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调》顾语枝

3、莲花仙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莲清卷了个包裹溜出了碧荷山。

　　做丫鬟，供他颐指气使？想想都堪堪吓出一身冷汗。

　　这是莲清第一次离开碧荷山，自然觉得万事新奇。在那酒馆里，她拣了个位子坐下，寻思着吃点什么。恰恰旁边座有个穿白衣的书生正在点菜，她便与那小二道：“那座的公子吃什么便给我上什么！”

　　那书生似乎向她撇了一眼，莲清不作理会，又不是吃他家大米！

　　待到酒足饭饱，正要离开时，却看到那书生掏出一锭白白的东西交与小二。碧荷山上可没那东西，小二向她走来，看上去也是要收那东西。莲清窘迫，想捻个妖法变出一锭，却不曾看清那东西的模样，这可叫她如何是好？

　　“我替这位姑娘付钱吧。”那书生复又掏出一锭，交与那小二。

　　咦？今日走的是什么好运？

　　正疑惑间，那书生便抓了她的手臂，她还没缓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和他处在一个无人的林子里。

　　“你不是人！”莲清默默泪了一把，她很想像老头一样，遇到不明生物可以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是仙是魔，是佛是鬼，亦或是妖是人。可是！可是！辨气明明是众妖必学的基本功，老头却独独不教她！于是，她只能判断，他大抵不是人……

　　那书生饶有趣味地道：“怎的？修行如此之差，连辨气都不会？”

　　“你、你想干什么？”莲清偷偷往后退了些许，听说有些妖经常以花妖为食，不会这么倒霉就遇上了吧？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那书生又道。

　　呃，他怎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难道他是妖王的手下？莲清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地点头。

　　书生低头思忖了片刻，便道：“也罢，这些天你便随我四处察视，过些时候我们便一道回去吧。”

　　莲清暗暗掂量了他的实力，最后觉得自己应当打不过他，遂乖顺地点了头，再伺逃跑良机。

　　之后，莲清才知这书生竟是天界的计都仙君聆渊！

　　可六界互不相干，他怎会替妖王抓她？

　　“仙君，您莫不是认错人了吧？”莲清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委屈。

　　“嗯，确切来说，我不认得你。”聆渊颇淡定地望着她。

　　“不、不认得我？”莲清感觉心内有把邪火正要冒出来，又被她生生压下去。

　　不认得她抓她做甚！

　　“你是偷跑下界的莲花仙子，我自是有责任将你带回仙界。”

　　“您、您搞错了吧？我是花妖，不是花仙。”虽说花仙的地位远高于花妖，但她可是一个十分诚实之妖，断不会撒谎的。

　　聆渊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我化形后便在碧荷山住下来了，仙妖不相扰，如果我是仙，老头怎会收留我？再说，我若是花仙，又怎会在人界化形？”见他似乎不信，莲清急急道。

　　“如若我没记错的话，在四百多年前，我与太曜星君在瑶池旁切磋，后等王母前来调停时，瑶池已一片狼藉，想是那时有些个莲花被无辜波及，抛下凡尘了。我问你，你是否在四百多年前化形？”聆渊回忆起往事，问道。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作为植物，降生于仙界便是仙，降生于凡尘却得努力修行，修行成功了也只是妖，是以花妖对花仙向来甚为仇视，只因为两界不相扰，才暂得相安。

　　难怪老头救她时会皱眉头，难怪碧荷山的妖怪们都不喜她，难怪老头不教她辨气，难怪妖王会问她“你到底是谁”……

　　莲清僵硬地点头，一夕之间她竟从妖堪堪变成了仙，着实够她消化半天。

　　不过那妖王胆子也忒大了点，既知她是花仙，还敢收她做丫鬟，这不是破了规矩吗？

　　聆渊此次下凡，一则察视人间是否安宁，二则察视其他几界是否有扰乱人界秩序的行为，是以并不繁忙，倒像是游山玩水来着。

　　莲清自愿当起丫鬟来，聆渊看起来品阶不低，若将他伺候好了，日后到了仙界，可就有靠山了。更重要的是，她想求一求聆渊，在返回仙界之前，允她回碧荷山看看，毕竟是养育她长大的地方，心内总是万般舍不得的。

