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非人哉》南*萤

4、危险

　　那是一只浑身赤红身形似豹的野兽，然而它脸部中央长出的角与它屁股后面摇曳的五条尾巴，无不在昭示着这可不是一只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染了色的豹子那么简单。

　　当然就算只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豹子，也能徒手撕了齐柏。

　　兴许是苏陌方才沉稳诡奇的表现太过可靠，齐柏下意识向苏陌寻求帮助，却发现苏陌依然褪去方才的不正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红了眼圈，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的异兽问道：“小……小白……那是什么啊？”

　　齐柏的心在滴血，虽然他这几天见过了不少异兽精怪，但眼前这只显然不是那么友好的主。

　　齐柏猛地拍了一下苏陌的肩膀，大吼道：“问那么多干嘛，赶紧跑啊！”

　　但是两条腿的人类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野兽，更何况这还是一只不能用常理看待的异兽。

　　齐柏才刚迈出一条腿，那只异兽就猛地一跃，跳过他的头顶，落在了他的正前方。

　　齐柏与异兽仅一步之遥，他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只能结结巴巴地让一旁的苏陌赶紧跑。然而苏陌在这个时候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情义，尽管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费力地拽着齐柏的衣服向后拖。

　　异兽优哉游哉地似乎并不急于享用面前的没事，苏陌向后拖了一尺，它便慢悠悠像前迈了一步。

　　明明只是一只野兽，眼里却仿佛挟带着人类才有的戏谑。

　　齐柏这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句戏谑的台词：

　　朋友，你经历过绝望吗？

　　今夜，似乎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齐柏觉得那只逗弄他们的异兽似乎渐渐失去了耐心，然而此时，寂静无声的街道却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异兽闻声停下了脚步，扬起脖子，对着西南方的屋顶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吼。

　　那吼声如同敲击石头时所发出的铿锵之声，震得齐柏的耳膜有些发麻。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屋顶上跃了下来，张开四脚落在齐柏身上，将他完全护在了自己的腹下。

　　齐柏乍一看到那摇晃的九条尾巴，以为是韦玖来了，然而那尾巴上却没有火焰烧灼般艳丽的红纹。

　　而且保护着它的身躯也不是白狼，而是一只体态优美的金面白毛狐狸。

　　异兽似乎忌惮着他面前的九尾狐，发出了几声不甘的低鸣之后，夹着尾巴几个纵跃后便不见了身影。

　　这时九尾狐才从齐柏身上让开，用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神情呆滞的齐柏，突然口吐人言：“小白，我是涂远。”

　　涂远是齐柏隔壁狐妖的名字。

　　齐柏问道：“那玩意是个什么鬼？”

　　“那是狰。”涂远解释道，“但是看起来寿命并不长，神智还未全开。”

　　“那这样让它跑掉了岂不是很危险。”

　　“无妨。等我把你们送回去后，我会去找它的。”

　　齐柏刚松了口气，突然“啊”的一声想起了对他不离不弃的苏陌，一回头却发现少年倒在了地上的。

　　齐柏急忙摇了摇苏陌：“喂！小陌，醒醒！”

　　“他只是昏过去了。”涂远开口宽慰道，一边用鼻尖拱了拱齐柏，示意他把苏陌放到自己背上来。

　　还是少年人身骨的苏陌很轻，但是齐柏刚从惊吓从恢复过来，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一边费力地把苏陌托上涂远的背部，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韦玖不来接我……”

　　这个问题涂远却没有立刻回答他。齐柏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头看向涂远，涂远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纠结着什么，半晌才答道：“韦玖太累了，已经歇息了。”

　　如果早意识到带苏陌回家代表什么，齐柏可能宁愿把他留在那自生自灭。

　　苏陌食指搅着衣摆，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齐柏，又在撞上对方视线的一刹那娇羞地垂下头。

　　苏陌含情脉脉道：“小白，你可要对人家负责啊。”

　　齐柏不作他想关上卧室门，转身走回沙发，拉开毯子钻了进去，心说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产生了幻觉。

　　然而苏陌光着脚从卧室里追了出来，跪在齐柏身前脸对着脸：“小白，我们昨晚都同床共……”

　　齐柏斩钉截铁打断他：“我睡得沙发！”

　　苏陌羞赧地绞着手指：“你都把我带回家了……”

　　“那是我没钱带你开房！”

