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同人——战友啊，战友！》幽狼

4、马蹄南去人北望

　　从临时指挥部去医疗队的路是个大下坡，高建国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等停下脚步的时候就看见袁爱国穿戴整齐的蹲在医疗队门口抽烟。见着高建国扬了扬手，站起身来扯扯身上的衣服，敬个礼：“队长，来啦！”
　　高建国皱着眉打量着袁爱国，挤出个笑：“好啦？”
　　“好了！”袁爱国拍拍自己有点尴尬的笑起来，抬手给高建国敬了根烟。
　　高建国摇摇头，没接：“医生怎么说？”
　　“可以滚蛋了！”袁爱国收了烟，把自己正抽着的也踩灭了。
　　“哦，”高建国应了一句，想了想忽然道：“听说你会越南话？”
　　袁爱国没想到高建国忽然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会点。”
　　“会是吧，那回去教教兄弟们。”
　　“好！”
　　高建国点了点头，扬起脖子看天：“吃饭了没？”
　　“吃了。”袁爱国笑笑：“好不容易赶上回病号饭还不享受享受。”
　　高建国瞟了眼袁爱国瘦的有点脱型的小身板，皱了皱眉：“吃完了运动运动，受的住呗？”
　　“啊？”袁爱国显然没理解高建国的意思。
　　高建国也不看他，依然看着天上的太阳道：“车开回去了，想赶上晚饭得用跑的了！”
　　“哦，听队长的，走呗！”
　　高建国喊了句：“跑步走！”两个人便成一列跑了起来。
　　高建国在前头跑的并不快，一个确实路途遥远，快了吃不消；另一个高建国还是顾虑这个刚从医疗队出来的，怕晚上再给送回去。行进间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有脚步声一直在高建国身后有节奏的响着，似乎休息了一晚效果不错。
　　两个人一前一后匀速跑着，相隔不远，身上没有负重又是跑在山间公路上，比平时训练轻松许多。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高建国脑子里胡思乱想却始终绕不开袁爱国三个字。
　　他知道排除了体能年龄的因素，袁爱国绝对算是个听话的兵，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异议，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坚决执行。或者更确切的说，在云雀小队里袁爱国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除了偶尔跟王庆瑞开几句玩笑，他甚至不曾和任何一个队员有过太多的接触。
　　就是这么个听话而沉默的兵，高建国却直觉的怀疑着，他近乎于偏执的认为袁爱国身上有什么不属于士兵的东西若隐若现。
　　太阳已经有些西斜，高建国放慢了步子又跑了一阵，停下来指着不远处已经热闹起来的营地道：“走走呗？”
　　袁爱国停下脚步，用已经湿透了的袖子继续抹脸上的汗，看了看高建国皱着的眉头笑道：“队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高建国没想到袁爱国竟然主动开了口，原来想好的那套话竟然一句也用不上，正想怎么开口。
　　袁爱国又道：“队长，你结婚了么？”
　　高建国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袁爱国为什么要这么问，干巴巴的说：“结了。”想了想又补充道：“都有儿子了。”
　　袁爱国笑了一下，他总是在笑，但是高建国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我不但有个儿子还有个闺女,有大约这么高了吧。”袁爱国比了比自己腰的位置：“快过节了，也不知道家里过的好不好。”
　　高建国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肯定都好着呢。”
　　“谢谢队长！”袁爱国看着高建国的眼睛说道：“队长，你放心吧！我保证一定赶上大家会儿的训练成绩，绝对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与高建国对视的这双眼睛里满是真诚，明亮而灿烂，于是高建国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这分明就是个顶好的战士啊！他怎么就把人家和敌特联系起来了呢。