　　而聆渊自是乐得自在，有了这丫头陪在身边，生活也平添一些乐趣。于是，这位仙君便琢磨着，是否该将这朵小小花仙给拐进他的府上？

　　一日，两人将将从船上下来，却遇上了一伙强盗。

　　聆渊虽是察视人间的官儿，管束的却只是祸乱人间的妖魔鬼仙，是以遇上人类，也只有乖乖逃跑的份，还不许莲清用妖法，真真是憋屈。

　　聆渊立时带着莲清往船上跑，那些强盗见追不上，便有人射了箭。大多数箭都被挡掉，唯有一只射向莲清的箭没法挡，聆渊便以自己的身体作了那盾牌……

　　见聆渊受伤，莲清的怒火登时便涌了上来。她可不管什么规矩，谁得罪她，她就得报复回来。

　　指尖捻了个法，却被聆渊给挡了。

　　“不许用。”聆渊拉着她的手跳上了船。

　　待到了一家客栈，聆渊进了房间疗伤，莲清瞧了瞧，似乎无自己用武之地，便踱去了厨房。

　　莲花一族的叶子向来十分滋养，对疗伤有奇效，况且她又是个花仙，虽然在妖群里长大，但她到底还是存了仙气的。

　　聆渊是仙，但这么重的伤势也不是开玩笑，莲清琢磨着，是不是将自己的一片叶子撕下来，煮了汤送与他喝？

　　然则莲花的叶子实在是少，且一片叶子少不得要个百年才能长成，自己若撕了一片，变化成人是倒看不出来，变回原形时便十足丑了。

　　想着过了这么久了，他还在房间疗伤，定是伤得不轻，莲清咬了咬牙，往左右看了看，趁无人时化回了原形。

　　唔，没有手，怎么撕呢？于是莲清又变出一双手，准备撕叶子。

　　聆渊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朵肥嫩的莲花，长出两只纤细的手，正使劲扯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聆渊倚在门边，无奈地笑问。

　　莲清唬了一跳，马上变回人形，盯着他不住打量。

　　“伤好了？”莲清问道。

　　“一点小伤而已。”聆渊满不在乎道。

　　莲清叹，不愧是大仙，原来是自己瞎管闲事了。

　　“你方才在做什么？”聆渊想起刚才她的模样，忍不住唇角又弯起。

　　“我们莲花一族的叶子有疗伤的功效，我在想是不是撕下一片叶子给你煮汤喝，”莲清悻悻地道，“不过看起来你也不需要了吧。”

　　心里莫名有点……暖，聆渊愣在那里。

　　稍稍想了一下，他佯装痛苦：“伤口有些重，而我的仙法在人界是打了折扣的，是以……我的伤口还是有些疼。”

　　原来大仙也经不起折腾……莲清默默对那些个强盗崇拜了一下，然后方说道：“你先出去吧，我熬汤给你喝。”

　　聆渊走近一步，笑得好生诡异：“不必。我晓得一个比喝莲叶汤更有效的法子。”

　　“什么？”莲清虚心求教。

　　“不如……你与我渡气吧？”聆渊一步步诱导。

　　“如何渡……”她没学。

　　他的唇已覆上来。

　　从没人教过她这法子，是以她也不晓得自己如今浑身发软是为何。

　　身子被放开，莲清轻喘着气，问道：“你是不是摄走了我所有的力气？为何我全身发软，好似……被抽空般？”

　　他只是笑，十分欠揍。

　　莲清心内疑惑，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不敢再问下去，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自己却找不出那东西来。

　　之后，莲清好些天都躲着聆渊，要说为何，她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看到聆渊，嘴唇便热烫烫的，着实奇怪。

　　聆渊却似从前那般待她，过了几日，莲清便觉得好似自己反应过度了，看人家聆渊，那才是大仙风范。遂将这事儿放下了。

　　却说过了几日，阳城开了一场盛大的花会。从小在碧荷山长大的莲清自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因此硬拉着聆渊，要去凑个热闹。

　　晚上，万花齐放，乌阙街好不热闹。莲清行走其中，嘴角的笑意未曾片刻停歇。

　　莲清往前走了几步，聆渊走在后头，慢悠悠地追随她的身影。

　　“公子，进来瞧瞧罢，保你欢愉一夜。”一双手突然拉住落单的聆渊。

　　聆渊回身，却见一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媚眼如丝地瞧着他，胸前的雪白上下颤.动，腰肢看上去竟是比杨柳还要柔软。

　　“不必。”经常混迹于人界的聆渊自是知道这女子是何身份，便摇头拒绝。

　　“我要去！”莲清却不知何时已经折了回来，凑了一个脑袋过来。

　　女子愣了一瞬，不知眼前这人是真傻到不知青楼为何物，还是故意装傻来讽刺她，便不由讥笑：“姑娘，我们这儿没有可供女子欢愉的男子。”

　　“为什么女子要有男子才能欢愉呢？”莲清向来不懂就问，她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