　　“你还想和我开房！”苏陌眼底迸发出激动的水润，但是在齐柏面无表情的凝视中收敛了回去，他转口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昨天都见过家长了。”

　　“可是我家长一点都不喜欢你……”

　　苏陌握住齐柏的手，眸光潋滟地看着他：“我知道的，小白，真爱面前总是面临着许多考验。”

　　齐柏终于忍不住甩开苏陌的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说道：“苏陌同学！你特么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还不够么？！我不想陪你玩这些文字游戏！”

　　苏陌眨了眨眼，平静地问道：“那你同意跟我和好吗？”

　　“你随意吧。”

　　齐柏绕过苏陌，朝韦玖的卧室走去。今天的韦玖委实有点反常，如果是平时这会，韦玖早做好了早餐等着他，然而今天他都起来叫苏陌起床了，韦玖的房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齐柏扭开韦玖卧室门的把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吓得他赶紧关上门，转身对跟在他身后的苏陌指示道：“那啥，小陌，你刚起床还没洗漱吧，盥洗室在那边。”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把苏陌掰向盥洗室方向，顺手就势推了他一把。

　　“洗漱用品都给你放好了，毛巾是浅黄色那条，快去洗吧。”

　　然后，齐柏看着苏陌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进盥洗室后，他才再度推开韦玖的卧室钻了进去，再然后，慎之又慎地把房门锁了起来。

　　除了生日那一晚之外，这是齐柏第二次见到韦玖的兽形。

　　体态优美的白狼伏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因为白狼自身的重量深深下凹，九条蓬松的尾巴像是棉被似的盖在白狼身上，尾巴尖上的红色如同火焰一般艳丽耀眼。

　　齐柏走过去，手落在了韦玖的头顶，看上去蓬松的白毛并没有想象中的柔软，反而有些粗硬。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韦玖的角，那三根针状的角中间长两边短，触感像金属一样微凉，在幽暗的卧室里散发着淡淡的金辉。

　　韦玖在齐柏触碰到他角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齐柏没有注意到韦玖眼蹿过一闪而过的凶意，他见韦玖醒了，像撸猫一样挠了挠韦玖的下巴。韦玖伸出一只尾巴软绵绵地拍了拍韦玖的脸，才懒洋洋地问道：“小白，几点了？”

　　齐柏拨开蹭的他想打喷嚏的尾巴尖，回答道：“已经十点了，你今天睡得可真久。”

　　韦玖闻言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尾巴一卷，齐柏只觉得眼前被一片白色覆盖，再一眨眼，便看到韦玖变回人类的姿态正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嘴里还嗔怪道：“小白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我现在就给你去做早饭。”

　　齐柏瞅着他那副急吼吼的模样，心说叫韦玖起床可不是为了吃早饭……但他知道韦玖向来不允许他三餐落下一餐，因此也懒得辩白。

　　然而韦玖虽然变成了人类的模样，那九根粗壮的尾巴仍旧在他屁股后面摇晃个不停，甚至因为离齐柏太近，更像是给齐柏洗脸似的在他脸上轮番扫过。

　　齐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呸呸呸”地吐掉跑进嘴里的毛，忍无可忍地抓住一条尾巴用力一捏，咬牙切齿道：“尾巴收回去。”

　　“啊？”抱着吃痛的尾巴，韦玖一脸呆傻。

　　“我让你把尾巴收回去。”齐柏重复道，“小陌昨天晚上就睡在咱家里。”

　　“……”

　　那一大簇尾巴花，“嗖”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齐柏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韦玖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

　　“小白，你听我说，爸爸我绝——对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

　　“你算我哪门子的爸爸？”齐柏不耐烦地立正转身，盯着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噤声的韦玖，说道，“韦玖，我和小陌已经分手了，没关系，OK？”

　　韦玖闻言眼睛一亮：“那就好。说实话，其实我认识好多优秀的男孩子，比你那个前男友好多……”

　　然而这次不用齐柏堵住他嘴，韦玖自发地消了音。

　　从厨房里飘来食物的香气，苏陌穿着围裙手里端着一份三明治：裹着蛋液烤制金黄的面包里搭着煎至恰到好处的火腿片与蛋，妆点着新绿的菜叶。

　　——每一样都是韦玖特意买好的食材。

　　苏陌一见到齐柏，关火端盘一气呵成，随手摘掉身上的围裙就扑上去抱住了齐柏的手臂。

　　“抱歉达令，擅自用了你的厨房，不过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早餐。”苏陌扬起一张天使般的笑脸，“当然，伯、父的份我也准备了。”