　　大强度的训练持续了一个月，昏天黑地的训练，到了最后小分队的队员们一个个直眉瞪眼，呆头呆脑的。连高建国都要忘记了自己是谁，脑子里只有训练、训练、训练。可还别说，袁爱国真的把自己的训练成绩提了上来，只是人已经瘦的彻底脱了形，一米七几的个子，看着也就80多斤，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春节是在阵地上度过的，帐篷里结了红花贴了春联，却依然没有一丁点的节日气氛。三十晚上，接到通知说大年初一支队可以休息一天，于是营地上才有了那么点年味。
　　杨玉马也不知从哪里买来两瓶精装的“五粮液”，拉着小分队的队员一起醺上一口，算是过年。王庆瑞年纪小，一口白的下去辣的鼻涕眼泪一起流，小脸都红了。
　　杨玉马一旁看着抿了口酒，摇了摇头叹道：“糟蹋东西啊！”
　　高建国笑着拍杨玉马，学着王庆瑞的口音道：“么的欺负娃子！”
　　于是整个小分队也跟着笑了起来，王庆瑞脸上有点挂不住，低了头坐的地上闷头擦枪。
　　王庆瑞喜欢枪，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一遍一遍的擦自己的枪，把枪上的烤蓝都擦白了。袁爱国就取笑他这么爱枪，以后讨不到媳妇，就拿枪当自己的亲媳妇晚上搂着睡。王庆瑞也不恼，就是露出那一口的白牙笑的特闪人。
　　看王庆瑞不吱声了，身旁袁爱国笑眯眯的捅了捅他：“又擦媳妇那？”
　　王庆瑞瞪了袁爱国一眼：“么的笑！么的笑！”
　　袁爱国也不管王庆瑞的抗议，搂着他的脖子笑道：“娃啊，大过年的，就别擦你媳妇了！”
　　“俺不是娃啦！俺有真媳妇！”王庆瑞费力甩开袁爱国夹着他脖子的胳膊：“俺娘都给俺说好了，等打完仗，俺就回去办事！
　　“哈哈！”袁爱国揉搓着王庆瑞脑袋上的短发大笑：“还是个娃崽子么！”
　　那天晚上云雀小分队闹的挺欢实，又都喝了点酒，睡得格外沉。
　　半夜里高建国起夜出营房方便，远远的看见杨玉马的帐篷还有灯光若隐若现。凑的近了，透过营房的窗户高建国看见微弱的灯光下杨玉马就着床沿，正写东西。不时还拿出张黑白相片看，只有这个时候他紧锁的眉头才微微展开。那张照片高建国看过，一家三口的合影。以前听杨玉马的战友说，他最爱给家里写信，得着空就写，一写就写老长。
　　高建国走回帐篷，打开挂在桌上的手电他觉得自己也该写下点什么，然而摇晃的灯光让他眼花。他想媳妇，想儿子，打心眼里想，掏心掏肝的想。平时忙着训练不觉得，夜深人静的现在，这情绪就蹭蹭的往脑袋里灌，让他鼻子发酸眼角发干。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角，他忽然发现对着桌上的纸，自己竟然只有发呆的份。想要把那些个入了骨的思念都写进到那纸上，他却一个字都写不出，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暴躁的揉了几张纸，高建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索性关了灯不再去写。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高建国随意的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夜里没有白天那样燥热，偶尔有风吹过甚至还带了丝裹挟着潮湿的微凉。高建国在战士们的帐篷外走了一圈，没有什么情况，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底下，有一明一暗的红点在闪烁。
　　有人在抽烟。
　　高建国小心的往那边走，听到有个压得低低的声音喊他：“是队长吧!”
　　高建国猫着腰走过去，和那人并排蹲在树丛底下。星光下，袁爱国的脸半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嘴里叼着的烟头有规律的闪烁。
　　袁爱国递上来跟烟，这次高建国没有拒绝，叼的嘴里凑着袁爱国的烟给点着了。
　　“怎么不睡？没折腾够？”高建国吐着烟圈慢悠悠的问道。
　　袁爱国没答话，看着天上的星星，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格外明亮：“没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呗。”
　　“倍思亲，”高建国叹了口气：“我儿子也满月了，我出来那天生的。还没见过。”
　　袁爱国看了看高建国没说话，默默的抽自己的烟。
　　过了一会儿，高建国又说道：“往年连队上这时候正搞演出，可热闹拉。”
　　“可不是，有的还能把军属接来，也算是个团圆年了。”袁爱国说的清清淡淡，起身踩灭了手里的烟尾巴：“队长，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恩！”高建国应了声，又说道：“以后多吃点！”
　　“啊？”
　　高建国有点担忧的看着袁爱国的身子骨：“你这把小骨头，上了战场还不让人一捏就碎了。”
　　袁爱国笑笑说：“要不咱们比划比划吧。”
　　“你近身格斗那几招，又阴又狠的。”高建国撇了撇嘴，挥手道：“滚吧！”

