

　　阖府上下一百来号的丫鬟婆子，加上男丁护院两百余人。

　　他们被赶出宅子愿意同他们一起走的不过二十余人，侯府的祖宅，就这么被人用避难的名号“明抢”了过去。

　　这是她醒来之后吩咐管家找来的驻樊城将士的家眷，外面好几个省闹灾荒，城里的流民多，听说城外的流民更多，一群一群的人集结在你的门口讨饭，她们家中的青壮年又都不在家，每天过的心惊胆战，如今有贵人愿意接她们来避难，这是发自内心的来谢恩来的。

　　一下子人群都跟商量好了似得，全都给她跪了下去：“感谢吴小姐收留之恩。”

　　吴祈萱如何能受得了她们的全礼，连忙避开：“大家快请起来。”

　　“老太太您先起来。我小小年纪经不住你这一跪的。”

　　“这不是折煞我么。”

　　她们还是不起，吴祈萱这才觉得是管家偷偷的说了些什么，朝着管家看去，果然看他冲自己默不作声的眨了眨眼睛。

　　她们府上的丫鬟婆子“尊卑分明”赵铂芸在这就是把自己打死了，她们也不会说是上来户主，但是这群家眷不同，对吴祈萱本就抱有感恩的态度，怕是用起来比自己府上的人还要好用些。

　　吴祈萱那细细的声音出现在她的头顶，声音虽然细柔，但是传到她耳朵中却让她内心一阵，比老夫人批评她时还要惧怕几分：“想必诸位老夫人、夫人便是我军中将士的家人亲眷，你们放心好了，在这边安心的住着，您们儿子、夫君、兄弟都冒着生命的危险保家卫国，没有他们，我早就同那一群流民一样在外面的讨饭，哪里还能让您来跪拜。”

　　“小姐可千万别客气，有什么用得上我老婆子的，尽管开口。”为首的几位夫人站了起来，看着院内站在吴祈萱身后的赵铂芸说道：“旁人我不知道，只知道吴小姐是菩萨转世，若是有人污蔑吴小姐，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为了吴小姐的清誉拼上一拼。”

　　那是这些家眷之中的领头人，说话身姿竟然有一种将士的感觉，狠狠的往赵铂芸处瞪了一眼，差点把她的胆子吓破了。

　　“不用，您踏踏实实的在吴府待下去就好，我的祖母也是向佛之人，有了夫人们和祖母母亲说说话，那就是我母亲和祖母的服气了。”

　　她这话说完，还没等她们应声，就听见赵铂芸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传来：“你就不怕祖母知道么！”

　　“我做善事，又为什么会怕外祖母知道？”
　　祖母？赵铂芸的祖母也就是她吴祈萱的外祖母这会子正被流民围攻着呢，她知道了又能怎样？赵铂芸敢这么来闹，还不是因为整个府内的长辈都不在么？

　　“冠冕堂皇，你这做的是什么善事？要我说做善事是施粥才对。”赵铂芸此时也起了攀比之心，想了想，竟然让她想出一个好点子：“管家，给我支上两个粥棚，我要去施粥！”

　　她就不信了，自己亲自去施粥比不得吴祈萱假模假样的张张嘴。

　　上一世流民造反，第一个抄的就是巡抚家，他们能安安稳稳的活过那段日子，一是因为吴府建造牢固，火烧不进，里面更是跟迷宫似的；二是因为没人知道巡抚的家眷在此。

　　她今日就要让整个城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巡抚家眷在此做客，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吴府住下。

　　“赵小姐，此事……”不妥啊。

　　吴祈萱也不去看流风，只盯着自己的脚面去看，轻声的嘱咐道：“务必让全城的人知道姓赵的人家住在我吴府，知道那施粥的是巡抚的千金。”

　　吴祈萱这一举动,流风跟着吴祈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面,绕过摔在地上已经不成样子的屏风的时候，流风偷偷的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的说道:“小姐，你怎么还长他人志气啊”

　　“你要是不办我亲自去办。”

　　吴祈萱这话说完，举世无双的好丫鬟哪里还有不听的道理，对不对的都这么的做吧：“成，敲锣打鼓的给您办好。”

　　领着一群婆子要去施粥赵铂芸裙摆一顿，转过头来，眼中的怒火简直要讲吴祈萱烧成灰烬:“你给我等着。”

　　那声音像是撕破了喉咙发出的声音，愤怒简直是从她的骨子里头冒出来的一样，这声音一出流风整个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抱怨道：“都让她借花献佛了还这德行，有本事去巡抚门口施粥啊。”

　　“既然无事，那妾身就先告退了。”那典当行的媳妇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朝着吴祈萱行了一个礼。吴祈萱小声的说到：“让夫人见笑了，流风，送夫人出去。”

　　“是。”

　　那媳妇礼数周全的很，并没有看在吴祈萱是一个小娃娃的份上怠慢，又是一礼才转身。

　　“夫人且等等，我府的家事……”她说着，示意流风塞银子到她的手中。

　　“妾身知晓，定不会说出一个字去。”

　　“夫人出去想说便说吧，相比以夫人的身份，自然不会添油加醋，会还我一个清白的。”一直低眉顺眼的媳妇这才抬眼看了吴祈萱一眼，吴祈萱还没从她的眼神中探究出什么，那媳妇就已经将头又垂了下去。

　　笑着说道：“还请小姐多多照顾我们生意。”

　　“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