　　齐柏愣住了，他只不过在韦玖的卧室里呆了一会，怎么苏陌就一副嫁为人妻的模样了？

　　而深感地位受到威胁（？）的韦玖，静静抓住齐柏另一只手：“爸爸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娘炮过门的！”

　　齐柏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逼：Excuseme？！

　　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齐柏才终于送走苏陌这尊大神。

　　齐柏懒洋洋地斜倚在沙发上，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拿脚踹了踹正坐在一边给他剥橙子的韦玖。

　　“喂，韦玖。”齐柏说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恩？”韦玖有些迷茫地拖长了尾音，想了半晌才问道，“橙子甜不甜？”

　　“挺甜的……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齐柏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说，对于我是同性恋这件事你没什么看法吗？”

　　“小白，这件事，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韦玖认真地注视着齐柏，“这是你的选择我不做任何评论，我相信对这件事你心里肯定比我更有数，所以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你没能成熟到足以承担所有后果时，保护你不受到伤害。”

　　齐柏有些羞赧：“……也许我该给你个拥抱？理解万岁？”

　　他话还未说完，韦玖就主动抱住了他，胸膛心脏的跳动，声声传入耳里。

　　齐柏任由韦玖抱了自己一会，听见门铃响起，忙推开韦玖光着脚跑去开门。

　　来的人是涂远，眉清目秀，凤目狭长，神情有些冷锐，他的身材纤瘦却高挑，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鼻梁上驾着一副银边眼睛，俨然是一副斯文的精英模样。见开门的人是齐柏，涂远冲他礼貌的笑了笑。他笑的那一刹那如同溶解了脸上的冰霜，顷刻间春暖花开。

　　齐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说涂远长得这副模样，真对得起九尾狐这个物种了。

　　他刚给涂远递了鞋套，蓦然肩上一沉，韦玖跟着他过来挂在他身上，压得他差地一跟头栽地上。

　　齐柏推了推压在肩上的韦玖，对方立刻从善如流地退开，保持着与齐柏异常亲密的距离粘附在他身边。

　　涂远见到他们这样的互动微微一笑，看向韦玖道：“你还真是不放心他呀。”

　　“毕竟小白可是我的宝物。”

　　齐柏刚想呵斥韦玖在别人的面前说什么羞耻的台词，却见韦玖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冷锐表情，继续说道：“自己的宝物不看好，被别人拿走了就不好了。”

　　齐柏闻言一下子愣住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在他心底滋长，仿佛那一瞬间韦玖离他很远，然而他们明明靠的如此相近。

　　涂远脸上的笑容也不知道何时消失不见了，他沉默了半晌，才又笑了起来：“好伤心啊，小玖你这么不相信我，再者说，你的和我的，有什么区别吗？”

　　这一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响在齐柏耳边，他仿佛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涂远说什么，只是猛然转过头去看韦玖的表情。

　　韦玖的表情比他想象的更加阴郁，唇边似乎露出了兽类特有的尖牙，他盯着涂远一字一顿地说：“涂远，你想挟恩图报，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你可以回去了，我该给小白做午饭了。”

　　“别这么紧张，我可不会做什么。”涂远状似无害地举起双手，“你看昨天晚上我不是把小白和他的小男友完好无损地帮你接回来了吗？”

　　韦玖的态度这下和缓了不少：“这件事，还是要多谢你了，不过你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和昨晚的事还有关系。”涂远出乎意料地露出了有些困扰的神色，“虽然我找了很久，但是那只狰似乎逃掉了。”

　　“狰？”

　　“就是昨晚袭击你们的异兽。”韦玖解释道，然后他对涂远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那么再见。”

　　手里还拿着鞋套的涂远，就这样被干净利落地锁在了门外。

　　“韦玖……”齐柏突然拉住了韦玖的手臂。

　　然而他什么还没说出口，却被韦玖抢白道：“小白，听我说，除非是你的意愿，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只这一句话，便堵住了齐柏未出口的千言万语，他思索了半天，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好，却听见韦玖又说道：“所以我绝对不会承认那个娘炮小鬼过门的！”

　　“……都说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啊！”