　　过了春节一个礼拜，战前突训便停止了，队员们反复检查携带的装备，开始养精蓄锐。在常规装备之外，云雀小队成员每人还多配备了一枚地瓜式手雷，就是所谓的“光荣弹”。高建国神情凝重的将这枚“光荣弹”交到每个人手上，着重拍了拍那些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肩膀。每个人接过“光荣弹”的表情难免沉重，袁爱国接到手里掂了掂，高建国安慰性的拍了拍他肩膀。袁爱国没抬头他知道自己用不上这个，虽然他宁愿能用上这个，但是他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他自己到达预定地区，包括在必要的时候牺牲云雀小分队。
　　袁爱国抬起头的时候高建国已经站回所有人前面准备讲话，杨玉马站在他身后表情严肃。
　　“同志们，上级给我们确切的任务已经传达下来了！”高建国顿了顿，继续道：“二月十六日黄昏出发，直指敌军246团团部，指挥炮火奇袭敌团部！尔后对朔江南山一线实施侦察。配合正面进攻部队，围歼朔江和朔江南山越军，打通平孟至河安通路。”
　　几乎所有的人都握了握手里的枪，袁爱国甚至注意到王庆瑞舔了舔并不很干的嘴唇。
　　“刘解放！王庆瑞！袁爱国！”被点了名字的三个人向前一步，收腹挺胸。
　　“你们要特别注意，进入越南之后，要注意侦查，保护好装备器材！”
　　“是！”三个人齐声应了，敬礼之后退回队伍。
　　“所有人都要记住，对我们来讲，没有俘虏政策！没有军民关系！只有完成任务、保护自己两件事！”

　　国境线上，炊事班竭尽全力为小分队改善生活，并宣布在国内吃的最后一顿饭将是海米、猪肉、韭菜馅的三鲜水饺。高建国用身上所有钱去换了两条中华，给队员们散了。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宣告着，战争就要来了，将会有流血，将会有牺牲。
　　十五日，小分队按照惯例统一推成了锃亮的光头。接着上级为他们配备的向导王刚来了，一位抗美战争时期援越高炮部队复员的侦察兵，对边界地区极其熟悉。晚上，高建国、杨玉马以及王刚三个人聚集在圆珠笔手电下最后一次熟悉预定潜入地区地形特点以及出击方案、各种敌情下的应急情况处置。

　　十六日中午，吃过了三鲜水饺，小分队离开营地向中越边境一个荫蔽的山洞前进。他们将从那里出境，洞内潮湿昏暗，崎岖不平的道路向洞的另一头越南延伸，黑暗犹如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兽，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黄昏时分，小分队摸到了洞口的另一端，高建国指挥大家隐蔽待命，命令王庆瑞和袁爱国前出搜索探路。
　　金色的余光透过雨林的缝隙照近来，窝在草丛中的高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眯起了眼睛，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内心深处涌动，第一次离开祖国，第一次执行战斗任务，是兴奋？是紧张？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情绪，高建国拨开面前的蒿草，绿色钢盔下的眼睛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温降的很快，潮湿的寒气咬着阳光的尾巴扑了上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布谷！布谷……”几声清脆的鸟啼，回荡在幽静的山谷，显得格外动人。这是王庆瑞发出的“通行安全”信号。高建国把手一挥，小分队的其他人员纷纷起身，队员们按照预定的行进路线向敌军腹地插去。
　　高建国走在小分队最后，就要离开祖国，他回头又往祖国的方向看了一眼。昏暗的丛林，茂盛的植物，那是中国的土地，那是中国的一草一木。咽了口吐沫，高建国侧身一闪，消失在茅草丛生的蜿蜒山路上，毅然踏上了征程。
　　十个小时之后，对越自卫反击战将全面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